说得情深意切,周围的人倒是开始半信半疑。子桑走到车边,也没进去,就弯腰把手机拿出来。刚把上半身从车里探出来,后脑一震,还什么都没来得及感觉,浑身先发软了。
妈的,背后下黑手,什么东西!
要是给钟离然知道了,她会不会怪她妈啊?可千万别,不然以后她妈妈给我小鞋穿!
老爷子那边……
没想完,子桑眼前就黑了。
桑芸清给子桑打到第七通电话的时候,对方终于接起来了,但是个男人的声音,劈头就问:“你是机主的什么人?”
子桑的电话本里存的都是名字,没有称谓。桑跟身份证上的姚姓,也看不出来关系。
老爷子还在一边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吼:“叫她马上给我回来!”
桑芸清还举着电话,一脸惨白地回头看老爷子:“爸,淑凤,出,出事了……”
老爷子一口气没提上来,人蹦了起来,然后又摔了下去。
姚家彻底乱了套,姚林终于不再绕圈子,一路闯红灯赶到医院。钟离妈妈还是一脸平静,姚林下车往里边冲之前,回头看着她:“你现在还要说!?”
钟离妈妈在车上听他讲电话,大概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摇摇头:“不用我说了,不是吗?”
姚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就不送了。”
老爷子这辈子光明磊落,就一个心病:桑芸清。连带着桑芸清身边的人都成为他的敏感点,不能碰。对于桑云舒,他看都不能看一眼,甚至跟他呆在一个房间里都觉得空气难闻。而对于他的淑凤,他到底有怎么样的感情,姚林其实并不太清楚。
只隐约觉得那中间是有点害怕的,怕淑凤会离开。
淑凤这个丫头,生得比她妈妈还离经叛道,又是个硬心肠,一点情面都讲。老爷子跟她斗了二十多年,最和平的相处应该就是过完年那段时间。姚林知道,她是为了钟离然,哄老爷子高兴的。
她好像在老爷子面前,只有厌恶和敌视才是真情实意的。其他都是假的,她是演员,但连演给老爷子看都不愿意。
姚林熬得连形象都顾不上了,点了一根烟问子桑:“你看,说不定老爷子这辈子都管不了你的事儿了。”
子桑脸色煞白,头上还裹着纱布,话没说出口,先俯身趴在床缘干呕起来。
姚林也没扶她,抖了抖烟灰:“反正你记着吧,爷爷要是栽在这里了,那也是因为你。”
他出门前,回头看子桑,目光隔着镜片,冷得要命:“结果他也没得到过这个孙女的一点真心。”
子桑呕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狼狈地瘫软在那里,心想,那这是怪我的吗?
我做错了什么?
钟离然来的时候,子桑迷迷糊糊没睡着,还以为是护士进来了,也没理。钟离然一看见子桑头上的纱布,整颗心都炸开了,想抱着她的脑袋亲一亲,又不敢碰她,半天才问道:“疼不疼?都检查过了没?”
子桑听着声音,睁开眼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
她也会哭,这种认知完全不存在于钟离然的脑子里,她慌慌张张地跪坐到床边,握着子桑的手,还怕她身上有其他伤,跟她保持着距离:“怎么了?哪儿难受吗?”
子桑不说话,就是掉泪。也哭不久,没一分钟就停了下来,慢慢恢复平静。
这算是某种绝技了吧……放在表演中,就是收放自如。
钟离然想调侃她几句缓和气氛,嘴巴还没张开,子桑截了话头说道:“闭嘴,别跟我说话。”
钟离然:“……我没招你啊!”
子桑:“你马上就会招我了。”
还有心思回嘴,看来情况不是太糟糕。钟离然放下一半的心,在床边四平八稳地坐好,正经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我听我妈讲也没讲明白。老爷子出事了?”
子桑闷闷地“嗯”了一声:“脑溢血,人还没醒。”
钟离然在她手背上拍了拍,重新攥到自己手中:“年纪大了。”
医生也这么说。但是他以前都好好的,身体硬朗得很。
钟离然捏她的手指头玩儿:“不过每次到这种时候,我都发现人跟人在死亡面前都是不平等的。穷人不敢生病,就是因为没钱治。一晚上几万块钱,普通人家哪儿承受得起?咱老爷子还好,什么都不缺,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救得及时。”
子桑想想也对,幸好有钱治,还不算最糟糕的情况。
子桑心有感触,跟钟离然说:“你要是这么说,我就觉得我整天做的这些事,都是胡闹。要是生在穷人家,光生计都要压死人了,哪儿还去想喜欢同性还是喜欢异性?看着一家人辛辛苦苦赚那一点日常开销,还敢说什么出柜吗?”
钟离然噗嗤就笑出来了:“就算是胡闹,咱也有胡闹的资本。生哪儿是注定好的,改不了,你就不用想穷人是怎么出柜的了。想了也没什么实质性作用,你也不会变成穷人。”
“我穷了二十多年,你现在跟我说我不是穷人。”
“难道你对穷人的定义就是没有钱?”
“难道有钱的是穷人?”
钟离然咂咂嘴,想了想自己的观点,组织语言:“穷人应该是没有希望。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成功,被困在现有的圈子里,不管怎么挣扎都逃不出来。”
子桑这会儿脑袋还有点晕,没力气去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不过她的注意力成功被钟离然给转移开了,两个人聊了些人生感悟,又讲了讲《新·月宫》的进度,子桑觉得有点困,很快就睡着了。
钟离然出去找了护士问情况,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周。老爷子那边已经请好了护工,姚林要上班,只有桑芸清一个人顶着。
钟离然给工作室打了电话,让田田和明哥去超市给自己买洗漱用品,就准备在这里常驻了。结果推开老爷子的病房门,看到桑云舒撑着头歪在一边,她惊诧了半分钟的时间,很快就笑了起来。
人心跟人心都是一样的,柔软敏感。自己还能想到来帮帮忙,更何况桑云舒的身份。
钟离然过去叫了一声:“叔叔、”
桑云舒觉浅,也没敢睡沉,一个激灵就醒了:“钟离然?你怎么来了?”
钟离然把自己的包放下:“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您睡会儿吧,我替您一会儿。”
“淑凤呢?你见过她了没?”
“她那边没事儿,已经睡着了。”
护工要一直压着老爷子的腿脚,回头看说话的两个人,都搞不清这一家人的关系是什么样的。
钟离然又说道:“我最近不回去了,在这儿还能轮班。您块回去吧,大家轮开了都能休息,全耗在也没什么作用。”
桑云舒缓缓呼出一口气,点点头:“好。”
这是把钟离然纳入家人的范围了。
☆、第80章
钟离然是能顶起半边天的人,姚林安排了前半部分,她就能把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得仅仅有条。桑芸清是在她来了之后,才觉得心头放松下来的。钟离然是自己人,比姚林还亲近的。
只是偶尔钟离然要两边跑,新项目刚起步,要她亲自参与的事项还有很多。有时候她吃完饭就在病房里睡半个小时,起来就要去赶动车——开车太慢了,飞机也不敢坐,怕错过电话。
她比一个亲生的姑娘还要劳心劳力。
子桑有时候想说,就算了吧。两个人在一起,总是她一味地付出,能做的不能做的超出极限的,全都做了。子桑也觉得受之有愧。
但是每次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她又想,这份愧疚,不也是自己要承担的吗?她也是个轴脾气,要推翻自己的墙很难,可是认定的事情,也就不会改了。
当初说好要一起承担日后的苦难,这便也是我必须经历的。
剧组开拍之后,钟离然就松了一口气。她在剧中就跑个龙套,戏份不多,集中一天就能拍完,余下就是导演和编剧的事情了。
结果第三天,女主吊威亚的时候撞到了机器,直接卧床不起。子桑听到的时候吓坏了,连着追问:“你有没有事儿?”
钟离然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累:“又不是我吊的威亚,我有什么事?”
子桑是怕黑猫。
钟离然也觉得自己口气有点不好,改了改说道:“我最近可能去不了了,要重新选女主,之前拍的带子全部作废。”
子桑脱口问道:“我行吗?”
钟离然惊了一下。之前她问过子桑要不要来试镜,子桑直接拒绝了。她最近被折腾惨了,前段时间的所有节目、表演都是为了完成占卜,是被迫的,很容易产生疲乏感。她想休息一段时间,找找状态再接戏。
子桑说道:“重新选角也要好长时间的,这中间场地、机器、人都空着,都是损失。我要是行的话,就直接顶上了,还少付一笔片酬。”
钟离然:“行不行得导演看过了才算,但是你腿不是还不舒服吗?这剧的威亚和打戏不少的。不是想歇一阵子吗?”
“为了不变成穷人。”
子桑去见了导演。子桑每一项打分都不能算高,但是综合起来还是不错的。演技有,身段适合古装,长得好看,还是当下热议的小花。重要的是,这是大老板带过来的人,导演一拍桌子就定了。
《新·月宫》还是在横国拍,子桑这边拍几天,要到隔壁去串那个周播剧,剧组为了照顾她的行程,把时间都排得很满,基本没空出来什么时间。
老爷子已经醒了,后遗症肯定是要留一点,嘴巴歪了,骂人含糊不清,但是中气十足。他刚见到子桑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准备狠狠抽她一顿的,结果一看这丫头瘦得皮包骨头都不如,脸都蜡黄了,还挂着眼袋,捂着老脸就哭起立——说不清楚话,哭也是呜呜浓浓的。
子桑眼眶一酸,低声说了一句“您好好休息,我回头再来看您”,转身就走了。老爷子在后边喊都没来得及喊,名字都叫不出来,急得直拍床。
这个死丫头,脾气一点都不会改?
结果子桑说话也不算话,再也没去过。桑芸清到剧组找她,她正在吊威亚,人刚上去就开始叫:“等等等!先放我下来!”
一帮人手忙脚乱地把她扶下来,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抱歉地看着导演:“等一下,我腿有点不順劲,我歇一下。”
桑芸清上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天还凉着呢!女孩子怎么能坐在地上!受寒了有你好受的!”
子桑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妈你怎么来了?”
导演放她们去一边说会儿话,桑芸清把子桑的腿搬到自己膝盖上,一下轻一下重地替她捏:“怎么都没听你在家里说过,现在腿还是会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