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坐下,还没怎么逼供,儿子就迫不及待地袒露心声,看样子是真的苦恼了这个问题很久。
苏媛敛着神色,认真想了想,直接拆穿了他的“如果”。
“这得视人而定。被救的那位若是一位凉薄心宽之人,存了点感激与侥幸,哀悼两r.ì也就过去了;若是一位重义长情之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恐怕会愧责惦记一辈子。”
惦记一辈子?
林汐涯面无表情地把这五个字放在心尖上滚了滚,发现自己没法儿接受。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
实在没法接受自己在某人记忆里,以女x_ing身份存活一辈子那么长。
毕竟他本人堂堂七尺男儿,如此风流倜傥、英俊潇洒、高大威猛……
“你邢叔叔方才跟我们抱怨来着,说你一言不合就死遁了,他那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圆场。”苏媛在过往的沧桑四十多年里,锻炼出一颗八面玲珑七窍心,一眼瞧出症结所在,“你救的那位要是不巧,偏偏属于我说的后者,那你得趁早把误会解释清楚,别让人家为了莫须有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
林汐涯耷拉着眼皮没作声,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小石子,单手搭在膝盖上,上下抛接着玩儿,全没听进去的样子。
但知儿莫若母,苏媛从他这副没心没肺、玩世不恭的表皮下,硬是咂摸出一点难得上了心的意味来。
“儿子,你还别嘴硬。妈算是看出来了,不管你对那人而言,是不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单在你这儿,那人倒是挺要紧的。”
话音刚落,林汐涯动作一滞,摊开的掌心落了空,抛上去的石子没能被稳当接住,顺着瓦檐骨碌碌地滚落下去。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他拍了拍手,眼神闪烁了一下。
“这事儿要是摆在以前,照你一贯的x_ing子,应该是这样的:大爷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地兜着,最好呢,直接把这份恩情刻在十二根肋骨上,时时刻刻铭记于胸!哪儿还会像现在,纠结人家到底什么想法什么感受?”亲妈揶揄起儿子来毫不手软,犀利得一针见血,“更甭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来屋顶思考什么“要不要回头澄清”这种对你而言天大的麻烦事了。”
林汐涯一时语塞,找不到辩解的言辞。
“来,跟妈说说。”苏媛哥俩儿好地凑近了,一副准备好分享小秘密、洗耳恭听的样子,“能让我家宝贝儿子牵肠挂肚的,是什么样的姑娘?”
话一挑明,林汐涯一下炸了,蹭地站起身,略有些气急败坏:“什么姑娘,人一大龄男青年,又穷又啰嗦又事儿j.īng_!您可真能想……还什么?牵肠挂肚?成语可不是这么用的苏女士。”
不知道踩了他雷池里的哪颗随机炸弹,苏媛无辜撇嘴,“得得得,跟你爸一个脾气,说两句就蹿火。不是姑娘是兄弟成不成?话说回来,你要是真碰上了哪位值得j_iao心的朋友,妈也一样高兴……”
没成想,朋友这个词儿也不行,儿子一张俊脸觑着越发的黑了,简直要融入这茫茫夜色里。
“屁的朋友。谁要跟他做朋友。睡觉。”
苏媛望着他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在屋顶彻底凌乱了:“???”
怎么着,儿子那要命的青ch.un期又卷土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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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回卧室冲完凉,林汐涯s-hi漉漉的头上顶着条干毛巾,盘腿歪在沙发上,用新手机登录小号微信。
对话列表点开陆惊风那张笑得很毁形象的头像,界面还停留在“位置共享已经结束”,再往上拉,是陆组长声情并茂。长篇大论的心灵j-i汤。
滑动手指,一条条看过去,推测此人可能是个处女座,浓重的完美主义情结加上强迫症,一天雷打不动主动发三条消息,时间j.īng_确到秒,分别在凌晨五点,中午十一点,和晚上十点……
由此基本能摸清他的作息规律,五点起床,十一点午休,晚上不出意外的话,十点上床睡觉。
老干部一般的生活。
再点开老干部的朋友圈,更是印证了林汐涯的推测。
一个月拢共发三次动态,月头第一天,月尾最后一天,以及月中15号。内容千篇一律,不是毒j-i汤就是随手拍的风景照。至于这个随手,是真的很随手,张张照片高糊成马赛克,让人严重怀疑拍照的人不是用脚拍的,就是罹患帕金森绝症。更绝的是,有时候到了r.ì子,可能手边实在没什么可发的,这人就……打个卡,打卡证明他还活着……
林汐涯扶额,叹为观止:这人成功刷新了他对无聊二字的世界观认知。
一路憋着笑刷完朋友圈,他心念微动,这会儿要是突然诈尸发条消息,老干部会不会被吓出心脏病?
正捧着手机兀自纠结着,左肩上静静趴着的繁复纹身悄无声息地游动起来,大清从皮肤底下浮出,抬起半个黑气缭绕的头颅,谄媚地蹭了蹭主人的下巴。
林汐涯偏偏头,躲开这种亲昵的互动,拈起指诀喃喃低语。
“你说,陆惊风这会儿人在哪里,正做些什么?”
第26章 第 26 章
陆惊风早年是有过一辆车的, 那是一辆濒临报废的老式大众,午暝花了三千块的友情价,从二手车市场相熟的老板那里把灰头土脸、无人问津的它领了回来。
当时的茅楹才22岁,成天打扮得像个不良朋克少女,铆钉皮夹克、网格袜、烟熏妆,以及身中剧毒一般的黑紫色口红,是她的r.ì常标配。朋克少女嚼着口香糖, 拍拍脏兮兮的车骨架,嘲笑午暝搬回来一堆火都点不着的破铜烂铁。
陆惊风抱着玩玩看的态度,陪着午暝一起瞎捯饬。
破铜烂铁经过无数次七拼八凑的改装, 以及挨个儿部件的用心调试,在花光了两个人几个月来那一点微薄的工资后,总算有了点起码的样子和尊严。后来,寒碜的它全身被刷满明黄色的油漆, 在深夜寂静的郊野公路上,不断加速、怒吼、漂移, 成了一道万众瞩目的闪电发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