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之道+番外 作者:请叫我低调君【完结】(34)

2019-03-30  作者|标签:请叫我低调君 仙侠修真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不可能,这个世界永远不可能达到她想要的那种干净。甚至,如果真的干净纯粹到那种地步,也未必就是一个好的世道。

楚离眸子冷了冷,她缓缓站了起来,一脸平静地跟穗穗告别。

平静到……让穗穗觉得,眼前的楚离好陌生。

而楚离,在彻底离开穗穗的视线后,拔足狂奔。那么用力,那么疯狂,山风吹得她眼睛睁不开,脚下磕磕绊绊撞伤她脚趾,重摔几次,却仍旧起来后用力奔跑。似乎是要甩开这个人世。

这一座山的距离,竟变得如此遥远,可路程却又变得那么近。

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楚离就回到了家门前。她怔怔地望着烛火明暗不定的木屋,院落里那棵合欢树竟在这时摇曳得正欢。嫩绿的枝叶托起如拂尘的花,叶纤似羽,绿荫如伞。合欢,合欢,日落而合,日出而开。楚离想,连合欢树都知道审时度势养精蓄锐,何以自己就要坐以待毙任由皇帝泼脏水呢?

不在乎不代表就不反抗。

明艳而美丽者,最易夭折。楚离敛去情绪,眸中的光在月色里忽闪忽闪。她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抬头看看时辰,月居斜宫,亥时人定,夜色已深。

打开栅栏,推门而入,却见院落一侧石霂茕茕孑立,站在月华如水的凉夜里,守着那株韦陀花。楚离怔了怔,上前道,“还没睡?”

石霂转头望向她,“回来了。”

楚离点头。

石霂笑笑,又专注地看向韦陀花。

“花要开了?”

“快了。”

这是石霂亲手栽种细心呵护的一株琼花。入夜开花,夜半谢幕。石霂爱极了它。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千百年来,她只肯为韦陀一现,可韦陀始终没有看她一眼。聿明氏甘受天诛地伐,只为成全有情人。离儿,你说,到底是琼花痴情,还是韦陀无情,又或者聿明氏多情?”

那源自一个故事。韦陀花,又名琼花,昙花。在昙花的传说中,昙花花神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年轻人,玉帝得知后棒打鸳鸯,罚花神一年只能开一瞬间,还把年轻人赐名韦陀,送去出家。花神为韦陀守候千百年,每年在他经过时默默绽放,可韦陀从不曾看她一眼。生生世世,相见不相知。后有聿明氏感其痴情悯其哀忧,四十年一问,一百二十年问了三次,临终圆寂之时送花神入佛国得见韦陀。最后花神得以和韦陀再续前缘,可聿明氏却因为违反天规受天罚,不死不灭,不入仙佛,永生灵魂漂泊,永无轮回。

楚离不知道这个传说。她道,“聿明氏无情。”

石霂看了她一眼。

“聿明氏爱昙花,如同爱韦陀。天理不开眼,便愿以一己之力奉行天道,纵粉身碎骨亦不悔。玉帝以为罚聿明氏永世漂泊便是天罚,可对聿明氏来说,他无需轮回,也不需要成仙成佛。他自成天道,他就是天道。他爱人间有情。”楚离轻声道,“至道无名,至圣无情,至人无己。聿明氏想必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石霂轻轻念着这些话,又抬眸望向楚离,“或许,你说的没错,聿明氏心甘情愿。”

她声音极为轻柔,像是被风吹散在了夜色中。

楚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正要询问时,听到石霂轻轻柔柔地声音,“开了。”

便见那花瓣微微颤动,含羞带怯地摆动着。楚离不由得屏住呼吸,凝神关注。然而半天时间过去了,那花却并没有动静。她正奇怪,却见石霂伸手取走了那支花。

“哎——”楚离惊道,“师姐你——”

“这是白兰。”石霂平静地道,“琼花夏秋才开。”

“……”楚离不解,“那你刚刚……”

刚刚?刚刚——她只不过需要一个答案罢了。她所说的“开了”并非指花开,而是心定。心结打开,决心已下,万缘成空。

而那株白兰花,花开而不放,花性含蓄,然而秉性高洁庄重,极为端庄,就如此时的石霂。她静静地看着楚离,“不要出去了,好好修行吧。”

“什……什么?”楚离惊疑不定,“修……修行?”

石霂面色沉静,点了点头。楚离离开一日,石霂却一整天都忧心忡忡。她怎么会不知道楚离在想什么,可有些事情根本没办法说出口。她一心想着让楚离动情,然而卯时楚离那番话,却让石霂如遭雷击。尽管她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楚离心性与众不同,极有慧根。最难得的是,楚离能做到泛爱万物不滞于情,这是多少人修行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境界。

她有很多话没对楚离说,当今这个世道让楚离出去会让楚离遭受什么,石霂并不知道,但能肯定伤害必定不小。楚离性子里有十分执拗的部分,而且容易认死理,刚极易折这个道理石霂再清楚不过了。她原以为楚离做了国师,被北朝皇帝利用,所以才拼死救了南朝皇帝。如今的局势,能和大魏抗衡的也就只有刘宋王朝了。一方面,她可以借南朝皇帝之力保住自己,另一方面就算到时候楚离在北魏有个万一,还可以投入南朝来。她先给楚离铺路。可现在,石霂觉得自己千算万算,唯独少算了一样——她低估了碧海寒蝉对自己的伤害。

也许是因为她逆天改命,强行延长南朝宋帝刘义隆的性命遭到了天谴,所以元气损伤远比她预料中要严重得多。而且千年红参极为难找,那一株已经所剩不多。没有千年红参打底,石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去。

如果……如果自己死了,潜心修行的楚离是会鼓盆而歌还是会难过呢?

可还是……不甘心啊,不舍得。所以她借昙花的传说最后试探了楚离,楚离那番话在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

石霂微笑,“是。”

楚离抽了嘴角,不可置信地望着石霂,“石霂,你怎么突然也信这个了?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离儿,此事信者众多,你若不信大可试试,真真假假不就自有定论了?”然而事实终究难如人意。倘若石霂今天早上告诉楚离这番话,说不定楚离还真会考虑下。可眼下……眼下楚离已经不完全是早上那个楚离了。

仅仅是一步之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楚离沉默一会儿,坚决地摇了摇头,“我不会留下来的。”她望着石霂的眸子,神情坚定,“我要做一个真正的国师。”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千年红参,亦或者为了弥补渠迪,楚离都不会再让自己这么随遇而安下去了。

☆、第41章 夜如水

石霂当然还是拒绝楚离与自己同塌。

楚离心中明白,也不勉强,与她说了渠迪和珠儿的下落,便自行回房睡了。她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回想,昨晚大约是子时左右被冻醒。她不与石霂强辩,这会儿顺了她的意,只待子时再去查看。石霂的伤到底有多严重,楚离心里忐忑,不敢有丝毫放松。

到家已经亥时,楚离没躺一会儿便觉得夜深露重,听得更漏滴鸣细算时辰,约莫子时轻手轻脚起来去找石霂。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石霂房门紧闭,似是机关重锁,竟然打不开。楚离懊恼地踹了门一脚,这个石霂太狡猾了。无论她想做什么,石霂总能提前料到一招。

“石霂!你给我开门!”左右进不去,楚离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用力敲门。然而她敲得手都酸了,掌心发烫又疼,房间里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再看看时辰,将要丑时了。楚离气急,转而去砸窗户。可是她刚搬起一块石头,忽然灵光一闪,觉得不对。皱皱眉放下石头,凑过去将耳朵贴在木窗上,楚离屏气凝神,发现这静谧的夜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液流动的声音之外,房间里未免太过安静了。

“原来如此!~”楚离哭笑不得,她这才明白自己中了石霂的金蝉脱壳之计。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可是石霂偏偏把门窗紧锁,给楚离造成里面有人的假象。这便是反其道而行之,她清楚楚离的性子,知道楚离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定半夜来找,而且一急之下肯定要用蛮力。然而楚离闹出的动静越大,就越难以发现房中没人。这样即便楚离在门口敲了一整夜,甚至破坏了门窗进去,也找不到她。

可她万万没料到,今夜之计她只成功了一半,因为楚离已经知道她的伤势,所以即便心中焦急,可也不敢太过鲁莽唯恐让她伤上加伤。所以楚离才能急中生智的冷静下来,发现其中破绽。

可是这大半夜的,如果石霂不在房间,又能在哪里呢?

楚离额上直冒冷汗,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石霂越是如此,她越明白是因为石霂伤势确实不轻。她深呼吸一口气,又深呼吸,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石霂,按照原来的计划,石霂会怎么应对一整夜没找到她的楚离。

楚离脑子转得飞快,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石霂的所在——山上。

如果楚离按照石霂的计划破坏房子,那估计得消磨一整夜。等到第二天石霂趁机回来,楚离势必会逼问她去哪儿。石霂最自然的回答就只能是起的早了点,去山上了。

所以楚离断定,即便石霂现在不在山上,也必定在山路附近。

她不再耽搁,转身奔山路而去。

此时正是丑时。

楚离原来还以为,不知道得找多久才能找到她。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石霂,原因在于,仲春之季,夜虽凉却不止于结冰。而石霂所在的地方,周遭尽是冰霜。

楚离看见了她。在一个山洞里。却当时就腿一软,跪了下来。心上好像被谁捅了一刀似的鲜血直流。

那山洞边缘已经爬满了冰霜,而当中坐着的石霂几乎成了一个冰人。眼睛、眉毛、嘴巴、耳朵,甚至全身都覆盖一层薄霜,就像一座冰雕。

“石霂!”楚离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眼里止不住。然而就是她的眼泪,落下来时也被石霂周身散发的寒气冻成了细霜。

楚离完全能够感觉到石霂的冰冷,她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大块寒冰。冻得楚离心上都成了冰,刺啦啦生疼。

石霂却没有反应。她闭着眼睛,像是一个……死人。

没一会儿,楚离自己也冻得直哆嗦,她发现拥抱对石霂来说并没有什么用。越是焦急楚离神志就越清晰,她来不及烧热水了,便抱起石霂去了温泉。好歹那温泉水常年温热,能驱除病厄。可这也没有什么用。

楚离想了想,脱去石霂和自己的衣服,抱着她沉入水中,只露出下巴以上在水面。她把石霂紧紧抱在怀里,可石霂仍旧昏迷不醒。楚离不住落泪,在她耳边呢喃,“石霂,师姐,霂霂,你别吓我,你快醒醒,你醒醒……”

那温泉水一会儿竟然也变冷了。

楚离直哆嗦,愈发抱紧了她。她没意识到温水遇寒冰也会变冷。楚离暗叫不妙,搂紧了石霂准备出去。却忽然听到怀里一声极为微弱的嘤咛,楚离一看,石霂睫毛轻颤,似乎有了知觉。她大喜,“石霂!”

石霂只是眼皮动了动,像是蝴蝶抖了抖翅膀,却并没有醒来。楚离焦急万分,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国师府看到的《黄帝内经》,那书上有讲阴阳交合、化阳化阴之法,只是……楚离心都颤了颤。一来她不是男子,身上阳刚之气不足。二来,纵使她是男子,倘若因此对石霂无礼,也是做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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