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还要再劝,乐安王喝道,“好了,不要说了,本王心里有数。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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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赞对奇门遁甲之术极为痴迷,不是缠着石霂就是缠着楚离,问完占卜问阵术,还逮着楚离问会不会法术。
楚离被她缠得见到就想躲,偏偏石霂耐性极好,拓跋赞见缠不住楚离,便更把全副心思都用在了石霂身上。楚离看不下去了,趁着拓跋赞不在偷偷问石霂,“师姐,你不觉得累吗?”
石霂顿了顿,竟轻叹了下,“我小时候比她还烦,师父却从不没有露出过半点不耐烦的神情来。赞儿既然如此热忱,我怎忍拂她心意。”
“师父?”楚离奇道,“师父天天都看不见人影啊,我怎么不记得——”她话一顿,望着石霂,“你小时候?你还有个师父?”
石霂垂了眸子,“教我读书的夫子罢了。”
楚离还要再问,石霂轻轻抱住了她,竟没容她开口反而问道,“你带我见到那崔大人是什么人?”
“哦,”楚离道,“他是当朝宠臣,屹立三朝不倒的奇人,崔浩。”
“崔浩……崔浩。”石霂眸色深沉,“原来是他……”
“怎么?”
“没,”石霂笑笑,“只是久仰大名。想不到他看起来竟然如此年轻,原以为该是个半百老人。”
楚离道,“是啊,我也觉得稀奇。算起来他少说也得花甲之年了吧?看起来竟然像个二八小伙,太神奇了。”
“其实,我们师父看起来不也很年轻吗?”石霂沉吟道,“离儿,你有没有发现,咱们小时候,师父就这模样,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模样。”
楚离也恍然道,“对啊,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师父好像都不老的!”她惊奇道,“那他给我的那个什么什么混沌,说不定真是个——哎呀!”说到这里时,楚离一拍额头,“糟啦,我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
石霂也吓了一跳,“不记得了?”
楚离敲了敲脑袋,“是啊,好像只能记得混沌二字,别的……就一片空白。也不是空白……”她说得颠三倒四,“我知道它就在那儿,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怎么会这样?”石霂揉着她的额角,“你原来记得吗?”
楚离道,“原本全都看了一遍呢!但我又不是过目不忘,而且好像最近记性都不太好。看过的都不记得啦。”她嘀咕道,“难道是因为那日走火入魔……”
石霂怜惜的抱住她,“可好些了?不记得也不用急,身子最要紧。”
“师姐放心啦,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楚离道,“也是奇怪。那夜就觉得好像整个人都被绞碎了似的,但醒来后除了特别累之外,竟然没有丝毫异样。脉息正常,也未损伤元气。”
石霂捏她脸颊,“那不更好!”
“大概是我命硬!”楚离笑笑,再看向石霂时就忧伤起来,“师姐,如果可以,我宁可把自己的命给你一半……”
石霂心头一跳,“说什么傻话!人各有命,你好好的就好。”
“你不在,我是绝好不了的。”楚离轻声道,“石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总觉得越发离不开你。倘若你不肯和我在一起,我只怕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石霂一声浅叹,“别胡思乱想,我这不是在呢么。”她抚摸着楚离眉眼,“你呀,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楚离有些不好意思,“师姐,我觉得心都涨满了。”她喃喃道,“全都是你。”以往心里没有那么一个人时,她的心是空的。空到可以安置天下苍生。没想到而今里面有了一个人,便将黎民百姓都挤了出去,楚离心里只有这么一个人。
她满涨的心房全为这一个人而喜怒哀乐。可有时,楚离会感到迷茫。她并不能细细思量,何以石霂竟然渐渐成了她的全部。有时甚至会感到恐慌,天下,苍生,百姓,都被排在了石霂后面。楚离开始觉得,什么天下什么百姓都是虚的,天下自有天下人,她为什么要为这苍生耗尽心血。过往种种心情,都似烟随风散,她好像看到过去的自己也死在了旧时光里。
然而,偶尔,楚离会觉得石霂是虚的。尽管石霂就在她身边。楚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一个人,这种在乎又能持续多久。也许是一生,也许……楚离觉得,也许会在死前看清这一切。
看清这大千世界,种种人情世态,到底都是什么东西。
她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的心好像被什么紧紧攥住了。这种力度让她的喜怒哀乐都饱满起来,却也让她有一种难以表达的疲倦。可是身体和意识好像不受她自己控制一样,她仍是围着石霂打转。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但这所有的情绪和眷恋之后,却好像有另一种极为冷凝的理智在蛰伏。那是一个可以冷眼旁观这一切的楚离,却被她埋入了不知道哪里去。可能只有这个楚离,才能看到那本书,才能体察万物。就像那夜的感觉,凌驾于万物之上,而又融合在万物之中。但那夜,她自己被绞碎了。
这种种感觉是无法像石霂表达的,楚离轻轻吐出一口气,即便亲密如石霂,即便那么了解她的石霂,也不可能理解这种感觉。因为,楚离很清醒的明白,是她自己埋葬了自己。她知道,是她自己的选择让她变成了新的楚离。
她现在没有雄心壮志,只想医好石霂。
晚宴时分,乐安王为她们接风洗尘。乐安王坐首席,右手第一是上谷公主,左手第一是楚离。两人身侧分别是李棠和石霂。
酒过三巡,乐安王道,“听说前些日子楚国师去了傲徕峰,不知所为何事?”
楚离才道,“王爷有所不知,我们一路过来,是追着一个妖邪而来。可惜我太轻敌,受了伤,错过了泰山登峰的盛会,兴许那妖邪已经离开了此地。说起来倒令人惭愧。”
“妖邪?”乐安王大惊,“可是说那采阴补阳残害女子之人?”
楚离道,“王爷也知道?”
“唉!”乐安王重重叹气,“楚国师有所不知,我封地上向来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可就是前不久,总出现少女失踪的案子。几乎每月都有百姓去报官,现在当真是人心惶惶。”
楚离不由得和石霂相视一望,又道,“那王爷可有线索?”
“没有。那妖邪来无影去无踪,倒是听说傲徕峰上出现了神人,诛灭一个妖人,听说正好是国师登山那日。本王猜想,兴许是国师的功劳,如今听国师这一说,”乐安王疑道,“莫非不是?”
“神人?”楚离看向了石霂。
石霂道,“那日在傲徕峰,是师父他老人家救下了我们。”
“哦?”乐安王大喜,“如此说来,那神人定是尊师了?不知尊师现在何处?”
楚离为难道,“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我和师姐都鲜少见到他。”
乐安王叹气,“高人行事,向来如此。只是可怜了此地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楚离心头一沉,想了半天,忽然望向石霂,偏巧石霂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她们无声地吐出了同样的两个字——巫溪。
墨庄巫溪善鬼事,以往楚离总嗤之以鼻,但事到如今,她心境大变,对这些志怪之说便是既相信又不相信,但巫溪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何况,上谷公主的五明扇还在墨庄碎碎手中。倘若那日她们在傲徕峰有那五明扇相助,想来也不至于有那些遭遇。
☆、第五十三章
拓跋赞对石霂诸多亲昵,反而对上谷公主敬而远之。楚离看得奇怪,问她,“赞儿,你是不是畏惧上谷公主?”
“国师哪里话,”拓跋赞说,“上谷公主在我之上,理应对她恭敬有加。我倒是惊奇,国师怎得待公主一点都不……”
楚离原本不觉得自己对待上谷公主有什么不妥,可是拓跋赞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她原本就疏于这些尊卑之礼,毕竟自幼没见过几个人,唯一的长辈就是她师父,偏偏老人家又是个常年不见影儿的,所以楚离对于礼数一道极为陌生。
倘若她是跟石霂隐居山林,倒也没什么。只是而今入了这繁华世间,便应入乡随俗。楚离叹气,晚上睡前跟石霂叨咕,“师姐,我是不是太不知礼数了?”
“你只是不通宫廷礼仪罢了。”石霂抚摸她眉间,“尊老爱幼这些倒是做得好。”
楚离就说,“我们如今身在庙堂,怎可不懂宫廷礼仪。”
她们也没在乐安王府上住多久,勉强留了一夜,翌日不顾乐安王百般挽留,到底又回了驿站。楚离松了口气,闲聊时无意中跟石霂说,“那李棠也是奇怪,如今她父亲身陷囹圄,她反倒跑到这里来。说是求助吧,空口白牙,只怕也没人愿意帮她办事。”
“李棠?”石霂皱眉,“是如今以通敌叛国罪入狱的高平公之女吗?”
楚离点头。
谁料石霂霍然变色,“她来找谁?”
“怎么了?”楚离见她神色,便是一惊,“说是来找上谷公主,但前些日子还求我来着。”
石霂脸色愈发难看,“不好!”她霍然起身,一脸严峻。
楚离被她吓了一跳。
“离儿,我们立刻离开这里。”
“为什么?”
“你留书一封,跟上谷公主和那个李棠撇清关系。我们去找巫溪。”石霂不由分说将她拉起来,强令她穿衣服,“路上我再跟你解释。”
楚离还没见石霂这么严肃过,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赶紧穿好衣服收拾行李。
“大概是不需要跟渠迪告别了吧……”她小声嘀咕着,便连夜和石霂离开了驿站。二人也算是走惯夜路的,就听石霂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此事极为凶险,稍有不慎只怕将因此丧命。”
“因什么?”
“高平公李顺一案,我有所耳闻。倘若是别的罪名,他绝对罪不至死。毕竟曾与大魏皇帝出生入死,情谊深厚。只可惜,他的罪名是通敌叛国——”石霂一声轻叹,“皇室最怕的便是有人阴谋叛变,但凡跟这个罪名沾边,只能求不被诛九族了。那李棠现在就是个诱饵,只怕她身边净是眼线,估计这是放长线钓大鱼,魏帝大约是想借李棠查出谁还与此案有关联。这魏帝向来好大喜功穷兵黩武,手腕铁血,依着他的手段,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会放过一人。李棠如今前来找上谷公主,说不定渠迪也跟此案脱不了干系。可渠迪到底是皇室中人,她又深谙宫廷手段,想来应该不会有大碍。但若是李棠找到了你,这事就棘手多了。”石霂握紧她的手,“你切记要远离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