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翀听得心惊胆战,太子东宫是出了名的一群年夜饭,怎会有如此大的力量?
叶靖见他面色惨白,不由冷笑着打击他,“你跟着他也没学到个好脑子!东宫无能世人皆知,但被山西一案牵涉的内阁、六部,一大批妖魔鬼怪统统回家种地,他们能甘心吗?若太子不能临国,他们这辈子都起复无望。”
叶翀扶着桌子深思远游,殿下全心全意推行改革,充盈国库,整顿立制,根本没有时间和力气拿来与人斗法。
“殿下他还好吗?”叶翀万分艰难地问出这句话。
叶靖只觉儿子奇怪得很,这梁检是何方神圣,把朝堂搅合得天翻地覆不说,各个还都对他死心塌地的。
“一败涂地,怎么可能好?”叶靖不耐,“你给我坐下,时间不多,听为父把话说完。”
叶翀强压着收住心神,坐回椅中,他的手死死掐着桌边,指尖尽力到苍白。
叶靖不再急躁,双手支于膝,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叶家一门三将,满门忠烈,为国守土开疆百余年,立下不世之功。我儿少年将军,英姿高朗,为父多年来心中甚悦。为父希望你珍惜自己,身陷囹圄更要冷静处事,为父不会让你有事。”
说罢,叶靖伸出手,隔着短桌重重拍了两下叶翀脸颊,“为父在京城等你回家。”
叶翀跪地向父亲磕头,目送父亲一身黑衣没入牢狱漆黑的甬道中。
即使十余年不蹭亲近,心离千里,也无改血缘亲情。
十日后,大朝会上,荣康侯手持祖父出使西域诸国的节杖,身着一等侯爵朝服,肃穆庄严地走进大殿……
***
梁检在圣旨下达五日后便启程远赴巴部,临江郡王府邸落匾封门,一干人等遣散,不得逗留。
王府街依旧喧闹,青砖尽头已无千金楼。
收掉西北军一半兵权的老皇帝,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入冬后缠绵病榻,太子监国正式接管政务。
受山西一案牵涉的太子人员逐步起复,高南星、吴东来重入内阁,工部尚书史明达告老还乡,黄蒲因京察惨遭清算,罢官免职返回江西老家,岳修民回到原点,又成了内阁小尾巴,小心翼翼地守着一寸星火。
陆泽被兵部扔回了西海卫,如愿以偿地当起了老王八。
叶翀在南京刑部关了近三个月,最终除爵位外,l.ū 尽一身繁华,押赴西海卫戍边。
繁华落尽,大梦一场,两年光y-in从时间的线上移除,一切回到原点。
早春的西北Cao原还是萧瑟一片,背y-in处的积雪未化,在漫长的Cao原边界上,划出一道洁白的线,仿若天空中白云掉落在了地上。
远处的隘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骏马飞蹄踏雪而至,所过之处冰屑飞溅。
胡未迟从马车里慢慢悠悠地下来,叶翀已经从隘口飞奔过来,稍稍一拉辔头,宝驹仰头,人已飞身而至。
叶翀刚得自由,到了西海卫立刻脚底抹油,马不停蹄地奔向巴部,留下崩溃的陆泽还在跟押解人员办手续。
他看到马车心中狂跳,一把拉住胡未迟,“胡先生,殿下呢?”
胡未迟被他没轻没重地拉了个趔趄,呼出一口白气,“世子莫急,大殿下在达日等您呢。大殿下说隘口离达日不远了,让您别骑马进车里暖一暖。”
梁检恢复了巴部大王子的身份,自然不是大启的临江郡王了。
叶翀随他上了车,驾车的巴部汉子扬起马鞭,毡棚大车压冰碾雪上了路。
“殿下怎么样,身体可还好?”叶翀稳了稳心神问道。
胡未迟递给他一碗热好的n_ai酒,不觉蹙眉说道:“这也是Cao民来接世子的原因。殿下病了半年多,回到巴部更是严重,不过最近天暖起来,倒是有些起色。”
叶翀端着热n_ai酒,温柔的热气扑在他脸上,“我总觉得玄玉之事另有隐情,否则殿下不会如此一病不起。”
“不知道,殿下病重时,我曾诈过洛常,连洛常都不明白,此事瞒得是天衣无缝,除非殿下自己愿意说出口。”胡未迟的手悬在炭火笼上,若有所思一阵,突然嘱咐道:“世子,此事您就别在殿下面前提起了,我们都不敢提,他七情内伤,不易悲喜急怒,您多……多哄着点。”
叶翀有些尴尬,掩饰得喝了两口酒,“多谢胡先生一直照料殿下。”
“哎,Cao民这回也是一筹莫展,医者医病医不了心,世子您才是殿下的药,您回来殿下就能大好。”胡未迟长叹口气,添了几分无奈。
二人许久未见,又说了些有的没得,不多时,远远已能望见达日城。
巴部北连果部是牧区,东南半耕半牧,已建城定居。
望见城门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c.ao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汉话,行礼说道:“大人,大殿下的车驾来了。”
叶翀一惊,撂下酒碗三两步跳下马车,大步流星地走到梁检车驾前,已有侍从开门打起棉帘。
梁检含笑探出半个身子,望着他叫了声:“平云。”
他瘦了一大圈,病容未减但精神不错,叶翀一瞬不瞬地盯着,却失了声音。
整整一年未见思念叠垒成山,如今看着那山在面前轰然而倒,情深似尘扑面而来。
“殿下,我回来了。”马车门和上的瞬间,叶翀紧紧地拥住了梁检。
梁检的眼神微微一抖,拍了拍他的背心,与他抵额轻叹道:“回来就好。”
眸中春水已逝,指间梨花未开,聚散转瞬,恍如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
掉线六章的世子终于回来了_(:з」∠)_再不让他回来,我估计我收藏就要掉光了QAQ……
第46章 起风
叶翀箍住梁检的腰,头埋在肩窝里,抱住不撒手,梁检衣襟上被腌透的药味扑过来。
梁检抬手呼l.ū 一把他被寒气浸得微s-hi的头发,向后靠了靠,顺势就把他回抱在怀中,“哎?这怎么还撒起娇来了?”
叶翀从身后拽过他的手攥实了,慢慢低下头唇贴在青筋突兀的手背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安静地依着他。
梁检心头一酸,抽出一只手试了试面前矮炉上瓷盅的温度,端到叶翀面前,哄道:“寒天跑马别冻着了,来,先把驱寒的汤喝了。”
叶翀听话得无声无息,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完,浓姜无糖直冲脑门,叶翀也不知是哪里痛哪里苦,被激红了眼眶,无意识脱口而出,“好苦啊。”
梁检险些撑不住,胸口狠狠起伏几下,从荷包里掏出一颗三角糖,含在嘴里,用舌尖顶开叶翀干燥的唇缝,慢慢度过去。
叶翀眼眶里悬一层薄泪,一边小心翼翼地回应加深这个吻,而无论唇舌多么甜蜜,心中的苦涩都不曾减少一分。
他吻着梁检,手从指尖一点一点摸到仿佛只裹了一层薄皮的腕骨,向上到消瘦支离的肩臂。
亲啄慢吻了半天,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梁检的手落在叶翀脸颊上,温柔地搓揉两下,“现在还苦吗?”
叶翀有点不好意思,下意识蹭了蹭嘴角,撇开点距离说道:“殿下就会这些哄小孩子的把戏。”
梁检见他泪花未收,又委屈又尴尬的样子,无奈又心疼,压低了声音唤道:“平云过来,让我再抱抱你。”
叶翀坐近了先帮他拢了拢软裘,然后从善如流地被梁检搂了个满怀,他不着痕迹地轻叹口气说道:“阿越,我不想再离开你一步。”
“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梁检扶在他腰侧的手紧了紧。
***
或许是气候转暖,或许叶翀真是颗灵丹妙药,梁检缠绵病榻大半年的身体,也随着Cao原最好季节的来临,慢慢复苏。
叶翀最开始黏他黏得紧,一分一毫都不肯离开,梁检简直觉得自己长了根尾巴。
渐渐的,安稳无波的生活终于抚慰了叶翀的不安,二人生活这才恢复正常。
叶翀时常外出打猎,抓沙兔、养沙兔的毛病也被捡了起来。
大殿下起床就见肥硕的沙兔跳过门槛滚进来偷吃食,习字累了推窗远望,就见成群的沙兔在院中玩命地撒欢,搬张软榻在檐下小憩,不要命的沙兔围过来疯狂地啃着他的榻角……大殿下要疯!上床做梦都觉得身边睡了一只大个儿沙兔!
大殿下终于逮了个机会把倒霉的兔子爹摁在多宝架上一顿猛亲,“祖宗,咱俩商量个事,你们家人口能不能稍微控制点!”
叶翀被亲得突然,茫然无措,低头看了看脚边支棱着耳朵偷听的沙兔。
“这玩意儿也太能生了吧!”梁检崩溃地踢开一只扒他袍角的灰兔,欲哭无泪,短短一个夏天,这群沙兔没羞没臊地遍地开花,大有填满王府每个角落的架势。
没等叶翀回话,一只黄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骑到了梁检腿边的灰兔身上,激情洋溢地给二人表演了一段活春宫。
叶翀:“……”
“本王限你三日之内让它们都给我学会克制!”梁检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一边木奉打鸳鸯,用脚轰走黄兔。
叶翀笑得东倒西歪,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掐住他的下巴,还给他一个缠绵悠长的深吻,然后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那殿下就以身作则最近先克制克制?”
说罢拎起长弓、箭袋,手不着痕迹地蹭过梁检腰侧,长腿一迈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