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万分惭愧地看着他,“国舅愿往朕深感欣慰,只是太后那里朕实在不孝。”
叶靖冷冷扫了一眼陈阁老,他已经完全明白此中j-ian计,语重心长地对新皇说道:“太后那里臣会亲自去请命,陛下不用过虑。”
“那一切就仰仗国舅了。”新皇像被逼近角落无措的小动物,可怜兮兮地请求道。
陈阁老捋须,默默不语,他知道叶靖已经认怂了,开始用苦肉计博新皇同情,来救叶家。
岳修民望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下死死握拳。
廷议后,新皇单独留下叶靖安抚一番,又许了些不着边际的好处,赶着宫门落锁前才放他回府。
叶靖回到侯府,沐浴焚香,换了身素服,便把自己关在祖祠里,不许任何人打扰。
入夜,他唤来笔墨,在叶家列祖列宗面前写下三封厚重的书信,又唤来亲信,套马备车,冒着瑟瑟秋雨披夜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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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攸关之时,紫荆关守将向北戎多部放出白旗,通报朝廷遣使来谈。
北戎被牢牢困在紫荆关数月,人困马乏,补给不续,也松了口气,一时间兵戈暂停,只等使者到来。
叶靖拄着当年祖父出使西域的使者节杖,回头深深地忘了一眼京城巍峨的城门,决然而去。
他走后岳修民受内阁排挤压力越来越大,索x_ing称病不出。
内阁笑看被揍成残废的改革党,在背后c.ao纵着新皇,让巍巍山河滑入深不可见的黑暗中。
几日后的深夜,一辆柴垛小车自岳府小门而出,晃晃悠悠地一路向西,出了广宁门,灰头土脸的岳大人才从柴垛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抱紧怀中布包,面色凝重。
京城到紫荆关并不远,叶靖一路疾驰不作停留,三日后人已入关。
他先是与守将韩傅老将军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晚上,布置好和谈事项,顶着关外狂风,带着副使走入北戎王帐。
叶靖是侯爵又是新皇的亲舅舅,北戎第一部 落首领肃良朵塔在大帐亲自接见了他。
为了示威,各部将军持刀披甲,在帐中严阵而列,铁甲寒光森然凛冽。
叶靖面无惧色,慷慨而道:“大启使者叶靖前来与王和谈。”
“你们汉人丢盔弃甲,若不是紫荆关,我王早就打到京城去了,还谈什么谈。” 肃良朵塔的先锋大将是蛮勇之辈,说话非常难听。
叶靖理都没理他,只对肃良朵塔说道:“贵部将军大概是不懂什么是来使,什么是邦国之谈。”
肃良朵塔是北戎公认的枭雄,幼年受过汉礼教育,身边汉j-ian也不少。
他抬手制止了其他人的话音,对叶靖说道:“使者大人,打仗粗人的话,话糙理不糙,我交给贵国皇帝的要求如果不能实现,我将继续用武力打开贵国京城的大门。”
北戎的要求叶靖已经看过,不但要宣、大两卫,还要山西大部和北直隶,准备把皇帝陛下赶到南京玩蛋去。
新皇本来还想讨价还价,只给宣大、山西和北直隶的部分,最后一想要跟这帮杀人不见血的蛮子们做邻居,干脆一咬牙一跺脚,决心搬家南京,京城自叶靖出使,已经开始小规模的迁移。
叶靖始终带着微笑,从副使手中接过和谈国书,双手奉上,“我朝天子给您的回复就在这里,您一看便知。”
肃良朵塔神情微微一动,看来大启的弱j-i新皇真得签下了国书,同意割地让城。
他颇为自信地叫来朱笔玉印,准备向在座的各部头领们展示,他肃良朵塔,Cao原上最勇猛的狼首,立下的不世之功。
肃良朵塔接过和谈国书,迫不及待地展开,得意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紧接着怒火上涌,他被人耍了,国书上写得全是对北戎践踏他国领土,肆意抢掠的檄讨之文。
明黄的国书被一把丢在地上,肃良朵塔愤然起身,怒道:“敢戏耍本王,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来人将他拿下!”
叶靖仰天大笑,“我大启岿然而立,怎惧尔蛮夷跳梁。列祖列宗有训,不割地饲虎狼,不赔款予蛇鼠,不纳朝贡向外邦,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肃良朵塔在愤怒中对他到生出几分欣赏,吩咐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把他关起来,各部整备攻下紫荆关!”
叶靖挣开侍卫的押解,从容不迫地向肃良朵塔行礼,接过副使手中节杖,整了整冠袍,浩然而去。
叶靖被关在一处破陋的帐篷内,外面战马嘶鸣、喊杀阵阵。
他面东而跪,平静地望着帐篷,仿佛上面画满了美好的画卷,“存安兄一切都交给你了,老夫无憾,唯不得见吾弟、吾儿金戈铁马踏平敌虏。”
叶靖向东拜了三拜,自怀中摸出一枚指尖大小的蜡丸,径直放入口中,他直视东方的虔诚目光逐渐涣散,魂魄已化风而去,拥抱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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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检深夜接到消息,只披衣而起,匆匆赶往达日王宫。
“殿下慢些。”叶翀急忙给他裹上软裘,西北Cao原深秋的夜晚,寒气逼人。
益西亲自提灯等在宫门前,数百甲卫已将王宫四门围死,便是化做飞虫都进不去。
叶翀在宽袖下捏住梁检潮热的手心,与他并肩而行。
大殿内仅燃了星点灯火,昏影摇曳之下,一身布衣、满面尘霜的岳修民,看见他们进来,毫无迟疑地跪下来。
“岳大人受苦了。”梁检并不知他所来何意,也来不及猜测,突见他如此狼狈,心头狂跳伸手就去搀扶。
岳修民百感交集,突然叩首言道:“臣岳修民请皇帝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内所有的人包括梁检都被吓傻了。
岳修民这才摸出一张明黄的圣旨,递给梁检,“陛下,和亲王依先皇遗诏,废新皇,立陛下继承大统。”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尾声了……谢谢大家,鞠躬
第50章 废帝
岳修民简单向梁检等人说了废帝与内阁的情况,说道荣康侯时,掏出一封书信和西北军的兵符。
他向叶翀行长揖大礼,说道:“侯爷,这是老侯爷给您的书信,还有和亲王托付的兵符。”
叶翀以为岳修民激动之下叫错了,“岳大人,我、我还没有袭爵啊。”
梁检心头一寒,猛地抓住还未反应的叶翀。
岳修民面有不忍,却不能辜负嘱托,轻声道:“老侯爷为破j-ian计,出使北戎破坏和谈……已苌弘碧血,丹心留石。”
叶翀虽在边关长大,幼时也是进过太子书房的,苌弘化碧这可不像是在说活人。
“父亲……”叶翀轻唤了一声,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只听见自己汹涌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平云。”梁检拉过他摁进椅子里,示意岳修民不要说话,他刚刚失去父亲,很理解叶翀现在的反应,他需要静一静。
直到桌上茶水冷透,叶翀才缓过来,将书信收进怀里,跪在梁检面前奉上西北军兵符主符,“陛下,臣愿率西北军荡平北戎敌寇,护卫京城安全。”
梁检收下兵符,扶起他,原本复杂的心情,突然清明起来,他要做得不仅仅是抵御北戎,还有扫除京城里的魑魅魍魉,还叶家、母妃、自己一个公道。
“岳大人,现在紫荆关情况如何?”梁检问道。
岳修民施礼回禀,“臣来时,叶帅亲自率部截断北戎大军补给线,紫荆关得以喘息,与北戎依旧是对峙之势。不过叶帅兵力有限,只敢袭扰不具一战之力,关外补给恢复,紫荆关危矣。”
“陛下,臣立即率西宁、西海众部驰援京城,关键时刻,可放弃紫荆关,兵力后撤保存实力。北戎不会坐等补给,他们会四散抢掠以充军粮。”叶翀征战多年,粗粗一听就已知紫荆关不保。
定远侯率六万北直隶、宣府精锐打了个大败仗,最后剩下的那点家底全在紫荆关,硬拼是非常不理智的。
“洛常,飞鸽仰阿莎,让她率部全力驰援京城。”梁检吩咐道。
候在门前的洛常,领命匆匆而去。
“陛下,臣已通知果部,巴、果两部骑兵近日可集结完毕,西北军整备需要时间,我部骑兵天下无敌,可做先锋与北戎一战,为大军拖出时间。”益西随军统筹出身,听了叶翀的话就知时间紧迫,立刻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梁检皱眉想了想,感觉不妥,“多谢舅舅,但西北军出防区,西戎多部怕是会趁机作乱。”
“叶帅回防即可。”叶翀、益西异口同声。
梁检军务不熟,见他二人达成一致,点头说道,“此次调兵安排,丝毫遗漏皆关系黎民苍生,还请将军慎之。”
“陛下放心,若有差池臣提头来见。”叶翀攥紧拳头,国仇家恨他此仗决不能败。
“不许说浑话!”梁检被他一句普通的军令状激得太阳x_u_e突突直跳。
岳修民很少见他生气,连忙出来c-h-a话打圆场,“叶将军,还请您安排一队人马护送陛下回京。”
“不,既是勤王,西北军七万人马当与陛下同归。”叶翀双目在烛火下闪过一道森寒的冷光。
益西冷哼,附和道:“正是如此,陛下奉旨继承大统,解围京城,自当光明正大入京继位。”
岳修民拂了拂额角冷汗,陛下身边可都是不吃哑巴亏的猛人,这是要打北戎前先拿京城做下酒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