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亲王先行用黑子将边星、天元全部占领,这才说道,“陛下执黑先行。”
梁检脸黑成了锅底,让赢都不动脑子,这哪儿是陪皇上下棋,这是来教儿子下棋的吧!
他不着痕迹地拨开三个边星,想了想自己破棋篓子似的棋艺,又填回去一个。
诚亲王傻乐,想拍马屁,“陛下近年想必棋艺精进了不少。”
梁检尴尬地咳了两声,又默默扣掉了一个子。
兄弟二人在寂静的午后,依窗伴棋,岁月静好。
棋到中盘,梁检提子思量,屋外传来连绵不绝的炮火声伴着神火飞鸦的尖锐哨鸣。
京郊失守,大军退守九门外,北戎进入城防炮火范畴,引发了这阵惊天动地的怒响。
梁检镇定落子,永林毫无规矩的冲进来,递上紧急军报。
北戎二十万大军分三路,进攻永定门、广宁门、阜成门,京城西南外战火滔天,一片焦土。
“陛下,臣请上阜成门督战。”诚亲王激动之下带翻棋篓,白玉棋子洒了一地,“臣亲j-ian佞小人至江山黎民于战火,臣有辱先帝血脉,已无颜面苟活一隅。”
梁检看着面前气眼几尽的大龙,慢慢抬起头,“你若有悔当应求活,若只为以死抵过,朕不会让你去,你的死于事无补,还可能扰乱军心。”
“臣以死志尽忠孝之职,不是……寻死。”诚亲王跪求道。
梁检搓揉手中白玉梨花宝坠,沉默许久,“叫韩丙桢进来。”
骁骑营总兵韩丙桢是三大营留守营,梁检即位后接管禁军,值防宫禁。
韩丙桢一身禁军金甲,跪地拜道:“臣韩丙桢恭请圣安。”
“你亲自带人护送诚亲王登阜成门督战,亲王若有差池你们就都不用回来了。”梁检撂下棋子,微掀眼皮说道。
韩丙桢冷汗倏得就下来了,“臣定不辱皇命。”
诚亲王走到门口,梁检突然说道:“大哥,朕父母皆归已无来路,不想今生去途也孑然一身。”
诚亲王鼻子一酸,眼泪又上来了,知道新皇嫌弃他哭,只连声答应,立刻打帘出去了。
连番c.ao心劳神,梁检背心已被虚汗打s-hi,太阳x_u_e突突直跳,脱力地向后一靠。
就算诚亲王自己不提,梁检也会让他去督战,战祸起于他不说,若是博得一线生机,得以保全,来日朝廷清算,他若毫无作为怕是天王老子也保不住。
“仰阿莎,你得快点,再快点。”梁检支着头喃喃道。
“殿下,城头刀剑无眼,您不可穿赤袍,着金甲。”韩丙桢跪地苦求,穿成这副模样,不就是个活靶子吗!
“我若穿成寻常模样,那还是亲王登城督战吗?”诚亲王理都不理他,只叫人整理身上金灿灿的甲胄。
韩丙桢咬牙,今日怕是要跟这位二杆子王爷交代在城头上,那也不能做个孬种,喊道:“禁军戴赤披风,给王爷开道。”
一道赤红色的卫队,拥簇着笨手笨脚的金甲,缓缓爬上城墙。
阜成门位于紫禁城正西面,中轴穿镇山而过,突破可直取神武门。
叶翀本在正南永定门正面主战,听闻阜成门被围,吃惊之下,亲率五千携佛郎机炮骑兵立刻向西奔袭救援。
刚到城下,双方大军已厮杀成一团,城头机弩、火器乱战中敌我难分,已失去保护意义。
就在叶翀率部直c-h-a敌阵,展开厮杀之际,敌方主将向城头大喝一声:“汉人的皇帝就在城上,□□准备,将他的头颅献给我王!”
叶翀虽不信梁检是如此鲁莽之人,却也心急如焚,飞马向前,拉起火门,随身亲卫皆是精锐,乱军之中十几门火铳、佛郎机炮对准敌方齐发。
北戎列阵瞬间被冲开一个口子,阿日格斩.马.刀杀开一条血路,战马四蹄飞溅,嘶鸣震天,铅弹紧跟着弹s_h_è 四方。
敌方大将被乱弹s_h_è 落战马,北戎军阵大乱,被逼到城前的阜成门守将发起反击,前后夹击之下,伤亡惨重的敌军,向北硬扯开一道口子,刚退出百丈开外,城头火炮齐开,轰得逃敌一片人仰马翻。
诚亲王第一次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战场,手脚发软,全靠前后左右禁军兄弟们当夹板给他硬挺着。
兵力有限的叶翀深知穷寇莫追,解了阜成门之困,才调转马头深深望了一眼城头,嗯……那个木立城头,黄金头盔砸没了半个脸的僵尸绝对不是陛下,畏手畏脚的劲儿,倒是有点像诚亲王啊?
叶翀没有多想的机会,退却的敌军很快得到南边支持卷土重来,他们突然放弃永定门,主军疑惑之下,驰援不及被截西便门苦战,叶翀与阜成门守军不足三万人,面对北戎主力。
城头火炮开始第二轮猛烈轰击,北戎骑兵迎着炮火勇猛冲击,马刀在冬日血红的残阳里,刮起凛冽的寒光。
叶翀集中阜成门火器编队,以三段击杀列阵,翻滚澎湃的黄沙扑面而来,火门微弱的火星闪动,飞弹拉开一张密实的防御网,抵御过敌军第一波冲锋后,阿日格骑兵俯身马背,躲开对方飞矢,提刀冲入敌阵,血光与断肢齐飞。
短短半个时辰,敌军三波冲锋,兵力不断聚集,外圈对永定门、广宁门援军形成截杀之势,誓要全歼阜成门守军,攻破阜成门杀入紫禁城。
二万阿日格骑兵已十不存一,叶翀抛掉火铳,抽出马刀,阜成门守军如法炮制,皆亮出兵刃,下一次冲锋便是死战。
“城上守军听令,入百丈内无分敌我,向城下开炮,火木滚石准备。”叶翀回望一眼巍巍城墙,“西北军,剩一兵一卒不得入城,城下便是我兄弟尽忠之地。”
“韩丙桢!快带殿下回去!”刚刚他已看到死死堵在诚亲王身前的韩总兵,便吼道。
“殿下,城门激战您还是回去吧。”韩丙桢非常镇定,他想的很清楚,叫人送走这位碍手碍脚的王爷,他带禁军出城迎战,阜成门若失,紫禁城他也不用守了。
诚亲王突然冲到城头,金盔压着他的视线,他扶住城砖道:“本王乃是先帝皇长子,大启诚亲王,本王领旨督战,敌不退誓不离!尔等勿劝。”
韩丙桢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懦弱、胆小的诚亲王,根本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你带人出城迎敌,我、我、我一个人能行。”一番慷慨过后,诚亲王有些晕,抱着城墙不撒手。
北戎霍霍向前,韩丙桢已没有时间犹豫,他点了几个亲兵留下,又跟城头指挥嘱咐好,关键时刻敲晕了也得把王爷带走。
一队赤色披风手持马上连仓火铳的禁军列队冲向敌阵。
没有人能从叶翀脸上看出什么,他沉默着催马,沉默着抽刀,沉默着带队冲锋。
西北军像无数铁铸的杀神,电光火石间已扑入敌阵。
阜成门城头炮火齐发,神火飞鸦尖叫而落,在混战中不分敌我的炸出一簇簇火光。
满弓如月,s_h_è 穿铁甲胸膛,寒刃如霜,卷过火热的首级。
百年城池披着彩霞默然看着浴血沙场,皇天后土变了颜色……
第54章 结局
诚亲王手里提着金盔,笨重地在宫道上狂奔,过了崇楼,刚望见养心殿殿门,便扯开嗓子喊道:“陛下!北戎退兵了!北戎退兵了!”
梁检接连几日未曾好好休息,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叫来永林,“你听见有人喊什么?”
永林一直在殿外,听得比他真切,跪地喜极而泣,“陛下,是诚亲王,北戎已退兵,京城保住了。”
抓住桌角的手猛一松力,梁检身形微晃,差点摔在榻上。
“陛下!”永林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胡院首等宣很久了,您就让他来看看吧。”
梁检笑了下,冲他摆手,“等一等,先宣诚亲王。”
不用他宣,诚亲王直接冲进暖阁,棉帘被打飞老高。
“陛下!仰阿莎将军率十万大军抄了北戎后路,西北军与苗军夹击下,北戎已退往京郊四十里外,京城之围已解。”金甲太重,诚亲王弱j-i小身板咕咚一下跪了个四脚着地。
“哎呦王爷,您可慢点哟。”永林扶了皇上扶王爷,忙活得不可开交。
“平云……荣康侯如何?他人呢?”梁检倾身向前急切问道。
“啊?”诚亲王傻眼,他忙着往回跑亲自报捷报,还真不知道叶翀、仰阿莎现在如何。
诚亲王喋喋不休地说着,梁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叶翀与他往日种种跳入脑海,让他立时坐立不安起来。
“朕、朕要亲自去西北军……”梁检费力地站起身,脚下如踩云端,撑住榻几搜肠刮肚地咳起来。
梁检病了好多天,全靠虎狼之药硬压着病症,紧绷的精神一松,身体马上就撑不住了,他又倔得要命,怕胡未迟这个胆儿特别肥的大夫,关键时刻给他下药,硬是把人堵在外间不让进。
此时永林也管不了那么多,喊了门口小珰去请胡院首,梁检浑身滚烫,由着下去一会可以直接当夜宵了。
永林扶着梁检坐下,“陛下,这大半夜的您别急,奴婢这就赶去西北军,您放心,侯爷身经百战、吉人天相,定是在军中执掌乾坤,明日就打得北戎滚出紫荆关。”
摔了个够呛的诚亲王这才自己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附和道:“公公说得对。”
梁检也知急躁不得,浅啜了口茶低声吩咐永林道:“你立刻去看看侯爷是否安好,告诉他若走得开身,让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