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牧蓦地睁大眼睛,僵直了身子,“娘亲,您说什么?!”
“娘亲让你忘了她,当真是为了你好。等你忘了她,你若还想做捕快,那就去做。你若不想出去,娘亲便养你……”
素娘此番言语可谓是苦口婆心,奈何许牧根本听不进去。她只听清了那句“风溯在你失踪后十日里连犯三起命案,杀了朝廷百余名官员”,便再也听不进其它。
必是纪芷筠逼她这般做的,不然,阿溯怎会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犯案?!
许牧担心她担心的紧,忙又问道:“那阿溯现在如何?”
见她这般担心风溯,素娘恨恨道:“皇上派了数百暗卫和数位贴身护卫捉拿她,说是捉拿,其实就是要当场处决了她。”
许牧身子一软,手指传来的痛楚比起阿溯的安危来,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风溯武功高强,且眼线极多、行踪诡异不定,这么多年来,无论她犯下什么案子,人们都抓她不得,便是皇帝老儿那些暗卫,都拿她丝毫没有办法。可是这次不一样,风溯以往犯案必是考虑极为周全,而这次……她杀人杀的仓促,处理的也会仓促,说不定真会被人抓住些蛛丝马迹。
而事实上,她猜想的丝毫无错。风溯这次的确出了些纰漏,尤其是在纪芷筠的有意推动下,她的行踪很快就暴露了。
因着许牧是在镜湖畔的宅子里失踪,风溯对这里总归是放心不下。杀了人后,换了身行头,重新易了容后,便又回到了这里。
而这几日,镜湖旁的百姓们也多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因为,镜湖最近来了好些查案的人。
这其中大多数是六扇门的人,还有一部分,便是世上最能护人周全的皇家暗卫。
泄露出风溯行踪的人可想而知,不过她并不打算去找纪芷筠说什么,而是静静潜伏在镜湖,躲过一波又一波的排查。
而此时,吕季也从临县进好了货物,又在镜湖歇了脚。
见到这么多皇宫之人,他微微一惊,随后便开始思量要不要和朝廷之人搭上线,做做皇宫的生意。
在镜湖歇了一日,又看了看镜湖风景,吕季与一众仆人又启程上了路。没想到,他们一行人中途在茶馆歇息时,竟听到个白衣公子说,皇帝又纳了妃,听闻是江州许家的四小姐。
白衣公子说罢,旁边一人立刻奇怪道:“嘿,这倒是奇了怪了,按理来说,入宫的不应该是四小姐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和那五小姐争?”
“这我就不知道了,多半是四小姐更有脑子罢。”
两人说的兴起,还大笑着讨论起了两位小姐的相貌。
吕季知道自己不可冲动,那白衣公子碎嘴归碎嘴,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可是,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人已经冲了过去,且急迫地问道:“这位兄台,你是从哪得知这消息的?”
白衣公子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喝茶。
没有得到答案,吕季越发心急,人却是冷静下来了些,整了整衣裳,颇为恭敬地道:“在下江州吕家小辈,自认不才,勉强做些生意糊口。在下觉得与兄台似是有缘,兄台可否赏脸共饮杯茶?”
白衣公子发出一声轻哧,对旁边的人道;“这年头连个臭商人都敢跟我攀关系,你说可不可笑?”
旁边那人脸色一变,低声道:“咱们这次可不能再闯祸了,你上次被你大姐训的还不够吗?”
提到他大姐,白衣公子抿了抿嘴,抓起旁边的佩剑,干脆直接起身走了。
吕季怎会让他这般轻易地离开?他拦住那人的去路,施礼道:“公子留步。”
怕被大姐发现他又乱嚼舌根,白衣公子整顿整顿表情,只好不情愿地道:“消息是江州许家传出来的,你问我作甚?让开,我要走了。”
得到了消息,吕季当下也不作耽误,对着那人客套一番后,急匆匆地起身赶往江州。
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信许笙会弃他入宫!
然而,等他真回到江州后,才发现自己的这份自信有多么可笑。
许笙,许家四小姐,从数百秀女中脱颖而出,现在已是皇上身边出了名的红人。
吕季不敢相信,那个跟在他身后喊“吕郎”的小姑娘,竟真的弃了他……
☆、61|7.15|
许笙之于吕季,就像是百花宴中最耐看的那一朵花,且这朵花,署了他的名,是生来便属于他的。所以,当这朵花被世间权力最大那人随意摘走后,他依然难以接受,那朵花竟然会离开他。
那花明明是离了他不能活的啊!
吕季刚还想着把生意做到宫中,如此一来,竟是不得不做了。若他不做,他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许笙,亦没有机会问她为何入宫。
他一回江州便开始着手这方面的生意,恰好这次他在临县运回的货物是上贡皇宫后剩下的货,凭这些首饰的质量,和朝廷大臣搭上边应是不难。
吕季这边忙着,许牧在素娘有意无意的透露下,也得知了此事,顿时一惊。
上一世,许笙到最后都是留在江州的,因着吕季,还亲手喂了她鹤顶红。而这一世,怎么就入了宫,做了妃子?
许牧自是想不清楚个中原委,她只是隐约觉得,吕季那边必是不会轻易让此事过去的。以他的性子,八成要找许笙问个清楚。
只可惜,吕季始终算个胆小的男人,恐是不敢再与许笙有什么瓜葛。
躺在榻上的许牧呆滞地一笑,她这是怎么了,连自己都这般模样了,她还要分析别人家的事,也是可笑。
没有阿溯的日子里,她一心想在衙门里为百姓做事,牵挂的人几乎没有,若是非要算上,那人便是她的师父。后来,她遇见阿溯,一切便都不同了,从那时候起,她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牵挂,什么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可如今,她和阿溯有多久没见了?她连阿溯的模样都忘记了,更别提离别的天数。今日数罢明日忘,到现在更是记不清了。
而被许牧一心记挂的风溯,此时正在一屋顶上伏着,左手抓着长剑,右手扶着瓦片,清风吹过,连呼吸声都隐匿的干净。
半晌后,她忽然以双指夹住一瓦片,身子飞快跃起扭转,那瓦片顿时以极凶狠的力道向后飞了去。
啪。
瓦片与一人的手指碰撞,在空中炸裂开,碎片四下飞散。
风溯面无表情地落在屋顶站定,边旁树上的纪芷筠擦了擦手上的飞灰,阴声道:“师妹打招呼的方式倒是特别。”
“少说废话,”风溯干脆地拔出长剑,“我今日找到了你,便不会再让你逃走。”
“师妹这话说的可真是难听,我纪芷筠何时需要用逃这个字?”她一声冷笑,双手背过身去,竟是没有动手的意思。
风溯不想和她以口舌相争,当下猛地踩住屋顶,挥剑迎向纪芷筠。没想到对方依然背着双手,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丝毫没有要迎战的意思。
纪芷筠向来狡猾,此举必是有诈。风溯想到这点后,立即将长剑向后一收,头向后仰去,翻身落向地面。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她向后仰头的片刻,一枚飞镖划破空气,穿过她在空中飘舞的头发,直直扎在了远处的树干上。
一向自负的纪芷筠此次竟寻了帮手?风溯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落在一处,身子起落之间,拾起一块瓦片碎片,脱手射向那处,却被人闪了过去。
纪芷筠倚在树上,阴阴地笑了下,“你出来罢。”
素娘闻言,便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风溯仅看到她那条断腿,便已经知晓了这人是谁,再看她与阿牧有两三分相像的脸,当下叹了口气,“您最后还是选择追随纪芷筠吗?”
素娘淡淡答道:“谈不上追随,合作罢了。”
风溯抿唇不语,纪芷筠从树上施施然地落了下来,道:“你若是对她下得去手,便拦我罢。”言毕,纪芷筠脚尖点地,身子便向后疾速退了去。
风溯为了查她行踪,已用了大半个月,如今好不容易寻到她,怎会这般轻易地放她离开?只是素娘全力助她离开,只守不攻,任风溯如何破她御体的剑光,素娘总能找到法子,将周身破绽一一补全。
眼看着纪芷筠身影渐远,风溯心中焦急,便也顾不得硬破防御后素娘会遭到怎样的反噬,手中长剑在吐纳间便已将素娘周身剑光一一破开,随即踏地追其而上。
素娘周身几处大穴所运之气都被破了,风溯身影消失不久后,她便禁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她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到最后实在压制不住,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出,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而三里之外的树林中,一柄长剑忽地出现在纪芷筠眼前,她躲过此势,然来者亦非善茬,另一只手顺势而上,手中匕首当即顶在了她的颈上。
纪芷筠轻轻喘气,嘴角勾起,道:“师妹这是要残害同门了?”
“你我非师姐妹,妄谈同门。”
“我未想到,你对那老家伙真下得去手,”纪芷筠轻笑,“那可是许牧的亲娘,你应该知道,素娘这次受的会是重伤,你觉得那小捕快会原谅你?”
风溯冷面道:“她自会分辨是非,若她真的怪罪于我,我向她谢罪便是。只是,此次我非要救她出来不可。”
“哦?”
纪芷筠轻轻反问了声,空闲的双手转瞬间便将一枚信号弹发向空中,随即笑道:“师妹,你不妨猜猜,这是给谁的信号?”
风溯原本波澜不惊的脸,顿时一变,“你竟然和他们合作?”
“那又如何?我此生已无其他念想,唯一想做的,便是让我师妹和我师父好好儿地体会一下,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痛彻心扉。”
“你疯了,”风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只要告诉我许牧在哪,我便放了你。”
纪芷筠骤然大笑,惊起无数飞鸟。半晌,她收起笑,森然道:“你觉得事到如今,我会告诉你?”
眼下情形,风溯若不想直面六扇门的人,她就必须放了纪芷筠。可是,她寻许牧的所有希望都在纪芷筠身上,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放她走。
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风溯额头也隐隐冒出了冷汗。
纪芷筠不慌不忙地道:“不如你我做个交易。”
远处已传来人声,风溯抿唇未语,等她继续说。
“你若答应我,废了方璐武功,挑了她手脚筋,我便告诉你许牧在哪。”
风溯双眸蓦地睁大,“我不会答应你。”
“看来,许牧还是不如方璐重要啊,”纪芷筠咂咂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轻笑道:“我原以为许牧是能要挟你的砝码,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枚没用的棋子。亏得我那些忘忧丸……”
“你喂她吃了忘忧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