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没说太直白,不过元姝也清楚是什么。如今元智尚在西州平乱,若是王府出了事,虽说第一个迁怒的会是西钺人,可皇帝也是免不了责任的。毕竟是手握重兵的王爷,皇帝不有所表示下,怕是在谁那里都是说不过的吧。
“明日你父王就回来了,可开心?”
接了元王妃递来的凉茶,元姝不难看出她母妃溢于面上的欣然,点点头道:“自然是开心,天天都盼着父王呢。”
但是,微微轻颤的眼睫毛败露了她的心思,她并不是那么愿意她父王能回来。不,也不是不愿意她父王归来,而是不愿意跟随她父王的元漓归来!
自打上次收了元漓的信笺后,就不曾再收到只字片语了。只从她父王的信中得知,两人是要一道而归的,最迟便是明晚到。
天知道,她有多怕元漓回来!
不过唯一的好事便是,她已经让她母妃递了信到穆贵妃那里,道是府中喜事,希望能送骁叡回来。而后收了穆贵妃的旨意,是答应了。
“母妃,明日早晨便能接叡哥哥回来了吗?”她还是不放心的问到。
元王妃一愣,自骁叡被扣在宫里后,她便不敢让元姝再与骁叡多来往了,其中原因太多。看着元姝只有在说起骁叡时才有的娇怯,私以为自己姑娘还念着骁叡的元王妃,神色不明的点点头。
“放心吧,贵妃那里是同意了,明个中午就能回来。阿瑥啊,母妃本也不愿多说,只是事已定局,明日当着三殿下的面,切不要与阿叡……”
元姝面色一变,缓缓的低了头,应声不语。她显然察觉到母妃已经对她与骁叡的事情发生了改观,从开始的支持,到现在的所谓避嫌。
至于是为了什么,听闻三殿下元漓如今在西州平乱的手段极其凶狠,加之先前更是私下流言这位是要登大宝之位的人。即便她是王府郡主,可人家万一做了皇帝,只怕是治她不难。
“母妃也是为你着想,你也莫要怨母妃,去年不是还说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好看吗,明日他刚好要来,你去看看也成。”
“知道了。”咬着唇儿,藏在广袖中的小手死死的攥紧了袖摆,一切都是拜元漓所致,叫她如何……
车厢轻动,丝丝暑气萦绕,元姝额间隐有热汗渗出,外面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车轮转动的咯吱,让她再也安不下心了。有一句话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是元漓当真做了皇帝的话,那她日后该怎么办?
只一瞬间,便是细思恐极!
“今儿瞧着阿岚和七公主两人在一处,似乎不是甚和睦,阿瑥素日与她们往来的话,切记莫要搀和了进去。”好一会不说话的元王妃,思度起这事后,又忍不住提醒了元姝。
赶紧摒弃了脑袋里突然冒出的那个恐怖念头,元姝抱着靠枕煞有介事的听话点头,虽然她也好奇元岚的态度为哪般,不过她是真不愿意被扯进去。
到了承云寺时,与头十几年一样,随着元王妃下车,在一众人的迎接中与主持见了礼。因为是王府内眷拜庙,今日是特意清空了香客,偌大的古刹除却侍卫僧人,便是一阵寒清了。
跪在大雄宝殿的金佛前,元姝缓缓的虔诚而拜,九天是否有神佛所在她不知,可既然她能重生,那就说明了这个世界还有太多的不定。所以跪在佛前,她是毕恭毕守的诚心祈祷着。
——望余生平安,家府和睦,长长久久。
“请郡主拜签。”端着红漆签筒侍立一旁的僧人上前几步,将签筒递向了元姝。
微微敛眉,元姝叹了口气接过签筒,她在这寺里抽过不下十次签,却从来都是卦象不明。先前几年元王妃尚觉惊疑,可越来越的,似乎都把这事压心里了。今年,瞧着这装满大半筒的银签,元姝突然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
见她久久不动,站在一旁的元王妃皱了皱美,低声唤道:“阿瑥。”似水的嗓音回想金殿之内,带着些许急切。
元姝一颤,抓着签筒的手忙动了起来,闭着眼一阵摇晃,数十支的银质的签子便铛铛作响,声音极是悦耳。就在她觉得手都发软之际,“铛!”的一声,一支银签掉在了地砖上,光滑的地面上映出了那镂花签子的银光。
很快,银签便被僧人捡起递到了元王妃的手中。
“今日慧空大师将好在寺中,不若由老衲引王妃过去,由大师为郡主解签吧。”方丈淡笑说到。
“慧空大师?甚好,那便有劳方丈了。”元王妃自然是听过那位得道高僧的名头,拿了多年的不明签子,今年心中还是存了些许念想的。
元姝本是不存希望的,偷闲就给元岚甩眼色,便想着与元岚出去走走,却被元王妃勒令必须前去。而元岚与元颖,则是被元王妃有意安排到了偏院去休息。
都道是这个慧空大师幼时便为僧,历经数十年的沉浮,精通各家佛法,行走于几国均是受人尊敬的。而他所解之签文,更是准中之准,在几国皇室中都是得了大名的。
就在不甚简朴的禅房中,元姝见到了那位世人称赞的大师。清光透过轩窗落在了小榻上,趁光而坐的大师正念着经文,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元姝愣住了。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和慈祥,冥冥中有着一种安抚的魔力,让人看之不禁安然。
“大师可否为吾女一解此签?”
元姝记得以前曾听人说过,不知是何原因,这位大师不太爱说话。可一旦他说话了,那么不论是几个字,都会是重中之重。
僧人接了银签递到了慧空大师的手中,不知缘何,元姝的心紧了一下,那签中刻字她不曾看过,以为还会与前些年一样空白,可这次她的心乱了。香炉中青烟袅袅而起,耳旁不时传来金钟撞击的洪亮声响,看着覆住银签的白布被撕开,元姝不禁抓紧了自己的裙摆。
“晨光夜月,开阳守星。”
元王妃愣了愣,看了看元姝,便是大喜过望,虽不知签中何意,可是今年总算是签中显象了。不免欣喜的问道:“不知大师可解其意?”
大师不语,只朝元姝看去,淡然的招了招手,待元姝下意识的上前站在他跟前时,那双带着异光的眼睛将她深深定住。惊疑的睁大了眼睛,元姝有些怯怯的想要退步。
那签中,又是光又是月,还有星星,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加之心跳加速,元姝愈发确定今日这签文解不得,便思着央元王妃离去作罢。
“郡主乃是金凤命格,卦显帝后之像。”
“……!”
大师声音如钟,言中定意沉沉,看向元姝的目光更是深不可测,双手合一,对着震惊中的两人恭敬一揖。元姝当即腿软摔坐在了冰凉的地上,而元王妃也说不出话来了。
世人都以龙喻天子,以凤喻中宫,得金凤命格实乃不多见,帝后之尊是差不离的。可谁都知道,当今东祁皇室中无皇子,待皇帝百年之后,定是女帝坐天下。
元姝这帝后之象,怎么可能……
元王妃急急忙道:“大师可是看错了,我儿乃是王爷亲出,命中有凤是自然,可是这帝后之象……莫非,是要和亲?!”
大惊!原先是四国而立,可西钺一灭,南尧臣服,只余下北郅中立不攻不退。元姝即为郡主,也是身份尊贵,和亲……似乎也不大可能。
那大师沉沉一笑,摇头道:“天意既定,不可强求,郡主命在东祁,他日贵不可言。”
命在东祁?
瘫坐在地上的元姝白了脸,口中只喃喃着两个字:“帝后?东祁?”
☆、第59章
元岚找到元姝时,那丫头正赤着脚抱膝坐在紫棠花树下,小脑袋低低埋在怀中,任由树上的朵朵紫花飘下落满一身。紧张多时的元岚方松了口气,弯腰捡起了被元姝随意踹开的攒珠绣鞋,轻轻踩着嫩绿草坪走了过去。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极力抱住一团的元姝抖了一下,循着声抬起头来,略微迷茫的看向了元岚,眸中流露出的忧思点点倾出,低声唤道:“阿岚。”
“不是在禅房大师解签的吗?”搁了绣鞋在元姝的脚边,元岚也顺势坐了下去,为了找元姝她可是跑了不少地方,这会都累的有些气虚了。
她这一提到解签,元姝的脸就苦了一分,就因为那支签,她才跑出来的。若是早知会解出那样的话来,她宁愿今日不来这地方。
“解完了。”
“哦?”元岚眸色一亮,凑近了元姝便亲热道:“快同我说说,是怎么个好签?要知道这慧空大师可不是随意与人解签呢,你这丫头倒是好福气。”
好福气?元姝是哭都哭不出来了。侧眼睨了元岚一眼,那张扬明艳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相较于元漓在京的那段时日,她又欢实了许多。
“你好像很开心?”元姝逃避的似的挑开了话题。
元岚倒也不觉奇怪,笑的愈发见深点点头,替元姝理了理头上的紫色小花瓣,就说道:“能不高兴吗,看着元小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啧啧,别提多开心了!”
“元颖?”元姝腰身立时一直,瞪着元岚就惊呼道:“你把她怎么了?!”
“呵,我就厌她那般的狗腿子,没了亲娘倒是能贴上穆贵妃,抱了元漓的脚还装可怜,活该出洋相。”元岚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捏着手中的紫花瞬间就碎成了一团紫水。
这时元姝才知道了个中原委,初时缪妃薨逝,在那个以母为贵的后宫,元颖便是失去了支撑。本来如她这般丧了生母的皇女,皆该由皇后安顿,可惜那丫头也是个有心的,当即便抱了穆贵妃的佛脚,也算是投身元漓一党。而元岚向来厌恶元漓,自然也同元颖关系交恶了。
“哼,头几次就想治她了,元漓倒是护的紧,今个儿还不是叫我抓到了机会,我看她元漓回来能拿我如何。”
听了前因后果的元姝泄了气,她见不得元岚那副仇恨的模样,即便元颖是替元漓办事。偶然间,她想起了那日偷听时的一句话来。
——在他拉了淑愠挡住那一剑的时候……
“那你也不该让人把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推下去啊,你这样做,若是被人知道……”
元岚倒是不在意的摆摆手,挑眉说道:“好啦,我不过是叫人吓吓她罢了,那地方看着高,其实摔下去也伤不着哪里。”
元姝这才安了心,元岚此举完全是泄私愤,元颖如今是元漓一党的人,那边若是有心抓元岚的痛脚,只要往皇帝那里一告。到时候,纵使她是中宫嫡女,可一旦被安上个什么谋害皇女的名头,只怕是脱不了身。不论是这种情况,还是伤了元颖,都是元姝不愿看到的。
“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元漓的吗?怎么现在还关心起她的人了?”元岚皱眉,看向元姝的目光多了几分冷冷的探究。
那样的眼神让元姝有些发虚,仓惶的移开与她对视的眼睛,就随手拍了拍沾在衣裙上的紫花,含含糊糊的说道:“谁关心她的人了,还不是怕你闯祸!”
相处这么多年,她倒是把元岚的心吃的准,明白只要是这样说,元岚就会不再追问。果不其然,一听她是关心自己,元岚就喜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