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年来苏怡虽是性命无忧,但因之前服用的慢性毒药副作用太大,这几年虽然养生调养,但成效还是不大,依旧是体弱多病,齐公介怀她,她虽然身在夏地,但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齐公的敌意。
反正此生都无法再见刘天羽了,那其实在夏地还是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而且齐国基础已打好,齐国两位王妃都是大胤公主,无论哪个公主诞下皇嗣,接替齐公王位的都有大胤的血脉,所以基础已定。
至于天下霸业,已非一夕一朝之事,除了综合国力的比拼,更重要的是人才的比拼,而最主要的还是表现在君王身上。
三国之中,卫公和秦王已老,而齐公正当壮年,可是卫公和秦王的子嗣当中,能及上齐公才智的是半个也没有,所以毫无疑问只要卫公和秦王去世,不出十年内,齐国必将统一天下。
可是十年对苏怡来说实在太长了,她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上十年,正所谓:江山信美,终非吾土,问何日是归年?虽然她已经不能再回现代去,但起码在余生里可以过一段快人快意的生活,最主要的是她离刘天羽越远,刘天羽也就越安全。
于是她又渐渐萌生了归隐的想法,所以请辞信一封一封的寄去大都,可是都石沉大海。
去年齐公大喜,第二任王妃才嫁来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前段时间诞下了一位皇子,齐公大为高兴,打算长子满月时大赦天下并广发请帖普天同庆,连苏怡也收到了齐公的请帖。
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可是却突然又收到了刘天羽的书信,这一次是必需回去不可。
“展信问君安好,如今天下安定,齐国后记有嗣,妾已了无牵挂,倘若君不嫌弃,妾愿生死相随,从此朝朝暮暮。六年书剑长吁,一朝王侯将相,齐公有意召君归,必将托以大任,请君务必答应,即刻启程回齐,共商国事家事。请君务必速归,急!急!急!”
接到这封信后她原本沉寂的心又突然躁动起来,本来以为一辈子就这么过了,就这么抱憾一生了,没想到居然苍天有眼,事有转机,不管齐公给她出多大的难题,只要能和刘天羽在一起她都要努力争取,也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绝对不能错失良机。
狂喜过后心里又生出了一些不安,这好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倒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了。
不过刘天羽以前却是说过自己和齐公做过什么约定,说不定这次真的不是镜花水月。无论如何,苏怡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六年都过去了,齐公对她应该放松了许多才是,不管这次刘天羽所说的成功机率有多少,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会去努力争取。
于是她如期来到齐都。
齐大都内,处处张灯结彩,夜夜灯火通明,祈福庙会不断,四处歌舞齐绽,好不热闹的景象。
齐公对苏怡依旧是敬重如常,亲自率百官出城迎接三十里,一路上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随后齐公依旧将苏怡请进书房,这一次是没有任何虚伪客套,直接就开门见山。
“看苏爱卿的身子是一日大不如一日了。”
苏怡愣了一下,没想到齐公第一句话就说得这么不中听。
于是微微笑道:“是呀,越来越不中用了,所以才想向齐公请辞,若是有机会纵情山水之间,说不定微臣这条小命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苏爱卿真是说得太严重了。”齐公神色缓和,拿起桌上的一堆折子,全是苏怡的请辞信。
“不过苏爱卿的决心真是太坚强了,吾一直压着不给回音,居然还能锲而不舍的写来这么多。”
苏怡做上一辑,“还请主上成全。”
“你放心,吾自然会成全你,可是你没有听过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苏怡点头,齐公果然有自己的打算。
“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为主上分忧。”
“嗯。”齐公负手在屋里走了一圈方才缓缓道:“六十多年前,秦人占我篷山,八年前吾率兵攻取篷山,本来已经取得大捷准备凯旋而归,可是因为吾一时大意又失守了其中一个重要关口,如今齐国实力空前强大,可这篷山一直是吾心头之痛,秦国大将楚芊芊骁勇无比,用兵如神,也曾派你几度和她交过手,可是似乎都没讨到好……你若请辞,也不知这篷山何年何月才能完全收复了。”
苏怡听了后眉头微蹙,这件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若真和楚芊芊正面对抗对苏怡来说确实有几分棘手。
见苏怡皱起眉头,一副万分不情愿的样子,齐公沉吟一番,手指在桌子上毫无节奏的敲打着,最后双手一合,锐利的眼神落在苏怡身上说道:“吾也清楚这次任务不简单,不过只要你努力了,不论成败,吾不止是准你卸甲归田,还有大礼相送,不过前提是你能平安活下来。”
“大礼?”
苏怡有些疑惑,一时分不清齐公话里的意思,只得答道:“微臣只想远离庙堂,纵情山水,如果主上能够成人之美,那微臣会十分感激,至于礼物……苏怡实在不敢兴趣。”
“话先别说得太满,你还不知道吾的礼物是什么呢,苏爱卿就算要游山玩水一个人不也显得太过孤单吗?”
苏怡心中一动,却不敢贸然揣测齐公的意思。
“苏卿家真的要跟吾装糊涂吗?”
苏怡无奈,只得再拜,“微臣真的不明白。”
“好吧。”齐公也没办法,只能摊牌,“那我们便全部挑明了,吾指的是刘天羽。”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零五)
苏怡一听这名字,心就扑扑不安的跳起来了,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但还是很理智的说道:“主上,微臣和皇后只是莫逆之交,皇后娘娘一生养尊处优,对山水又不敢兴趣,微臣可不敢……”
“哈哈哈,苏爱卿多年未见,你装糊涂的功夫依旧未减呀。”齐公冷笑起来。
“非得要吾直说吗?她给你的每一封信吾都看过,你以为不是吾的默认刘天羽的信会这么轻易的到你手上吗?还有你们俩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只是莫逆之交这样简单你们心里自己清楚,吾也不想多言。”
苏怡不由得退了一步……果然!这些年来羽儿给她说了什么齐公都清楚,那么刘天羽最后一封信给她说共商国事家事就是指这个了?是不是只要夺回蓬山,齐公就会让刘天羽跟自己走?齐公会吗?齐公自己不也很喜欢刘天羽吗?他真的能有这份胸襟吗?
她还在思索,齐公却长叹一声说道:“其实这些年来吾与皇后只是表面上的琴瑟和谐,其中苦衷真的一言难尽,不然吾也不会再娶她妹妹,总之吾也不想要个心不在焉的妻子,强留在身边也许会相互怨恨一辈子,放她离开说不定以后还能念起吾的好。”
听他说了这么多,虽然有理有据,但是苏怡还是保持缄默不敢贸然接话。
“苏爱卿难道不信吾的肺腑之言?”
苏怡还是沉默,齐公也不理会她继续说道:“吾与皇后曾有过约定,总之再过不久她就会下诏退位让贤,你若是在这次任务中活下来,大可开口向讨了她去,到时候吾会把她安排在蓬山南面山脚附近的一所农舍,事成之后你便可以去找她,而吾会宣布天下皇后因病而故,以后你们山山水水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听起来非常动人,可是理智告诉她这是个陷阱,要人命的陷阱。
“苏怡,吾认为你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吾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了,你认为还有拒绝的余地吗?如果你抗命,那吾也会宣布皇后因病而故,可是这次就是真的故去了。”
苏怡闻言一震,顿觉脊背恶寒,没想到齐公还是用刘天羽的性命相逼,六年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心中蓦地烧起无名怒火,冷冷道:“主上,拆来拆去都是这招不觉得无趣吗?”
“不管老招新招,能戳中你软肋的就是好招。”齐公负手而立,脸色忽明忽暗,“苏怡,你已经没得选了。”
“话已经说到这一步,这样的皇后吾是万万不会要了,死了一了百了,活着又是无尽的煎熬,苏怡你若想救她就必须要赢。”
“你若做逃兵或者你可以保上一命,但皇后一定会死,你若是输了,皇后还是会死,你赢了不仅可以逍遥山水之间,并且还可以抱得美人归。”
“总之横竖都没得选。”
不错,她的确没法选,以齐公的性格……不管她是答应还是拒绝齐公都不会让她活下去了,只有自己死了才可能消得齐公心中的疙瘩,刘天羽才能有机会活下来。
“主上……似乎微臣没什么胜算呀。”苏怡微微笑了一下。
“你想要有绝对胜算?”齐公看着苏怡,抬高了眉头,压低声音道:“除非你是庄家。”
苏怡的手不由得在暗中紧紧的握成拳头。
“苏怡,你就这么笃定自己没有胜算吗?这几年来你的一举一动可没逃过吾的眼睛呀,你和楚芊芊交手以来你敢说每次都是尽心尽力吗?”
齐公死死的盯着她:“楚将军是个重情义的人,想必一定会感念你之前手下留情之恩,不会咄咄相逼,这次出征吾看是大有胜算呀!”
苏怡是恨得差点咬碎牙齿,可是却是无奈,只得拱手告退。
从书房退出的时候又是月上枝头,竟和六年前的情景一模一样,不由自主的又向花园走去。这路径与六年前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少了一些聒噪的丫头,又走了一段,看见一个凉亭,四周挂着薄纱,薄纱在风中一开一合,隐隐露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影子。
那人就着宫灯,在蒙蒙的灯光下看书,恬静,安宁。
刘天羽今日也不知为何,就是想到这凉亭里来坐坐。
看了一会书,突然发现书中夹了一张短笺。
“一别数月,如今安好?膝上横琴,哀愁离情。人生有几,如梦初过。未尽平生,先诉飘零。闻君病重,空断人肠。望君自顾,自爱自怜。日月两轮,穿梭如故。一如我心,念君无数。(署名故人)”
这还是六年前听说苏怡病重时写给苏怡的。
当时右手刚废,只能左手执笔,写得歪歪曲曲,一连写了好几样,最后还是决定用这张,只是至始至终这封信她都没有寄出去。
因为害怕这封信一旦寄出,就真的会要了苏怡的命!
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这封信。
叹息一声又把它夹进书内,忽然觉得四周寂静,抬头四顾,发现一人长生而立,站在五尺之外,怔怔的看着自己。
没错,这人正是苏怡。
这一次没有像上次那样远远的背着,隔空说话,而是径直走入凉亭里去,和刘天羽对桌而坐。
刘天羽微微一愣,愣愣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举手缓缓的向苏怡的脸摸去,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
“苏……怡……”
碰上苏怡微微泛凉的脸,从额头到眉角再到下巴,非常真实的触感。
“真的是你!”
刘天羽声音也颤抖起来,双手捧着苏怡的脸,细细摩挲,仔细端详。
“苏怡……你憔悴了许多。”
苏怡不动声色的躲开刘天羽的双手,拱手做辑,“微臣参加皇后娘娘。”
眼前这人再也不负当年年华,眼角留下岁月流逝的痕迹,褪去年轻时的青涩骄傲,如今的刘天羽温婉静谧,显然已经习惯了深宫寂静,可是自己面对她的心还是依旧悸动不已,一如当初。
见苏怡这样礼貌恭敬,刘天羽的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淡淡说道:“故人相见,何必这般见外。”
“娘娘,宫内人多眼杂,臣不得不小心。”
“罢了……”刘天羽摆摆手,冷冷道:“反正我很快就不是齐国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