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有些微微诧异,但也没有显露出来,只是垂着眼睑看着自己袖口的线头。
“听说你身子越来越弱,今日一见,真的显得单薄许多……”她抬头看看月亮,长长叹了口气,岁月呀,真是没法对抗,我也觉得自己是大不如以前了。”
“不同阶段都会有不同阶段的美,娘娘在微臣心理一如往昔明月,又何故自怨自艾。”苏怡缓言安慰道。
刘天羽脸一红,垂下眼睑,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苏怡,再过不久我就会自动下诏退位,其实由始至终我都不曾负你,可能这是这辈子唯一能守住的初衷了。”
“高处风光好,却不胜寒冷,娘娘能看开最好。微臣依旧站在远处等着……”
刘天羽微微一笑,却是淡然,“这个皇后之位我从来没有半分留恋,由始至终,我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大胤,我与齐公有约,将来齐公太子由我来定,现在二王妃已诞下皇嗣,齐国太子已定,大胤地位也更稳一分,如今天下分为三个势力,除了各方面实力比拼,更重要的就是君王能力的比拼,卫公,秦王已老,只要好好培养太子,相信以后统一天下不在话下,只是是个十分漫长的过程,这里面已经没有我什么事了,对这个皇后之位本就厌倦无比,不如退位让贤,慢慢颐养天年。”
见苏怡不搭话,刘天羽也不免觉得无趣,她以为听见自己退位会比较高兴的,于是说到:“苏怡,你就没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苏怡点点头,“我想问问娘娘的手可有好些?”
刘天羽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好一些了,可是却不能使劲,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听说娘娘闲暇时爱写书法作乐,不知可否求娘娘墨宝一副,留作纪念?”
刘天羽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手伤以来我已不曾提笔,书法作乐?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
“这样吗?我想可能又是某个宫人误传的戏言吧。”
“是啊,明明知道我的手不能用力,还编出这种戏言,也不知道是谁用心这样险恶。”
话说到此苏怡心中已经大概有个谱,看来此行真的是凶多吉少,她明明见过那封给瑜舒的书信,字迹与之后寄给自己的一模一样,也是刘天羽写的无疑,可是她偏偏否认是有难言之隐还是什么?
而且……六年前的下毒事件……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帝王家的子女城府极深,做事冷血,如今想来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会不会为了什么利益而联手合谋自己也未可知。
齐公和刘天羽的话都是真真假假,倒是让苏怡不禁更加多疑起来。
其实刘天羽写给瑜舒的信只有一封,当时还让瑜舒看完便烧掉,没想到瑜舒不但没烧还无意间让苏怡看去了,刘天羽当然不能让苏怡知道自己有安排瑜舒暗中回报苏怡的情况,所以只得否认。
没想到苏怡却是另有心思,这六年来她过得兢兢战战,如履薄冰,为了保命凡事不得不多想一些,做事不得不更加小心,于是也越发容易猜疑起来。
可是目前这事,无论苏怡怎样分析还是觉得复杂难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不管齐公出什么难题,目的只有一个——要她死。
而且齐公还十分卑鄙的以刘天羽的性命相逼,如果她不从说不定刘天羽也难逃一死,如今真的没法选择,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于是微微叹息道:“我已经接了齐公新命,全面收复篷山,待我完成任务时便是退出朝堂之时,羽儿,务必保重。”
说完起身就此别过,刘天羽有些差异,苏怡之前明明说还在原地等候,怎么后面的态度如此冷淡?是自己说错话了吗?
见苏怡走远,刘天羽也只得叹息,继续看着手中书卷,这六年来,她早已变得淡然不少,见苏怡态度如此也无欲再多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零六)
一月之后刘天羽果然下诏让贤,而苏怡已经与楚芊芊在篷山兵戎相见了。
大大小小十几场战役打下来又处于胶着对持状态。
这天苏怡又接到齐公的命令,``务必要将秦军全数引进细儿缝峡谷,设法尽数歼灭,只要歼灭楚芊芊,即可去篷山南面山脚下的农舍,齐公将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而楚芊芊那边也接到了秦王的指令,是将齐兵尤其是齐军军师苏怡设法引进细儿缝峡谷尽数歼灭,扫清障碍,替秦国打通一条通往霸业的平坦大道。并且当着所有的士兵让楚芊芊立下了军令状,此番一定要夺回篷山,不然就以向上人头谢罪!
刘芷凉拿着一封刚收到的信迟疑不定,“我觉得很奇怪,你知道吗探子回报,齐公也下达了一模一样的命令给苏怡,若是你们两人全都进了谷,这可是相当危险,此时只要有第三个人就会将你们一网打尽。”
楚芊芊愣了愣,笑笑说:“当然不会有第三个人,只是……齐公也下了军令给苏怡?那这么说苏怡若是不能将我引进谷,她就会依军令被处置?”
“是啊,斩立决。”刘芷凉懒懒道,“齐公下手还真狠,不过若是替我们除去苏怡这个障碍那真是十分不错。”
听到这话后楚芊芊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十分的无奈,只得叹息道:“是啊,这次我俩均是生死共悬一线,只得撇下人情,放手一搏了。”
“生死共悬一线?”刘芷凉蹙眉,“什么意思?我们和她交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未听你说过这么严重的话。”
“芊芊,你是不是也立了军令状?”刘芷凉心里也不免害怕起来,她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过苏怡,若不能夺回篷山,那芊芊必然会以军令处置。
想到这里不由得脊背生寒……不,绝对不可以!如果真的这样,她也不管欠苏怡多少人情,有多么的不厚道,她必须要用苏怡的命来换楚芊芊的命。
“你……不会真的立了军令状了吧?秦王怎么会让你立军令状?你出征无数次,从没有哪次立过军令状呀!”
楚芊芊点点头,“对手是苏怡,秦王估计想给我施点压让我更卖力吧?”
见楚芊芊点头,刘芷凉只觉脚底生寒,软软的坐了下去——跟苏怡正面交锋,这次胜算非常小。
“自古忠义两难全……芊芊,这次你必不能手下留情,我一定会设法让你赢!”
楚芊芊谈了一口气,把头埋在刘天羽颈窝里,深深吸口气后缓言安慰道:“别对我这么没信心,我倒不认为自己欠她多数人情,充其量我们只是互利互惠而已,若是没了我们,齐公也没有留她的必要了……这样看来,我的胜算才是不小。”
……
而此时齐国皇宫中的刘天羽将皇后一切饰物,从头饰到衣物全部收好,将凤印用锦盒装好,捧在手上打算亲自还给齐公。
这一刻卸下身上所有担子的时候是多么多么的轻松——终于和齐公划清了界限。
刘天羽进去时齐公刚好正在给信凌吩咐新任务,她不好打扰,只得安静的站在门外等候,而他们的谈话也一字不落的听在耳里。
“总之务必要让军师将秦军引入谷内,吾和秦王已达成约定,若他帮吾除掉苏怡,吾便将整个篷山将拱手相让。”
除掉苏怡?刘天羽心里一惊,怎么可以?
“主上,秦王也不是傻子,他会信您吗?让出篷山可不简单。”
“哈哈……这句话当然只是一句空话,毫无作用,可是秦王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只要苏怡一死,根本无人可以压制楚芊芊,篷山自然也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那……这样不妥吧……”
刘天羽越听越是心惊,连大气也不敢出。
“有何不妥?吾愿以用苏怡的命换楚芊芊的命,这笔买卖我们并不亏,只要趁乱把楚芊芊杀掉,由你领兵,以迅雷之势夺回篷山相信不在话下,你跟了苏怡这么久,相信智谋一定有不小的长进。”
“是。”信凌领命。
“总之苏怡一定要设法除掉,楚芊芊也不能放过,篷山当然也不能拱手相让,谁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吾偏要二者兼得。”
语气桀骜如往昔,只是冷冷的听得人脊背发寒。
刘天羽躲在一旁,头脑一片空白,没想到齐公还有这样一步恶毒的算计,她一定要想办法救苏怡,别人的命她管不了那么多,但是苏怡一定不能死。
待信凌走后刘天羽才出现,齐公正在写书信,见刘天羽突然出现有些不悦,搁下笔冷冷的说道:“这些内侍越来越不会当值,有人来也不会通传一声。”
“是我让他们不要通传的,我来是来找你解决私事,并不是什么长脸的事,通传反而麻烦。”
齐公顿了一顿,冷冷看了刘天羽一眼,“这么说你来了很久了?”
刘天羽整个人都像冰雕一样,冷冷的立在书桌前,淡淡道:“不错,你和信凌所说的我全都听见了。你真要除掉苏怡?”
齐公双手一拢,懒懒的往椅子里一靠,依旧是漫不经心,“你不是全都听见了吗?觉得吾像戏言吗?”
刘天羽心底末的串起一股莫名火,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好狠!狡兔死,走狗烹——你不觉得太狠了点吗?就不怕天下人心寒吗?”
“从来就是无毒不丈夫,要成就王业,不狠怎么成?再说了,作为一个男人,自己妻子的心却挂在另一个女人身上,你让吾怎么忍受,反正今天你也撞见了,索性大家就都说开吧。”
刘天羽向后退了两步,头脑倒也冷静下来,说道:“不会的,苏怡不会这么容易上当的,自古以来峡谷都是战略要地,遇到这种地形她一定会万分小心,楚芊芊没有这么容易杀死她的。”
“不错。”
齐公点点头,“吾就没指望过让楚芊芊杀死她,不过你怎么知道吾就没有后招?”
说完玩味的看着刘天羽明灭不定的表情,嘴角噙着冷笑,低头凑到刘天羽耳边说道:“吾告诉她,只要她能活下来,便可以去篷山南面山脚处的农舍找你,吾已经在四周埋下墨油,只需星点火光整个房子就会化为火海,把一切烧为灰烬,无论怎样,吾都会追封她为忠诚义士,彰显仁义。”
刘天羽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墨油?产于不毛之地的沙海处,她活这么大,就见过远来商队卖过一次,非常稀有,但是却威力无比,齐公居然把这样的东西用在苏怡身上,看来对苏怡是恨之入骨,又忌惮万分。
“哼,你的算盘确实打得很好。”刘天羽也冷笑起来,“可是……你就一定能确定苏怡会信吗?我告诉你,苏怡绝对不会相信的,你等如意算盘始终还是落空!”
“哦?落空?你也太小瞧你的丈夫了。”齐公压低声音,再逼近一尺,递出一张纸条,你看这是什么。”
刘天羽接过展开,上面是一些歪歪曲曲的字,写着:“君展信安好,此次必要得胜归来,妾在南面山脚农舍,定烫好热酒一壶,做上小菜几碟,为君接风洗尘,从此共游天下山水,两不分离。”
刘天羽有些糊涂,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齐公又说道:“没有觉得这字迹很熟悉吗?”
说着又把另外一张纸递给她,那张纸上写着,“一别数月,如今安好?膝上横琴,哀愁离情。人生有几,如梦初过。未尽平生,先诉飘零。闻君病重,空断人肠。望君自顾,自爱自怜。日月两轮,穿梭如故。一如我心,念君无数。”
轰得一下如天雷击下,这分明就是自己六年前打算写给苏怡的信,可是信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是夹在自己书里做书签,怎么会在齐公这?
“不必奇怪,你的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吾的眼睛,吾身边能人异士颇多,仿写一张字条又有何难?不但如此,你送不出去的东西吾还帮你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