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来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选择,羽翎选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邻桌坐了一些商人,只听那些商人七嘴八舌的正讨论着朝歌时下的新鲜事。
“现下姚秦和齐国都在争聘大胤的天羽公主,这把天子乐坏了吧?一穷人家的闺女两个富人争娶,刘天子一定乐得合不拢嘴了,这辈子估计他干得最出色的事就是生了个这样如花似玉的闺女。”
羽翎闻言皱眉,“砰”的一声重重放下茶杯,邻桌聊得正开心丝毫没注意到什么。
“仁兄说的是什么话,若换做是你家闺女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你想想看,这两家一个是拿着枪的强盗,一个是拿着刀的土匪,女儿嫁哪家另一家都不会依,不闹个天翻地覆是不会消停的,换做你,你会把女儿嫁给强盗还是土匪?”
先前说话的人被说得理亏,干咳两声道:“至少选了一家也不会落成孤家寡人,女婿还是会向着老婆娘家的。”
“现下就看天子怎么押了,姚秦和齐国,哪国更有实力更有后继之力,押对了这一棋,也就等于收回了大半个江山。”
“唉,天子做到这份上也真够委屈的。”
……
羽翎沉默了一下,在心里默默的把后面几句话重复了几遍,本来该坚定的心居然有小小的动摇,她突然狠狠的甩了甩头,自责自己在想什么?
且不说现在整颗心整个人都是苏怡的,她堂堂一个天家公主怎可被人逼得屈膝成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她出嫁——没门!
皇宫内院,天子与皇后对桌相坐,沉默无言,两人均是眉头紧拧。
“唉……”
皇后终于忍不住,艾艾叹息一声,“皇上好歹要拿个主意,这么大的事不能叫羽儿一个人决定,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需要父母保护的孩子。”
天子闻言又再度沉默一会,却毫无预兆的将桌子一掀拍案大吼:“你以为孤不想替羽儿做主吗?”
“姚秦和齐国,一个是虎一个是狼,大胤恐有虚衔却无实权,连个话事的能力都没有!”
“孤从小就立志要光复大胤,一直忍气吞声的等待时机,然而你看见上次蓬山大会没有?那姚震分明就欺在孤头上,处处给孤难看,完全不顾及孤的面子!”
话音一落,天子愤然将长袖一扫,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疑,竟然将书桌上的一个花瓶扫落在地,碎成千瓣。
皇后微微一震,瞳仁轻轻扩了一圈,眸光涣了又聚——那花瓶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物品,自晋国灭国之后,每一件陪嫁物品她都珍视之如自己生命。
而现在这花瓶在她面前破碎,她却不敢多言,只能默默咬着唇角垂泪。
天子见皇后这样,自知也做得有些过分,于是敛住气焰,用力捶着胸口道:“皇后知道否?孤这心里窝囊啊!”
此时苏怡还在宫外徘徊,究竟是由人通传还是偷偷潜入?若是由人通传恐会节外生枝,若是偷偷潜入,那也太不尊敬羽翎的父亲母亲了。苏怡想了又想,终于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才决定偷偷潜入皇后房间。
她悄悄进入皇后房间时,皇后正一个人在烛光之下含泪拼凑一个碎裂的花瓶,虽然勉强能拼起,但只要动一动整个花瓶又会碎成一地。
苏怡轻轻做辑,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吓了一跳,正欲出声惊叫却发现来人身着晋人服饰,故及时捂住了嘴巴没有惊动其他人。
“你是晋国人?”
皇后第一句话竟然没问你是何人,反而问的是你是晋国人,说明皇后真真是思乡心切。
还没等到苏怡回答,皇后就皱眉摇头否定,“不对,你的口音不对。”
“你究竟是哪国人?为何穿成这样来见本宫?”
苏怡再拜一拜,道:“会皇后娘娘的话,草民只是一介无籍游医,居无定所,哪里有病人需要草民,草民就会去到那里。”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为何穿成这样,是因为只有穿成这样才能顺利见到娘娘,且不会造成娘娘的恐慌。”
皇后闻言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将苏怡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终于微微叹气道:“姑娘做事真是开门见山,那依姑娘话语本宫就是有病咯?”
“娘娘身体是否安好,娘娘自然心中有数,又何须别人断言?”
皇后又盯着苏怡沉默一会,良久才道:“那依姑娘之见,本宫之病是否有救?”
此时换做苏怡打量皇后,苏怡看看皇后做辑道:“娘娘之病已到膏肓,恐怕很难医治。”
皇后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缓缓道:“很难医治也就是说还有救治方法,还请姑娘留下良方。”
苏怡闻言从袖口之中拿出一个锦囊,递到皇后手中,皇后打开锦囊,里面装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瓶身是白底黑花线条细腻的晋风花纹,一看见故国图样,皇后就禁不住泪流满面。
锦囊内除了一个瓷瓶,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难以辨认的字,皇后费了好一会功夫才勉强读出那几个字来——欲缓病症,请服玄丹,欲除病根,请服赤丹。
皇后忘了苏怡一眼,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立即拿起玄丹兑水吞服下去,这一举动皇后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苏怡有点错愕。
“娘娘就这么相信我?”
皇后又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要图什么呢?大胤国弱,你加害本宫这样一个守在深宫后院的妇人做什么?就算你要通过我图什么,以你这样悄无声息的身手,大可放手直奔目标,相信整个大胤也难找出几个能拦下你的人来。”
“再说……”皇后顿了顿,微微觉得有些气喘,“本宫前日在早朝上见过你,你就是一直站在羽儿身后的那人,本宫相信羽儿,能和羽儿走这么近的人,一定不会是什么歹人,至少不会加害羽儿。”
苏怡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的对皇后拜了一辑。
皇后摆摆手道:“突然觉得有些乏了,姑娘若是无事,恕不相送了。”
苏怡点头转身离去,却在开门时突然回头看了眼桌上破碎的花瓶,继而又看了看脸色开始渐渐泛白的皇后,觉得这个为丈夫为女儿操心的女人有些可怜,于是开口说道:“皇后娘娘若不嫌弃,在下可以替你修不好那个花瓶。”
皇后摆摆手,轻轻道:“不必了,就算修补好了,裂痕也依然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并不代表消失,很多东西,越隐藏也就越微妙。”
苏怡也不再多言,“那在下便先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这么久没更,最近忙晕了,突然发现若是再不更都要忘了之前写过什么了,然后意识到再不填坑就要坑了,于是慌慌忙忙的来填坑了。于是错别字神马的请大家先自动忽略一下,还有关于人体生理构造神马的若是有什么漏洞也请自动屏蔽一下,因为作者本人对那方面也没有特别研究过orz……
☆、(五十四)
大胤王后病倒了。
据说早膳时王后才喝下一口粥突然口吐鲜血晕厥过去,消息传遍了大胤,整个后宫乱作一团。
鬼奎得知这消息时蹙着眉头,二话不说便找到苏怡,因为从王后的病症看来,八成就是出自他亲自炼制的药丹,于是他找到苏怡诘问是否是她对王后下的药。
苏怡依旧是在不慌不忙的炼制铁器,鬼奎见苏怡将一些小小的齿轮型的铁片当废品一样扔掉,然后又开始重新制作精细的小齿轮,却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于是他一把抓着苏怡的手腕冷冷问道:“王后突然病倒,是不是你下的药?”
苏怡顿了顿手里工作,不冷不淡道:“王后病倒的确是因为你的药,但这药不是我下的,是王后主动吃的,你信吗?”
鬼奎紧闭着嘴唇思量许久,才道:“我信,因为你没有撒谎的必要。”
“不过你听好,王后若是被人强迫的,这事我不会轻易罢休,但若是王后自己的决定我绝对不会多加干涉,也不会节外生枝。”
苏怡点点头表示感激,而鬼奎则拂袖而去。
他一直以来都忠于大胤,忠于大胤王室,如今齐秦两国逼婚,不但是对大胤的公然挑衅,也是一种示威,而他也清楚这场婚姻的抉择性,嫁也不成,不嫁也不行,最后的办法也只能拾苏怡做的这样。依照大胤律令,王室重要成员患重病或发生商事,王室不得举行婚礼,这样羽翎才能躲过这一劫。
王后因为忧心过度而突然患上重症,消息首先传到了驿馆。
李询一听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分明是刘氏的缓兵之计!立刻飞鸽传书给秦王,让他派御医过来!”
柳途闻言也若有所思,半晌他看看脸色发黑的李询,微微一笑后也摇头走了。
自从王后病倒后,羽翎就一直侍奉在王后膝前不离左右,但是四五天过去了,王后一点起色都没有,整个大胤的御医都看遍了,也查不出病症来。
羽翎再也没有心思和苏怡斗气,她每天除了照料王后还有替她父王批改奏折,天子本就处于情绪低谷期,现下王后一病倒,天子更是什么事也不想再理,每天也是寸步不离的守在王后榻前。
而苏怡则除了做一些奇奇怪怪的零件,每天都抽时间陪着羽翎一起批阅奏折。
羽翎揉揉发疼的眼睛,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却发现手中的奏折被苏怡抽走,苏怡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些奏折,偶尔拿着笔帮忙圈点,却是不看她一眼。
羽翎突然觉得人生总是充满坎坷,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她夹在秦齐两国之间,充当被争夺的物品,而她堂堂的天朝公主却没有一点反抗能力,她的母亲更是因为这事忧虑过多度而病倒了,在她最需要依靠最需要安慰时,苏怡却没有说过什么。
苏怡从王后病倒到现在都没对她说过一句安慰的话,甚至她都没和她说上两句话。
“苏怡,我觉得很累……”她轻轻叹了口气,她最需要的安慰其实就是来自这人的,可是这人偏偏如此寡言少语。
苏怡手上的笔顿了顿,她看看羽翎,羽翎也看着她,而她看见羽翎的眼睛深处藏着凄楚,她就不知该说什么,她觉得有些时候做的比说的都要强,她不是那种只说不做的,满嘴花花的人,而她说过的话,只需要简简单单的一遍,就是永久的誓约。
她给羽翎说过,你只要不想嫁,我就不会让你嫁。
她认为,让羽翎毫无顾忌完完全全的相信她需要时间,她会帮羽翎达到她想要的目的,只要再过上几天,羽翎就能知道——她完全可以兑现诺言。
于是她和羽翎对视了一会,她便再垂下头看读这些令她头疼的文字,尽量帮羽翎多翻阅点奏折。
看见苏怡又再次默不作声的垂下头,羽翎就觉得胸口堵了一下,鼻尖竟然开始酸起来,她实在很累,苏怡的态度总是让她捉摸不透,与其每天都累得身心俱惫,或许嫁给齐公也是不错的选择。
姚秦现在虽然强大,但公子赢伐柳时做出屠城一事,让天下人发指,姚秦如今在失道之路上越走越远,最终定会自食恶果;相比之下齐公能进能退,齐国从长远看来,不可限量。
如今天下礼乐崩坏,天下诸侯都没有哪家将天子放在眼里,若要重振大胤威严,真是任道重远且不是朝夕可以触成之事,眼下齐秦逼婚,即是抉择也是契机,说不定可以寻求途径,若是嫁给齐公,说不定日后可以影响齐公匡复大胤……
念头刚过羽翎就甩了甩头。
她紧紧咬住嘴唇,这太可怕了,最近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很容易就屈服在困难之下,完全不是当初那个会自强自立的惊蛰首领。
而此时她发现苏怡一直看着她,一双黑瞳里充满了关怀,她突然心里一酸,再也憋不住,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