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痛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园园,你可知,我把整颗心都抛给你了,为什么你不珍惜它,将它伤的这么痛,这么痛……
“皇上,三更了,睡吧!”张从化心疼不已,自皇后被打入冷宫后,皇上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埋首朝政,彻夜不眠,长此下去,身体可怎么吃的消啊!
“下去吧!”
更漏已去大半,姬元懋冷冷地说:“有什么事?”
全身黑色衣袍的暗卫一号单膝跪地,面无表情地回道:“刘侍卫偷偷潜进了太医院。”
“她去太医院做什么?”
暗卫一号迟疑片刻,如实上报:“皇后娘娘高烧…不退!”
“园园病了?”姬元懋嗖的站起来,焦急地问。
“是。属下想,刘侍卫可能是去偷药了!”
姬元懋急忙往外走去,行至一半又停了下来,狠了很心:“你去国子监引了明月郡主前来,想法令她出面求了太医前去医治。记住,不可让人瞧出破绽。”
“是!”
待暗卫退去,姬元懋又恨又急,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
直到金鸡打鸣,黎曙照地,姚园才发了汗,退了热。
明月郡主放下心来,替姚园擦擦汗,叹息:“纵然你贵为一国之后,也只不过是别人的一句话,从而凋零。女子的命运从来都薄,你这样的奇女子也逃不过。我一定不要如此,我一定要叱咤天下,绝不为他人所践踏。你也要坚强起来,与其被人保护,不如保护别人。只有自己变强了,才有说话的权利。”
睁开酸涩的双眼,入帘是明月果敢的小脸,一身学子打扮,样子比之几月前成熟了几分,也内敛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
明月道:“昨晚读书晚了,刚从国子监回来,闻听太医院遭贼,前去查看,才知道舅母病了,刘侍卫去偷药被戍卫发现,起了冲突。”
“这样!”姚园淡淡道,“多谢你了。你一夜没合眼,眼圈都青了,快回去休息吧。这儿有四娘就可以了。”
明月也知道不便久留,只得起身告退:“舅母多多保重身子,来日方长啊!”
“我明白!”姚园微笑着点点头。
明月少不得叮嘱刘四娘几句:“一日三次进药,不可疏忽。药虽苦,对身子有益。舅母现在是两条命,不得丝毫马虎,若有事,可去国子监叫我。大事帮不上忙,小事还是可以的。”
“奴婢记下了!”
明月转向姚园,稚嫩的脸上平静无奇:“舅母多休息,少操心。明月得空再来看你!”
姚园点点头,假装沉沉睡去,埋入被中的双手深深嵌到肉里,心口像被人拉开了一道口子,血一点点的往外渗透。两行热泪流下,打湿了枕头。四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姬元懋连问候一声也不曾,那人竟狠心至此。良药再好有什么用,治得了身子也治不了心。
建元二年十一月初,曲平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雪花大如鹅毛,纷纷扬扬,洒落大地,不消半个时辰,皇宫已经银装素裹,惟余莽莽。
姚园打开窗子,凉风灌来,直入肌肤。雪花扑面,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在尽情地挥舞弹奏。姚园自小爱雪,爱它的潇洒,爱它的洁白,爱它的席卷风尘,而此时,望着茫茫一片,她竟然发现回首以往,万事寂空,面对飘雪银蝶,竟激不起半点欲念。前路迢迢,雪白迷离,分不清雪被下的路如何走,还不如化去为水,沾湿了鞋袜,亦胜过深陷泥沼,平地掘墓。
“娘娘,风雪迷眼,关住吧!”刘四娘为姚园披上斗篷。
“四娘,我为你吹首曲子吧?”姚园浅浅一笑。
刘四娘一愣,三个月来,她第一次见皇后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立窗风雪中,竟比那凌霜寒梅还清孤高洁。莫与微云淡月知说的便是如此吧。
“四娘?”
“啊?”刘四娘一惊,脸微微泛红,该死,刚才她居然看着皇后娘娘发呆了。
“不知娘娘要用什么乐器?”
“可惜现在树枝秃桠,不然用叶子吹出来的韵调是最好不过了。”
“叶子也可以成调?”
“是啊!用叶子吹曲是我小时候偶尔之下和一位跑江湖的艺人学的,虽然比不上琴箫之色,但曲调清妙,也别有一番趣味。”
刘四娘心思一动,起了仰慕之心:“娘娘等我片刻,奴婢去去就来!”
说罢,消失在风雪中,不见了踪迹。姚园早已习惯成自然,来到这个世界,很多世界观,人生观都被推翻了,再来上一两件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消一盅茶的时间,刘四娘便折回来了,献宝似得将一片薄薄的大小适中的叶子递给姚园。
姚园惊喜地接过叶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皇宫北边有一座温泉,常年热气腾腾,更难得的是树繁枝茂,鸟语花香。先帝在的时候,常带领后宫嫔妃去嬉戏,皇上登基后因厌恶先帝昏庸好色,声色犬马,便废弃了。
提到姬元懋,姚园眼眸流转的幽怨,并不理会刘四娘,对窗凝视良久,将叶子放在唇边,闭上眼,沉浸地吹起来。
刘四娘越听越心酸,这首曲子好生悲凉,处处诉说着凄婉,却处处绕过悲泣,直至哀愁残尽,梦断西山。
姚园身姿绰约,饶是三冬腊月,亦如一树芳华,曲声,雪声,倾诉声融为一体,雪影,人影合二为一,好如一幅无言可拟的图画,似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娘娘,您已经吹了很长时间了,歇歇吧!”刘四娘不想让姚园沉浸在哀伤中,上前劝说。
姚园放下叶子,睁开眼睛,平静柔和:“四娘,你知道这首曲子吗?”
“奴婢不知。”
“这是八声甘州。雪来比色。对澹然一笑,休喧笙笛。莫怪广平,铁石心肠为伊折。偏是三花两蕊,消方古,才人骚笔。尚记得,醉卧东园,天幕地为席。回首,往事寂。近雨暗雾昏,万种愁积。锦江路悄,媒聘音沈两空忆。终是茅檐竹户,难指望,凌烟金碧。憔悴了,羌管里,怨谁始得。”
姚园记得在虎岭山时,她吹的是梁贞的《微笑眼泪》,范玮琛成亲时,她吹了一首王菀之的《我不打算留眼泪》,借曲诉发胸意,更是劝诫自己莫要沉沦,振发起来,一切向前看。幸运的是,两次都有姬元懋为她默默和声,助她在交叉口选择最正确的道路。这一次,没有人和声,没有人为她指点迷津,她自己也看不清方向,只能借一首婉转凄迷的曲子传诉忧郁。
刘四娘见此转眼话题:“前日镇国将军托人送了好多碳来,韩老板也送来了好多御寒的冬衣,就连明月郡主也送了一些冬日吃食来,借此雪景,不如娘娘恩赐奴婢,来个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姚园那里不知道刘四娘是在宽她的心,不好推辞,也不忍将忧伤传染给她,只得点头答应。
刘四娘果然行事利索,不一会儿便在门口支起火炉,烫上了米酒,还在火炉四周摆上了四盘精致的小菜。待一切准备就绪,她找出韩喆托人送进来的一件掐金狐皮斗篷给姚园换上,一块坐在火炉旁,打开门,立刻堂内亮了许多,外头的雪光透进来,尤其的美。
若在往日,姚园定开心不已,如今只是略微赞叹几句而已。
“没想到四娘竟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娘娘赞誉了!”
“想想觉得可笑。到了这里,陪我时间最多的居然是你。”
“若娘娘不弃,四娘愿意一辈子陪在您的身边。”
姚园笑道:“傻孩子,我怎么能耽误你一辈子呢?”
刘四娘但笑不语。良久,她才坚定地说道:“奴婢心甘情愿!”
自从得知有孕后,姚园习惯性的抚摸着小腹,以此慰藉心中苦闷。
刘四娘见机说:“已经快六个月了,娘娘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嗯,往后会越来越大。”姚园眼神温柔,似乎很期待孩子的降生。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合妃娘娘的心情了,不当娘不知当娘的心,只要孩子好,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来的很意外,我不求她大富大贵,但求平安一生。平安……”
四娘以为姚园还在担心皇上容不下孩子,安慰地说:“娘娘方宽心。皇上只是迷了心智,等开了窍,一定会接您和小皇子回去的。”
“这是我的孩子,与她何干?”姚园冷冷地说。
刘四娘犹豫地说:“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呐?”
“孩子不是她的。”姚园冷声道,“我的孩子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用不着她的关心。”
“娘娘……”
“啪”的一声,门外响起了一起异样的声音。
“谁?”刘四娘闻言立刻奔了出去,除了茫茫大雪,一个影子也没有。
“怎么了?”姚园见刘四娘面带疑惑的回来了,忙上前问询。
“奴婢明明听到‘啪’的一声,怎么到了外面一个人影儿也没见到?”
姚园没做他想:“许是雪太厚,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刘四娘看看外头一尺多深的雪层,也觉得有理,便不再深究。
雪花林林洒洒地飘落,冷华宫外一排沉重的脚印不一会儿被大雪覆盖了,就连宫墙上的一大块缺口也好似臣服在了雪的寒冷中,隐藏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翌日,姚园在一阵丝竹声中醒来:“四娘,外面做什么呢?乱哄哄的。”
刘四娘端来铜盆,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回答。姚园起了疑心,也不洗脸了,直追着刘四娘问:“到底怎么了?”
刘四娘神色不自然,笑的极为勉强:“可能是宫宴。娘娘是知道的,宴请大臣,少不了吹拉弹唱。”
姚园静静地看着刘四娘,直到她低下了头,才道:“四娘,你是暗卫出身,情绪不易显露,能让你失了冷静,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娘娘……”刘四娘两相为难。
姚园笑了笑,道:“说吧,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刘四娘想了想,娘娘已经如此,不如告诉她,死了心也罢,省的在希望和失望之间徘徊痛苦。深吸一口气,刘四娘说:“皇上新封了詹事府詹事禄光敖的次女禄南珍为惜嫔,赐居惜花宫,今儿在普光堂加封,六宫挂彩,极为热闹。”
姚园笑了,泪水浸在眼眶里,晶莹剔透,她拭去眼泪,似在告诉别人又似在暗示自己:“惜花?禄南珍似弱柳扶风,应该珍之惜之。”
“娘娘……”
“我没事!”姚园泪中含笑,“原来没有唯一。感情飘渺,任何一个人只要有心都可以代替。她是君王,掌管天下奇花,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可笑我,深陷迷局,竟不自知。”
“娘娘,”刘四娘坐下来,握住姚园的手,“你要振作起来,既然抓不住不如放开,去抓能够拥有的东西。”
姚园怔了好久,绝望般地抱着刘四娘:“四娘,我想离开,离这儿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娘娘……奴婢……”刘四娘亦留下了眼泪。
噼里啪啦,兵器相接的声音不绝入耳,崇德殿外两个身影上下飞舞着,两人各执一把宝剑,互不相让,处处正中对方的要害,直吓得宫人、侍卫们胆战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