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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桑辕,宇文珣倒了杯温水回房,他托起昏睡人的後颈,将药给他送了进去,男子气息尚沈,菱形双唇微微开启,对他的灌药毫无反抗。
出奇轻柔的身子让宇文珣有些发愣,许是靠近的缘故,他隐约闻到对方身上一丝淡淡的体香,那柔和的气息让他本来微恼的心情平静下来,眼神扫著男子的周身,那玉脂般的肌肤在灯光下泛出半透明的光芒,疼痛让男子浓密细长的睫毛发出淡淡轻颤,抱住这个比女孩子重不了多少的纤瘦身躯,宇文珣竟忍不住对这个天外来客感起兴趣来。
他拿了床薄毯替男子轻轻盖上,生怕触痛他的伤处,宇文珣的动作轻柔得仿佛自己手里拿的不是毛毯,而是定时炸弹。
床被占了,宇文珣只好跑到隔壁卧室休息,担心男子病情有变,他出去时也没关灯,又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出门时,宇文珣回头望去,只见男子娇柔弱小的身躯蜷缩在宽大的床上,像个惹人疼惜的小动物,跟刚才相比,他似乎好了许多,却仍一动不动的缩在那里,那白洁的脸庞在灯下泛出淡淡的流光,朦胧得似幻似梦,让宇文珣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人是谁?他又是如何进入自己房间的?如果是商业间谍利用苦肉计接近他的话,这样做作似乎显得有些愚蠢了。
希望你明天醒来,可以告诉我发生的一切。
青丝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他终於死掉了吗?
似乎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现在恶梦醒了,他终於不必再去忍受那无休止的猜忌和折磨了。
还记得那凌空一跃的决绝,**没有想象中那麽迅速,当时他飘飘悠悠浮在空中,然後与沈暗雾霭融为一体,坠入无边冰冷的黑暗中。
青丝活动了一下,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躺著一张打造得相当古怪的床上,他挣扎著想爬起来,可腹下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抽搐著又躺了回去。
怎麽回事?他不是死了吗?怎麽还会疼痛?
青丝惊疑不定地挣扎爬起,他将目光扫向四周,落入眼中的全是稀奇古怪毫不熟悉的摆设,就连盖在他身上毯子和这张大床,也都柔软得难以想象,屋里温暖如春,他身上虽然只有一条**裹身,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凌霄宫四季严寒,怎会有如此温暖的居室?还是说……这里不是凌霄宫?
青丝的手下意识地触了触旁边那盏嵌在床头的圆形精致小灯。
好大的夜明珠哦,这里的人比宫主还要富有吧?
一阵脚步声将青丝的视线茫然引向前方,他的眼睛在下一瞬立刻瞪得滚圆,双手因为过於紧张而紧握成拳。
为什麽宫主会在这里?自己不是已经跳下悬崖了吗?难道说没有死成,又被他捉了回来?
他只求一死啊,为什麽连求死都这麽难?
对上他的目光,那张刚毅坚忍的脸庞上浮出一丝微笑,一双黑瞳目不转睛地盯著他,里面流动著他永远无法看透的残忍暴虐。
青丝太熟悉这种笑容了,每次宫主想对付谁时,嘴角就会露出这种冰冷浅淡的微笑。
排山倒海的绝望立时涌了上来,青丝忍不住苦笑,自己终究还是逃不掉的,他是宫主用千金买回来的,没有他的命令,自己就不可以死,他的一切都是属於宫主的,就连这条命,也是他的,他又怎会让自己死得那麽轻松?
这次他会被怎样对待?会把他送给那些手下人玩弄吗?直到玩废了就让他自生自灭?还是……有更残忍的刑罚等著他?
他做了忤逆宫主的事,只怕这次不仅仅是玩弄凌辱那麽简单了。
难怪他身上没有衣服,这一定是宫主的意思,方便那些人可以随时对他施暴……
一个又一个的心思让青丝愈发惊恐,看到这个人慢慢向自己走近,青丝挣扎著移动身子向床的一角缩去,恐惧让他全身不由自主地轻颤,也许潜意识中,青丝在抗拒对方的接近,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宫主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宇文珣皱眉看著眼前这个发著轻颤的小人儿,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让对方如此恐惧?他甚至可以看到,那盯住他的黑眸里除了恐惧之外,还闪烁著憎恨,厌恶,和无边的绝望。
他跟这个人有仇吗?
那恐惧的目光就像是小兽在面临被虎狼吞噬时所流露出的绝望,不想就此放弃反抗,却又有著力不从心的无奈。
昨晚因为这个天外飞仙的关系,宇文珣根本无法定心入睡,他在隔间房间看了整整三小时的书,然後又跑过来帮男子试体温,见他已退烧,这才回房睡觉,那时已经是清晨了。
浅眠了几小时,宇文珣又爬起来去厨房做早餐,他煲了锅米粥,准备等男子醒来後吃,宇文珣平时很少下厨,不过从中学起他就一人独住,一些简单的饭菜还能将就著做,只是为别人做饭,对他来说还是生平第一次。
饭做好後,宇文珣又去了卧室一趟,发现男子还在熟睡,不过已把仰卧改成了侧卧,半边脸都隐没在那头黑缎般的秀发里,敷药的关系,他脸颊上的肿胀消下了很多,露出原本清秀温婉的容貌,小巧的鼻子有些蹙起,嘴角轻轻抿住,浓密细长的睫毛柔和的垂在下眼睑,形成可爱的弧形。
这麽俏然精致的脸庞应该还算不上男子,只能说是男孩吧?
宇文珣嘴角边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微笑。
清晨,会不会有些冷?
看著青丝蜷缩一团的样子,宇文珣连忙把温度又调高了两度,这才转身到隔壁书房给弟弟宇文琤打电话,说自己有事要休息两天,然後便在书房开始办公。
待宇文珣再次来卧室时,正碰上青丝醒来,他刚一进屋,就见男孩蜷坐在床上,两眼茫然地看著四周,在看到自己之後,这张本来有些木然的脸庞骤然变得惨白,他紧盯住自己,似乎在确认什麽,然後清眸里便流露出可言说的绝望和恐惧。
疑惑涌上宇文珣的心头,直觉告诉他此人很可疑,至少他在这惊惧的眼神里捕捉到了怨恨憎恶的感情,这让宇文珣本来因为对方醒转而开心的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宇文珣靠近床前,冷眼看著青丝惊慌无助地向後挪动,直至无处可挪,他才剑眉一挑,将身子探了过去,紧盯住对方的双眸,低声问道:“你是谁?为什麽会在这里?”
感觉到那逼人的冷意,青丝骤然一抖,他茫然地摇了下头,宫主为何要问他的名字?是变相折磨?还是在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得不到回答,宇文珣再向前凑了一下,他看到这双黑瞳因为惊恐而不断剧烈收缩著,可是在惊恐深处,似乎又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燃烧,他看得出这个男孩很怕他,但同时也憎恨他,那种浸到了骨子里的憎恨。
这种感觉让宇文珣平白恼火起来,这个人莫名其妙地跑进了他家,占了他的床,让他为他治病,现在居然还敢这麽瞪他?
既然有怨恨,那麽目的就显而易见了,宇文珣从来不会对对手留情。
“不要让我把话说两遍!我没有多少耐性!”
是宫主!这是他惯用的口吻,甚至连这低沈的声音也一般无二!
如果说最初青丝对宇文珣尚存疑惑的话,此刻他便已然确信无疑了。
至於宇文珣为何会穿古怪的衣衫,并剪断长发,此刻处於极端恐惧状态的青丝根本无从理会。
恐惧到了极点便化作不甘心的怒气,青丝抬手便想推开压过来的男人。
他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宫主的事,甚至从来不敢说句忤逆之词,为什麽他要被如此对待?他已经寻死了,便是有万般过错,也该一了百了,为什麽就偏偏不肯放过他?
为什麽?!
没想到这个看似孱弱的男孩居然敢反抗,宇文珣反手握住那挥过来的手掌,沈声道:“既然你敢挑战我的耐性,那我只能把你送给警察了,我想去了警局,会有人让你乖乖说出一切的!”
宇文珣本来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而那射过来的敌意目光更是让他恼火万分,那明明是双漂亮至极的美眸,里面却闪烁著他无法看清的东西。
疼……
刚接好的手腕在大力扼制下剧痛不已,而宇文珣的前倾碰到了他的小腹,钻心的疼痛同时袭向青丝,让他眼前一暗,喘息著蜷起了身子。
该死,他好像用力太大了。
宇文珣其实并没用上手劲,可惜他忘了自己抓住的是对方的伤腕,看到青丝疼得缩成了一团,上半身整个都靠在了床上,吓得他连忙松了手。
似乎有串泪珠滴落在了床上,宇文珣发现青丝完好的那只手因为疼痛而紧紧握住,突出的关节在过度用力下透出惨白,男孩发出轻微的喘息,但自始至终也没有一句**。
好个倔强的孩子。
宇文珣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还真碰到了个活宝,问也问不得,碰也碰不得。
还是给桑辕打个电话,让他赶紧来看病吧,顺便把这个烫手山芋推过去,反正人已经醒了,而且好像还蛮有精神的,不存在无法移动的问题了。
宇文珣起身正想出去,忽觉衣摆一紧,他回过头,见青丝扯出他的衣服,拚命向他摇头,眼里露出恳求的目光,这求饶的眼神让宇文珣突然有种胜利之感,他脸上浮出一丝嘲笑。
“怎麽?你想说话了?”
眼见宫主要离开,青丝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说要把自己送人,送给警察,凌霄宫门众众多,他不知道那所谓的警察是谁,但不管是谁,他的结局一定会很惨,青丝曾看见过有个曾忤逆宫主的男宠,被他送给一干手下之後,活活凌虐致死的惨状。
他不怕死,但却怕那种残忍的折磨,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青丝仰起头,看到这张有些不耐的脸盘,他知道宫主素来不喜被人牵制,自己又一次犯了他的忌讳。
不要把我送人,不要……
青丝抓住宇文珣的衣角,他挣扎著跪在床上向高高在上的男人磕头求情。
好罢,他放弃以往那些自尊和绝望,如果这样可以让宫主放弃对他的惩罚,那他也只能就此低头。
他早该知道这个人就像恶魔一样如影随形,既然连死亡都逃不开宫主的纠缠,那他除了认命外还能做什麽?
腹部因为外力的牵扯疼得越发厉害,疼痛让青丝眼前阵阵发晕,他感到有东西蒙住了自己的眼睛,泪光中所有事物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孩子在做什麽?!
再没有任何事能让宇文珣如此吃惊了,看著青丝拼力压制著颤抖的身躯,伏在床上向自己不断磕头,小东西用一双含泪的双目哀求地望著他,下唇已被贝齿咬透,隐隐有血渗出,却又不发一音。
饶是宇文珣见多识广,此刻也有些懵神,看到这张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秀颜,他心里某处突然颤了一下。
宇文珣重新坐下,那瘦弱的身躯似乎因为他的停伫而放松了下来,终於支撑不住,歪倒在一旁,宇文珣连忙扶住了他,可那冰凉的肌肤让他一惊。
避开青丝身上的伤口,宇文珣把手掌放在他的腹上替他轻轻揉动,青丝的小腹因为冷意和疼痛而不断抽搐著,对於他的动作,青丝脸上闪过惊慌,他抬起手按在宇文珣的手上,似乎想推开他,却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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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疼得厉害?”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软语相询,宇文珣只能说他不忍心看到男孩这副如受惊小兔般的可怜模样,听了他的问话,青丝点点头,方才的挣扎消耗了他过多的体力,让他只能乖乖躺在宇文珣怀里。
见青丝比方才安静了许多,宇文珣便尽量放低声量,使自己的问话听起来柔和一些。
“那麽,告诉我,你是谁?怎麽会在我这里?”
宇文珣的问话让青丝再次讶然,他疑惑地摇摇头。
难道不是宫主带自己来这里的吗?为何他要故作不识的样子?
看著青丝无措迷惘的眼神,宇文珣不由皱了下眉,这人到底是听不懂他的话?还是故意在装糊涂?难道说他这般可怜的表情和动作都是做出来的?
青丝从小在男娼馆长大,最擅长察言观色,他一见宇文珣神色微变,便知不好,忙拽拽他的衣袖,并用手指指自己的嘴巴,向他拚命摇头。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说不出而已。
青丝有种感觉,宫主跟平时不太一样,平时,宫主决不会反复问同一件事。
宇文俊问话向来只是一遍,错过了回答的机会,就等於选择了死亡。
青丝极力表示的动作让宇文珣开始头大,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