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眨了眨眼睛,有眼泪滴落到地上,她快速眨着眼睛,把眼泪再逼回去,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还是忍不住的委屈的开口:“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觉得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要验证,却又不想破坏他原本的生活。”
白斐脚步始终没有停,他目不斜视,只淡淡道:“骗了便是骗了,无论是什么理由都不能变成理所应当,但你不必愧疚,世人难得有能真正问心无愧的人,你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一样的罪人。”
傅瑶咬着唇,慢慢阖上眼没再言语了。小二下楼时,看到傅瑶现在哪里,满身的悲伤,以为她是难过卓裴天要去比武招亲,正想安慰几句,便听到傅瑶深呼吸一口,道:“小二,拿酒来,我要上好的女儿红。”
得,美人打算借酒消愁,小二连忙跑去酒窖抱了一坛子十年的女儿红,想了想,又抱着女儿红跑到后院兑了半坛子水进去才回到大堂,拿给傅瑶。
傅瑶不懂酒,尝不出兑水的酒和没兑水的有什么区别,不过她坐在大堂,一杯接一杯,一直喝到大半夜,抱着酒坛子又哭又笑的,小二都要哭了。
“来,喝!且尽生前有限杯!”傅瑶举着酒杯,大笑着,云鬓花颜中带着被酒熏红的迷离恍惚,叫人心都在颤,美人如花花如颜。
小二连忙将酒杯抢过来,如来玉帝观世音个个都叫遍了,谁来把这醉鬼带走啊!
傅瑶嘟着腮帮子,不满的看着被抢走的六个影子的酒杯,口齿不清的嘟囔了句什么,扑到桌子上去抱那酒坛子,可惜酒坛子早就空了,张开嘴却没喝到酒,傅瑶丢开酒坛子站起来,随即手脚不受控制摔倒在地。
小二手忙脚乱的扶傅瑶,谁知道傅瑶无耻地赖在地上不起来了,任凭你是拽还是拖,就死钉在地上了。
“我的祖宗了!您就起来吧!”小二表情要哭不哭,真是幸好今天掌柜的不在店里,不然肯定要挨骂的。
傅瑶不听,毫无预兆的就哭出来了,豆大的眼泪滴到她的身上,她哭的无声无息,把所有的声音都压在喉咙里。
见着场景,小二叹了口气,他跪下来,缓缓张开双臂抱住了傅瑶。
很诡异的一个画面,小二像一位情人一般,慢慢把自己的侧脸贴在傅瑶的侧脸上,两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傅瑶被酒迷了神智,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也不知道把小二当做了谁,猛然转头,一口咬住小二的手臂。
小二皱了皱眉,生生受了下来,不一会,傅瑶觉得牙木了,口里尝到血腥味,又放开小二的手臂,埋头细声哭泣。
到四更天,傅瑶哭的累了,闹够了,歪在小二怀里睡着了,小二撩开傅瑶乱了的头发,细长白皙的手指有些爱怜的摸了摸傅瑶的脸。
傅瑶的睫毛又浓又翘,有一种别样的诱惑,唇色嫣红,呼吸里带着微微的梨花香,撩人至极。
似乎时光胶凝,小二的胸腔深处有种压抑不住的冲动,心里有一块痒痒的,似乎要陷下去,小二俯下身子,轻轻吻住了带着水色的薄唇。
一刻钟后,一个穿着宽大带帽大衣的人立到屋顶,抬着头,有一些漫不经心的看着月亮,不一会,又有人登上屋顶,长身如玉,正是白斐。
“之前没认出你,不过,事情既然在线上,你又来做什么?”白斐面色如雪,说话也是冷冷的,有些渗人。
那人抬手于虚无抓向月亮,声音里满满的无可奈何,“监督啊。”
白斐没说话了,半响,他的脸色忽然苍白起来,他忍不住屈起手指死抓着衣服,气息也越来越乱,那人发现了他的异像,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玉瓶,玉色通透,看得见里面装了小半瓶不知名的液体。
白斐看见这瓶子便想要推开它,那人白玉一般的手捏住白斐的手,将瓶子拿过去,一股脑的倒到白斐口里,又抓着他的下巴,使他不由自主的咽下了这液体才放开他。
白斐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子,又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说话,只是那声音还是无力的:“你!”
咬牙切齿的说了一个字他便不知道怎么样说下去了,那人抓紧了手中空空的玉瓶,似乎是阖上了眼又慢慢睁开,满不在乎的说道:“我知道,你是真正的君子,可我常常想啊,像你这样做一个君子,能救得了谁?”
白斐本来就没有缓过来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是的,他谁也救不了,甚至连自己都保不住,可即便如此,也不能为了活下去,做出那等草菅人命的事。
白斐咬着唇,微微吃力的站直了看着那人,“杀伤无数凡人,取精魄练药来压抑自己的痛苦,我们神裔一族怎么能……”
看不见那人被大衣遮盖的脸,但白斐感觉到她浑身震了一下,只是微微的一下,随即反舌道:“那又如何,自私?谁没有私心?我们只是想活下去了,哪里错了!”
白斐想要反驳,却被抢词,那人冷笑一声,声音带了些恶意,“你既然答应了配合,又与我们有何区别?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这些人是死在我们手里,又何尝不是死在你手里?”
白斐无法反驳这句话,字字事实,的确,他已经在配合这个计划了,又有什么资格说他们卑鄙?算起来,笑着骗人的他不是更卑鄙无耻?
白斐咬着牙,觉得心都在颤痛,那人看他这样,似乎想上前扶一扶他,然而跺了跺脚,最后还是消失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细将黑白分明见
安放好橙衣姑娘的骨灰,傅瑶回来的路上一句话都没说,进了房间更是一头砸到床上呆呆看着床顶。白斐看着傅瑶摇摇头,轻叹了口气劝道:“生死有命,何况她已去多年,此番不过轮回一趟而已。”
傅瑶不予否认,倒在床上枕着胳膊盯着床顶,良久,固执的低声喃喃道:“喝下孟婆汤,跳入轮回,便是新生,既然新生,自然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否则你怎么知道,你的爱人是不是前世是你的兄弟母亲!”
白斐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喉咙里又生生咽下去了,沉默了片刻,他起身对床上装死的人表示:“时候不早了,吃饭去吧!”
傅瑶霍然起身,抿唇站了片刻,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也跟着出了房间下楼。
一下楼就看见大堂里坐着的满是刀剑武器在身的江湖人,白斐举止优雅得体的坐到一张空椅上,唤来小二要了几个小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些人,同时,这些江湖人士也在打量着他。
傅瑶下来的晚了一步,在拥挤的大堂里找到了白斐,连忙跟上前去想坐到白斐对面,却晚了一步。
“不好意思,这位置我占了!”抢先一步坐到白斐对面的女子回头对傅瑶一笑,这一笑得意而妖艳,配上一身红加白的罗裙,妖冶的如同一枝牡丹。
傅瑶也跟着一笑,嫣然美丽,女子皱了皱眉,冷哼一声转过头看向白斐,媚笑着道:“这位公子,请小女子喝杯酒怎么样?”
白斐目光在女子和傅瑶身上流转,温和的笑着点头,请小二添了两个酒杯,傅瑶看着女子不明所以的目光,叫了小二添一把椅子,坐到白斐左边拿起一只酒杯对女子显摆似的晃了晃。
女子脸色一变,咬了一下唇,又马上放开,挤出一点笑对白斐道:“小女落苍派,落晗,不知公子名姓派别?”
白斐如玉的手指轻轻扣打着桌面,漫不经心的道:“白非文,无门无派。”
只六个字,没有前缀,不是什么我叫白非文,淡淡的一句话显出了他高傲的本色。
隔壁桌的几个剑客正在高谈阔论,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江湖事,白斐听他们越说越大声,越说越开心,忍不住转头多看了几眼。
隔壁桌坐着三个人,两个三十来岁的粗旷汉子,各自拿着大刀,一个二十多的侠士,手中只一把折扇。傅瑶也顺着白斐的目光看过去,皱了皱眉,她素来不喜太嘈杂。
正巧说到精彩处,那拿扇的少侠一把收起了扇子:“李兄,不知道那卓裴天会不会回客栈,我们可一定要拔的头筹,抓住那魔头。”
那李兄大笑一声,把手中大刀砸到桌子上,朗声道:“卓裴天那厮肯定会回来的,据说他这次到杭州带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要回客栈拿的!”
傅瑶听他们说到卓裴天三个字,便仔细的倾耳去听。白斐只听了这一句便知道后事,皱着眉头,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在发抖。
落晗见这一个两个都在听人说卓裴天,可见有几分关心卓裴天,眼珠一转,开口道:“说到这卓裴天,我今儿个在擂台上看他那样子,可真是英俊潇洒啊。”
傅瑶和白斐的目光移到落晗身上,落晗见状,眉飞色舞的开始给两人讲今天在擂台上发生的事情,“今天本来离浪大侠的独女离倩小姐比武招亲,这卓裴天本是离浪的徒弟,自然去参加了,差点赢了,结果败在自己一师兄手里,这也就算了,他居然恼羞成怒的在下场杀了他师兄,真正的大切八块啊,手段之残忍,实在令人发指!”
傅瑶想到那天看到的卓裴天,那个单纯的如同一张白纸的卓裴天,完全不相信的摇摇头:“不可能,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落晗狐疑的看了眼傅瑶,冷笑道:“你怎么会他是什么人?难道你和他是同伙?”
傅瑶冷哼一声,转过头不去看落晗,她和落晗还真是一见相厌,越见越厌恶!
落晗耸耸肩,卓裴天毕竟曾经是正道人物,认识是很正常的事情,她看向温和注视着自己的白斐,脸上一红,轻声道:“其实杀个人也没什么,在江湖谁手上没个把人命,只是他的手法太残忍,再加上他杀的这个人啊,正是武林盟主的表弟。”
傅瑶有些厌恶的看了一圈这客栈里的江湖人士,略带鄙夷的轻声道:“原来还是强权啊,没想到看似豪放的江湖,也是强权当道。”
落晗摇摇头,只这一句便出来傅瑶还只是个天真的丫头,悠悠道:“不管你怎么想,卓裴天都是众叛亲离了,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他的位置。”
白斐骤然听到这一句,拿酒杯的手一僵,白瓷杯落在桌上,溅出不少酒水。
隔壁桌的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猛然站起,朗声大笑道:“那种两面三刀、杀人如麻的恶徒,我要是抓了他,非得一刀砍了他!”
傅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抬眸时,不知道怎么了,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异样光彩,她转头问落晗:“你见着他在你眼皮底下杀人了吗!”
落晗没话说,她的确没有亲眼看到卓裴天亲手杀人,因为那人是在下了擂台之后,被人杀死在小巷里,而所有人都看到卓裴天从那条小巷里走出来,之后就找到了被切的细碎的尸体。
傅瑶见落晗没说话就猜到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她厉声问了一声:“你们说的可是卓裴天?”
拿到的大汉看傅瑶一身翩然白衣,绝色倾城,手中又没有拿任何物品,只以为是早上在擂台被卓裴天皮相迷住的那家小姐,抱了抱拳:“正是,这位姑娘别看那卓裴天长的好,心肠却是真正的狠毒!”
傅瑶冷笑一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将手中酒杯丢过去,那大汉挡开酒杯,脸色变的不好看了。
白斐摇摇头,只得跟着站起来,赔笑道:“实在对不起,我这妹妹对卓裴天一见钟情,这也是不敢相信那卓裴天一副好模样,会是个这样的人。”
落晗一听妹妹二字,眼睛蹭蹭蹭的亮了,也跟着附和道:“她一个小姑娘,自然忍不住你这般说她心上人,你一个大男人又计较什么!”
傅瑶毫不领情,一把抓过放在白斐手边的断玉剑,宝剑出鞘,指着那人说:“你们可曾亲眼见他杀了人了!既然没有,又凭什么认定是他杀的!”
她这一出剑,满堂宾客的脸色就都变了,大多数人推开桌椅,摩拳擦掌的拿着自己的刀剑武器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