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台上的戏渐入佳境,后面两个人不再言语。
佟玖收回倾斜的头,调整了下坐姿。边把玩着手里新得的把件儿,边若有所思。原来济兰这段日子义诊,忙得就是排挤俞和堂,看来还颇见成效。这才不过几天,齐家老大就慌了,敢找临五这么个主儿出来商议,倒也难为他了。
但想到临五方才说济兰的那几句话,倒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总算也明白了这一回。但凡这天下的买卖,不管你卖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滞销不能流通。
齐家那么多房头儿,上下那些个人的吃穿用度,都指望着俞和堂这么一处买卖。论家底儿,他们齐家还真是比不过富察家的殷厚。
散了戏后,从园子出来,看着暗下来的天色和飘下来的雪花,佟玖翻身上了马。对身后的两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趟养正堂。”说完催马走了。
“九爷来啦?”富察沁看佟玖从外面走了进来,披风上还挂着雪花,边上前为她解着披风,边热络的道“主子还在前面配药,您要是有什么吩咐,我去通传。”
佟玖摆摆手,道“我才散了戏,过来走走。想着你们什么时候忙完了,咱们一道回去。”说着迟疑了下道“呃,左右没什么事。她忙她的,我去账房瞧瞧。”
毕竟自两家签了契以来,养正堂从关外运药用的都是达正昌的商队和马队。两人成亲后,养正堂的账务,济兰也从没瞒过她,很多还都是她在监管。
直到过年这段日子,是佟玖自己懒怠了,济兰在这边卖药材,她才不知情。
今个儿无意间听了齐家大爷说了济兰同时给六家药厂供药材的事,佟玖只是这么听了,心里反倒觉得没底。
于是让账房们捧来年后的账本,自己亲自算算,将全盘的帐在心内走一遍,才能明白济兰这步棋,下得到底如何。
算盘一摆,佟玖这噼里啪啦的一算,就忘了时辰。直到最后算盘珠子起起落落的落定,再看看账本上的数字,佟玖收回双手搓了搓,目不转睛的看着算盘珠子,出着神。
“算完了?算完了去吃饭吧。”身后传来济兰的声音。
佟玖回过头,阖上账本,起身淡笑道“你,忙完啦?”
济兰掸了掸手上抓药时留下的药沫,略带些委屈的口吻,道“你也看到了,忙活这些个日子,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裳。”
“咱们去吃饭。”佟玖握了济兰的手在手心,看着昔日的纤纤玉指和指甲里粘的都是黑乎乎的药沫,摩挲了下紧了紧,拉着济兰往出走。
富察沁一掀门帘,随着凛冽的北风铺面,外面已是变天雪地,佟玖不禁诧异的道“嚯,这么大的雪。”
“这么大的雪,你跑来做什么?”济兰接过她的话,为她紧了紧颈间的毛领,道“看的哪出儿戏,反倒想起我来了?”
“我若说是看了场《铡美案》,你是不是还要打趣我,是见了铡刀才浪子回头的?”佟玖自嘲的笑了笑。
“管你什么浪子回头,我又不是秦香莲。”济兰嘴上如是的说着,手上却掐了一把佟玖的手背,道“不过,借着这个年关,九爷倒是逍遥的很呢。”
“我哪里就逍遥了?这些天,我吃也吃不下,睡又睡不着的。”佟玖摸了摸鼻子,道“阿济,其实我——。”
济兰反握了她的手,拍了拍,深深的看着佟玖,道“过去的,就不提了。我让膳房熬了奶茶,再说一会儿,就凉了。”
佟玖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道“阿济,帐我看过了。这样,咱们家是不是赔了?”
济兰扯了她进了正堂,道“商人就没有做赔本买卖的道理。到了后面,别说那些前面的事了,咱们去洗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回来就感冒了,卧床休息了几天。进入十一月工作会更加忙,依旧保持不了更新进度。到了12月份应该会逐渐恢复。
☆、第七十七章
<七七>
因为下了大雪,二人晚上没有回韩府,在富察府留宿。
富察府的火炕烧得热热乎乎,两人先后洗漱毕,佟玖习惯性的坐在炕沿儿边晃荡着腿,看着济兰从梳妆来走过来。
济兰挨着她一起坐在炕沿儿上,伸手揽过她的头,为她散了辫子,道“睡吧。”
二人躺下后,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吹着窗棂纸,佟玖不经往济兰身边靠了靠,将头缩进济兰的肩窝里,长舒了口气。
看到佟玖难得的小鸟依人的样儿,济兰轻笑着在佟玖脑门上啄了一口,为她掩好肩头的被子。
俩人自一起了以后,她之所以愈发的处处宠着佟玖,除了因为自己比她年长外,也因为她知道佟玖并不是像外人看的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也是女儿家,听见打雷,看见别人杀生什么的她也怕,只是她时常逼着自己去装出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不想别的男人看低了她。
第二天一早,富察临冒雪而来。佟玖和济兰正用着早膳。
“姐夫,这你新得的把件?”临五进来就瞧了到佟玖手边的一对文玩的核桃。
两眼登时就放着光道“嘿,这不错啊。”说着放在手里把玩着,爱不释手的朝着亮处细看着,道“雕罗汉我见多了,但在核桃上能雕得这么活灵活现的可不多见,这是好东西啊。”
“好吧?你知道为得这个,我花了多少银子——。”逢巧佟玖也吃完了,放了筷子。
刚要与临五细说,一抬眼看到对面的济兰耷拉着的眉眼。知道济兰不喜欢自己跟着临五一起玩物丧志。于是,清了清嗓子,没再往下说。
“老五,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济兰也吃完了,放下筷子。
临五接了富察沁上的茶,朝佟玖笑了笑道“我今个儿来,是找姐夫的。这不家里开了钱庄么,我想跟他借点银子。”
“你是一早上就来现眼,堵心我的吧?”济兰瞪了他一眼,道“才发的红利,又借的哪门子银子啊。告诉你,咱们富察家哪个房头也别人韩家票号的主意。我看她敢借给你!”
“二姐姐,实话说了吧。我去年欠了点赌债,是俞和堂的齐家大爷给我还的。昨个儿人家跟我要了,是才领了利银,可还了他我们房头不得喝西北风啊?”临五说着从袖筒里拿出个小包裹摆到案上。
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裹,道“我就想着拿我这鼻烟壶做抵押,跟姐夫借点银子,打发了他得了。”说着对佟玖道“我这可是宝贝,就放你这,我才放心呢。”
“那不对啊。”济兰漫不经心的道“你在齐家不是还有三成的干股么?拿那股银顶你的赌债啊。”
“哎呦,你看,我就说什么都瞒不过我二姐姐的法眼么。”临五尴尬的干笑,道“二姐姐既然全知道了,就别臊着兄弟了。齐家想买咱家药材,托我过来问问姐姐的意思。”
“不成。”济兰当即摇头道“谁家我都卖,就他们齐家,他们俞和堂,不成。”
“这怎么话儿说的呢?”临五不解的道“同行是冤家不假,可那六家你都卖了。齐家大爷说了,咱们要是也卖给他药材,我借的那点银子他就不要了。”
济兰朝富察米招了招手,道“去,给五爷拿五千两银票来。”说着对临五道“还他,咱富察家还不缺这点散碎银子。”
“二姐姐,我可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临五皱了皱眉道“其实我后来才知道,当初在赌场,是关老三让人动了手脚。”
济兰拿过银票,丢到桌上,道“还记得去年我们被关家告到宗人府那一遭么?鹿祈被打了通板子,一个月没下得了地。这口气,我到今个儿还没出呐。”
“这我知道,可这事儿是关家干的,那关三爷都死了。跟齐家和俞和堂没干系啊。”临五倒是不急着拿银票,他更想知道这里面的事,有些不解的道。
“怎么没干系?要不是那位关三奶奶说我和鹿祈早有私情,关家老三凭什么告我!”济兰说着摆摆手,道“我的脾气你知道,你去告诉那个什么齐家大爷。只要是俞和堂和关家还有一天相连,这事儿,就没完!”
“嘿,还有这么档子事呐!”临五拍案而起,忿忿不平的道“二姐姐你放心,咱们还能让他们欺负喽!我这就去告诉齐老大,让他亲自领着他妹妹来给你赔罪。敢不来,我先砸了他们家铺子。欺负我姐姐,这不是当我们富察家没人么。”
说完抬腿就走,鼻烟壶也不要了,银票也没拿。
看着临五就这样出去了,佟玖拿起案上的鼻烟壶端详着,面上则是一味的似笑非笑。
心内不禁感叹,纵使临五自知他跟齐老大加一起都及不上济兰的丝毫,可还是被济兰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算计了。
“嘶——你这什么表情?”正想着这些,突然听济兰问道。
佟玖放下手里鼻烟壶,摊手道“始终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况且,早应了你的,俞和堂齐家那些个烂事,我才不想过问呢。”
“那——齐家的小姐呢?”济兰虽然不知道佟玖此刻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还是玩味的问了句。
佟玖却依旧是笑而不语。
不出两日,齐大爷果然同临五一道过韩府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他的妹妹,齐佳·木云。
看他们仨人进来,佟玖坐在太师椅上一动未动。只是看了看跟在齐大爷身后的木云,已换下了那日的丧服,穿着素色的旗装,神色冷清的立在那,并不抬头看自己。
一阵寒暄过后,当听齐大爷说他已经将木云从关家接回府上了,两家也立了字据,以后再无瓜葛时,佟玖手中把玩的核桃掉到了地上,直一路滚到了木云脚下。
“还不快给九爷捡起来!”齐大爷催促着妹妹,说着对济兰和佟玖笑道“咱们两家,若是从老辈儿上论起,多少还是有些渊源的。我和九爷呀,那也不算是外人。”
佟玖起身走到木云面前,率先捡起地上的核桃,同木云站到一处,质问道“从老辈儿上论是打哪论?佟佳府上么?”
“哦,呵呵呵。嗨!瞧我糊涂了不是。”齐大爷看见佟玖脸顿时沉了下来,想是怕自己多提佟佳府上会对韩府有什么牵连,连忙赔笑着喝了口茶,遮挡自己面上的尴尬。
厅内的气氛一直很压抑,济兰拿起自己茶碗泯了口茶,若有似无的瞥了一眼此刻跟木云站在一处的佟玖。
在她放下茶碗时,佟玖已经重新坐回到她身边的太师椅上了。只是济兰能听到她将手里的一对核桃握得“咯吱吱”直响。
“齐大爷想买我们养正堂的药材,我们两家日后就是相与了,相与么自然就是一家人了。”济兰笑了笑,看着木云道“况且,我和令妹怎么说也是进过一家的门呢。我这个人,最念的就是旧情。”
“是是是,韩夫人宅心仁厚,让人心生敬佩。”齐大爷道“既然韩夫人能这么重情义,能不计前嫌,那我在此当着诸位的面保证,供御药的事儿,我们俞和堂再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