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帕子拭了拭佟玖淌出来的泪水,看着佟玖泪眼婆娑的巴巴的看着自己,济兰收了帕子,戴着扳指的大拇指在佟玖脸颊上摩挲了下,柔柔的一笑,道“可好了?”
佟玖只顾着嘿嘿的傻乐了下,斜眼看济兰为自己捋着碎发的素手,嘟囔了句“我却不舍得好了。”
济兰宠溺的抚了下佟玖的发顶,为她重新挪好了软枕,道“好生刻罢。”
佟玖慢慢趴下,用下巴指了指身边,道“你,你挨着些我坐,也好,也好挡着风。”济兰将被子为她覆好后,挨着她在床头坐下,一手端着书,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脊背上,时而换页时,抬头看看她刻的怎样了。
“夫人。”不久,富察沁在屏风外唤了一声,应该是有事禀报。
“什么事,进来回。”济兰才要起身,身边的佟玖先说了句。
富察沁绕过屏风,俯首进了来,碍着规矩远远的立在屏风边上,道“九爷,夫人。府门上来了位唤作舒广袖的姑娘,说是,说是,九爷昔日的相好,听说九爷回来了,求见九爷。”
听富察沁支支吾吾的说完,济兰回头看佟玖。
“哎,我断然不是这样的!”佟玖听后也是一惊,脑中飞快转着这个舒广袖又是何方神圣,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支起身朝外唤来虹筱,道“虹姐儿,你陪着夫人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济兰到了外面的花厅,在门口就见里面坐着个女子,身后还立着个婢女。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那女子循声站了起来。
相互打量下,稍作寒暄,分宾主落座。女子再次开口之前,济兰看了看一同来的虹筱,虹筱表示并不认识的摇了摇头。
“舒姑娘,九爷她现下抱恙在床,不便相见。故而吩咐我来看看,有什么要事,同我讲是一样的。”济兰命人给她换了盏热茶,客气的道。
“夫人,请您让我见见他,我只当面问他一句话,就走,绝不纠缠。”舒广袖显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打算,直直的看着济兰,开门见山的冷静的道。
济兰与她对视了下,浅笑着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道“不是我拦着姑娘,只是她现下的样子,实在不方便与姑娘相见。不如,姑娘先回去,既是故人,待过些时候,她好些了,我们一起过府上登门拜访。如何?”
舒广袖也报以浅浅的一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的坐在那儿。大有一副,我既不哭也不闹,反正你不让我见,我就不走的架势。
僵持了一刻,济兰看她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弱质女流,这么多人在,想她也不能把佟玖怎么的,起身道“好罢,我带你去,有什么话你自己去问便是了。”
引着舒广袖进了卧室,济兰将她止步于屏风外,道“她就在里面,有什么话,你便在此说罢。”说完,自己绕过屏风,进了去。
佟玖见济兰回来了,面上一喜,扬了扬手里的玉料,给她看着这会工夫的进展。
“鹿祈,我是三娘。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那日黄昏你走时,说会赎我出去,说会娶我,还当真么?”听着屏风外,女子颤声戚戚然的声音,佟玖扬着的手和脸上的笑都僵了下。
济兰接了她手中的小印后,坐了下,瞥了她一眼后,不动声色的看着那方印。
“三娘——。”佟玖低头思忖着小声呢喃了下,突然眼睛一亮的抬头扬声道“可是庆元春舒三娘么?
“正是奴家。”外面人听着佟玖的声音,有些迟疑的应着。
“虹筱,快请三姑娘进来。”佟玖说完,扯了扯身上的被子,将自己掩好,看着舒广袖进来,歪头侧着身子朝她笑了笑,道“之前说是故人,我还当是谁,现在一见,可不是故人么。三姑娘,别来无恙?”
“佟九爷?”舒广袖起初隔着屏风时还没辨出说话的人是谁,进来朝床帏内细看了好一会儿,才认了出来,忙道了个万福,不解的道“您这是?鹿祈的人呢。”
佟玖给济兰使了个眼色,济兰心领神会,起身出了去,带走了一应的下人。
齐佳·木云并没有对济兰浑说,佟玖以前在京城时,趁着阿玛不在府上,常常会乔着装骑马出去嬉耍。有时跟着兄长,有时也会跟着韩鹿祈。
流连青楼戏园子,提笼架鸟的那也是时有的事,韩鹿祈是舒广袖的常客,所以她跟舒广袖也算得上熟识,不曾想后来自己跑到草原上,他们两个人还真的私定终身了。
听到真相后,舒广袖失了好一会儿的神,方哭道“那时他的身子就日渐差着一日,偏偏爱读书。后来来得少了,直到去年音讯全无。前几日在楼里,我突然听了他被宗人府打了板子,还当他真的回来了。不曾想,他确是去了。”
“三姑娘,便是他不在了,我也代他赎你出来。如今,我既顶了他的身份,还要央你看在昔日的情谊上,为我守着这个秘密,留下来多多帮衬着我些才好啊。”佟玖行动不便,勉强的拱了拱手。
“九爷放心,我虽是风尘女子,却也深知这其中的利害。”舒广袖深明大义的道“以前,鹿祈他每每跟我提起佟府上的恩典,都是道不尽的感激。九爷是鹿祈生前交好的人,这又是他父亲的主意。我信九爷,断然不会做出什么辱没了鹿祈的事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到周三,继续很忙很忙
☆、第四十七章
<四七>
“夫人,快坐。”舒广袖走后,佟玖对回来的济兰格外殷勤的笑着,嘘寒问暖的道“外面这会子冷了罢,我才听他们说,又开始飘雪花了。今年的年景好,瑞雪兆丰年。”
“有什么就说罢,咱们之间不必如此。”济兰放下手炉,到床边坐了下。
“你看,这还带着寒气儿呢。”佟玖之前是没话找话,想找个由头说舒广袖的事,可当济兰真坐过来时,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凉气儿,忙半嗔半怜的揽了她的双手在面前。
边呵着气,边摩挲的搓着,道“京城这样的冷,等我好些,咱们就回江南去。”
待手暖和了,济兰靠到床头上,轻轻拎着佟玖的耳朵,佯装着审度的语气,却是饶有兴致的笑着,道“韩鹿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从实招来罢,你打的什么算盘,昂?”
“冤枉啊。”佟玖本能的一缩头,忙捂上济兰拎自己耳朵的手,生怕她手上用力。噤着鼻子委屈的抬头看济兰,见济兰此时正巧笑盈兮,眼波内尽是款款的柔情。
心内动了动,借着捂着济兰手的力,撑起身子,在济兰的脸颊上啄了下。
“你!”济兰诧异的惊呼了下,登时羞的满面绯红,松了揪着佟玖的手。看着埋头死死趴在那的佟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僵持了好一会儿,不见佟玖动,济兰用肘抵了她两下,还是未见她动,有些不耐的道“装神弄鬼的,你要死啦?”
“嘶,是,当真要死了。”佟玖呲牙咧嘴的微微抬起头,艰难的挣扎,喘着气道“可疼死我了。”
“活该疼死你,哪辈子造得孽,如今现世现报。”济兰看她这顷刻间的就蒙了一头一脸的汗,知她是真的疼了,想起方才这个不知死活的孟浪行径,更是耳朵发烧的,撂了句狠话。
哪知佟玖不依不饶的一把握住济兰的手,颤声的道“你且别恼我,我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济兰,那陈景逸我也见着了,哪里就比我好出多少了。”
见济兰往回抽着被她扯着的手,佟玖急急的保证道“咱们一处,我也能护着你,护着养正堂周全啊。你想要什么,我必定想方设法的遂了你的意,真的。”
“我看看你的伤处。”济兰反握了下她的手,佟玖见她神色没怎么变,这才将信将疑的松了手。
看着她先前刚长好的伤口,被撕了开,淌出了好些个血。济兰皱了下眉头,吩咐着外面来人,打水来净手,重新上药。
“你若是再这样没轻没重,不管不顾的,我就将你直接丢到大街上去冻死。索性,咱们都静了心。”济兰边为她清着流出来的血。
边道“你知道这段时日,在你身上糟蹋的药钱,够赎多少个舒广袖么?”
佟玖勉强的嘿嘿一乐,忍疼讨好的,佯辩了句“我几时说过,我要赎舒广袖了。”
“还用说么?”济兰冷哼了下,心知肚明的道“就凭你韩九爷,见了寡妇和窑姐儿向来迈不动步的德性,我会不知道你又许了她什么愿?”
“总强过那好龙阳的好名声罢。”佟玖挠了挠头。
压着声音道“既然提了这话茬儿,那我便说说我的意思。早年鹿祈活着时,跟三姑娘俩人,那也是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一对儿。现在我顶了人家鹿祈的名头,不能就这样看着她,任凭着她在风尘里沦落啊。”
听了一会儿,身后的济兰也没撘她的话茬儿,佟玖清了清嗓子,又道“那,你若是实在不想我赎她回来,我便在别处,给她置个宅子,日后再为她找个好人家。这样成么?”
济兰为她上好了药,覆上了被子。净过手后,擦着道“她一个风尘女子,即便内里再要强,你当你赎她出来,就能让她洗尽铅华呈素姿么?若是不给她个活计,反不如留她在窑子里卖笑来得自在。”
说着倒了两杯茶,递与佟玖一杯,自饮道“她知道你的身份,也熟知韩鹿祈的习性,不如留在身边为我们所用。”
“真是心有灵犀,何必一点再通啊。”佟玖大喜的赞同道“济兰的想法,竟是与我不谋而合。只是,我自己都是个入赘富察家的人呢。此事,你不说,我也不好行事。”
“嗯。”济兰满意的点点头,道“这顿板子,也不白挨么。舒广袖,我去赎。”
“你去赎?”佟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在关外时我就打算过了,要把咱们汇正升的总档设在京城。沿袭包头府汇正升和养正堂的规矩,二楼单开,以便招待女相与。京城里的女宾,大都身份尊贵。所以,我想在二楼,设个女掌柜。”济兰道。
佟玖听后,思忖着这里头的利弊。她早就知道,济兰想在京城开汇兑庄,等了并非一日两日了。现在关外的汇正升前景一直不错,这也就近一步促成了济兰早年的想法。
“舒广袖,若她真是个好的,凭她多年在欢场卖笑的本事,哄住几个女相与,又有什么难的。”济兰难得的感叹了下“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没有哪个女子愿意被圈起来。你、我都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她又何尝不想有个自由身。”
“呵呵呵——。”济兰正沉浸在对汇正升总档日后的打算时,听得佟玖趴在那笑了一声,不禁问“无端的,做什么发笑?”
佟玖又开始刻起了那方小印,吹着上面的玉屑,有几丝感触良多的道“当初,重开达正昌时,只为能保住韩家的产业,迫于生计只好四处奔波。后来,咱们成亲了,开了汇正升,汇兑庄的买卖我是不懂的,可是你喜欢,我便也想着将它做大做好。”
“如今,当真做起来了,在京城要开总档。我这心里头,还有些欣喜。”说着沾沾自喜的问济兰道“济兰,咱们这算不算是,古人所说的‘成家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