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兰明白了她说了这些话的意思,抿嘴而笑,极轻的吐了句“彼时,能得汝相知,何其幸甚。”
“听得你这番话,我纵是再挨十次这样的板子,也值了。”佟玖惊喜的痴笑着。
半月后,济兰花了五千两的高价,将舒广袖从青楼里接了出来。
巧逢腊八将至,佟玖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能下地行走了。济兰便想着请了个戏班子进府来唱堂会。
按着往年富察府上的旧例,过了腊八,各地的掌柜的都会带着账本纷纷陆续登门到府上对账,领红利。届时,府上会异常忙碌,直至除夕。
所以,借着腊八节的意头,济兰一面想请纳沐格格过府来走动走动,另一面做出个欢迎舒广袖进府的样子,更多的则是快到年节了,想府里的众人们好生热闹热闹提提神,也好去去前些日子的晦气。
为了答谢纳沐格格,佟玖能行走自如后,就跟着济兰和图雅到諴亲王府上去谢恩。
不料,遇到了諴亲王也在府上,几个人谁都不曾想,佟玖会被他单独传唤了去,于是都提心吊胆的候着。
“嫂子和韩夫人请放心,阿玛不会难为韩大哥的。前些日子,阿玛的镶白旗奉旨前往西藏平息叛乱,多亏了韩大哥的达正昌能及时筹到粮草,才不至于落了延误军机的差错。”纳沐格格看着济兰送来的堂会请柬,安抚着她们。
諴亲王酷爱书法,佟玖进门时,他正全神贯注,屏气凝神的写着字。佟玖立在门口,大气儿都不敢喘。待到他放下笔,朝门口看时,佟玖才敢行礼。
“罢了,在府里,那些个繁文缛节就免了,进来看座罢。”諴亲王虽是面无表情,但语气上,比那日在宗人府和缓了多。
佟玖坐下时,身上的隐隐作痛提醒着她,面前这个中年男子是惹不得的,于是换了副恭敬谨慎的样子,堆笑着。
“本想,过完年再传唤你,可你今个儿却自己来了,也罢。” 諴亲王端详着自己的墨宝,道“本王知道你在关外有商线、有商队。本王想为蒙古的镶白旗,配备些洋枪和火炮。”
佟玖无声的瞪了瞪眼,说的轻巧,这些军火的东西不比布匹粮食,让自己上哪给他淘换去。
“本王还听说,你有个汇兑庄?”諴亲王料她在心里为难,道“如果这个差事交由你办,那朝廷这笔银两,本王准许你的汇兑庄自行调度和支配,其中押运的工钱和汇兑的利钱,一分不会少了你的。”
佟玖又是无声的眯了眯眼,王爷您这些个小道消息,都是打哪,听谁说的啊?天下还有这等的好事会落自己头上,准又是个陷阱,等着自己带着全家老少往里跳呢吧。
“你知道,有多少晋商等此良机,等得望眼欲穿么?”她那点小心思,哪能瞒过諴亲王的法眼,鄙夷的斜了她一眼,道“只不过,晋商太盛,物极必反。用你,朝廷和本王,都放心。”
“只是,王爷,草民对军火当真的是一窍不通。”佟玖本就如坐针毡,听他说完了,站起身作了一揖道。
“本王,也不是生来就会打人板子的。”諴亲王挑了下眉毛,平和的道“你也不必急,现下还早。总要等了过完年,天气转暖,关外的雪化路通。”
谁急了?佟玖暗自心里翻了个白眼,俯首而立,一声不吭。
“拿着你的东西,跪安罢。”諴亲王敲了敲书案上,自己方才写的那副字,托起紫砂的小壶,悠哉的朝外面走去。
“韩大人,请罢。”佟玖正欲起身,王府的侍从将那副字托着递到佟玖手上,并送她出来。
直到回家的路上,佟玖才展开那副字,只见“汇正升”三个苍劲的大字,赫然于纸上。佟玖心中一惊,连自己要在京城开新档,他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打分,留言,嗯哼。
我每天三千三千的写,可是三个月过去了,都看不到一条超过三百的长评。
你们——555555
☆、第四十八章
<四八>
腊八这一日,受邀的女宾们,相继应邀陆续前来。被妹妹请来佐陪纳沐格格的图雅,更是早早的就带着一众的丫鬟婆子们,第一个盛装过了府上来。
入门时,看着富察沁亲自的打点着花厅里茶几上,宾客们要用的杯皿,见她正小心翼翼的摆着早年间富察家只有逢大节、喜事才捧出的珍物古玩。
随意的拣了件自己熟悉的晋王红犀盏,在手内把玩道“你们主子呢?”
未及富察沁应话,就听里面传来济兰不知吩咐谁的声音,一句近似一句的道“她是不吃老君眉的,一会单单泡了白芽奇兰给她送过去。姐姐素喜老君眉,纳沐格格常饮碧螺春。这些,都要记仔细了。”
“见你如此上心,我倒是奇了。”看妹妹和富察米从里面走出来,图雅落座,揶揄道“岂不知,还有更奇的呢?试问这京里哪个府上,又有谁的家里的正房,会跑到窑子里,为丈夫赎个窑姐儿出来?嗬,可不就是我们富察府么。”
“你也知我如此上心,还一进来就只顾着,说这些个有的没的,编排我。”济兰上前拿过她手里的红犀盏,道“我看啊,你这年岁愈长,却越发的没个眼力了。这等的好东西,才不予你用。”
说着,命人去里面拿了自己平日里常用的翡翠小杯来,斟了茶水,巧笑着递到她手上,道“这个颜色好,同你今个儿的衣裳般配。”
图雅今天兴致好,随着她说什么,也不恼,接茶道“以前呐,我只知这女孩子家家,长得好,惹人爱怜疼惜。却不知,这男人生得副好皮囊,却也招人待见。你家夫婿是个本事的,才入京就受了諴亲王赏识。”
“赏识?姐姐指的是那通板子么?”济兰歇息着,自己坐下,喝着茶。
“你少装憨哄我。那日咱们去时,才到府里就赏了‘汇正升’的字,不是赏识是什么?这满京城,能挂上諴亲王墨宝的档面,这可是头一份罢。”说着喝了一口茶。
细品后,奇道“这是什么水?怎的觉着今儿这老君眉里,还隐着阵阵的梅香气息呢。”说着又进了一口,再品着。
“这本是前年,也是腊月时,落了场雪。我在梅花上收了来,一直封在树下的。前些日子,研药时想起来才开了,用了些。剩下的便只有这些,今个儿却用上了。”济兰说着话,眼睛不住的朝外面看着。
图雅放下茶盏,看妹妹心不在焉的,每每说三句话,有两句定要向外瞧的样子,心下了然的道“怎的,他没在府上?”
济兰先是不解,但看姐姐一脸暧昧的神情,明白了过来,勾了下嘴角,道“府上的人,都道以前的戏班听腻了。舒姑娘说外面近来有个好的,便随她出去外面接戏班去了。”
说着抚着拇指上的扳指,自语道“看时候,倒也该回来了。”
“九爷来了——。”果不其然,话音才落,花厅门外,传来了声小厮的通报声儿。
只见佟玖从外面笑嘻嘻的进来,身上已换上了华服,头上戴着海龙青的暖帽,身上披了件褐色哆啰呢狐狸皮大氅。
图雅稍凝了下眉,这般矜贵的进上西洋料子,不是自己给济兰的那块又是哪个呢。
再看丫鬟们上前为佟玖宽下大氅,递了手炉。里面露出的红底镂金的百寿坎肩,同济兰身上的袄衣却也是同一块的料子。
心内正不悦时,那人已经款款的到了自己面前,朝自己规矩恭敬的作了一揖。又温厚的寒暄了几句,才往济兰身边去坐了。
看他稳稳的在济兰身旁一坐,从怀里拿出块西洋的怀表看了看,对济兰道“ 你夜里有些咳嗽,我去东街包了些洁粉梅片回来,味道与咱们柜上的不同,想让你尝尝。不想,就到了这个时辰了。”
说完又将怀表揣了回去,这件石青倭缎排穗的长衫被他端端正正的穿在坎肩内,倒是衬得他比前几日明眸皓齿了些。身上更是别有了一番气度,总算不愧得他江南大家公子出身的名头。
冷一打眼,觉着他与眼前自己的妹妹,竟有几分般配了,不禁心内暗自生出些许的欣慰来。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佟玖才掀开了杯盖,就觉今日的茶水不同于平常,喝了一口,果不其然。
喜道“这便是他们从南边柜上捎来的奇兰罢?”说完,看了看杯子内泛香的茶汁,惋惜的道“本是为你留的,泡予我吃了,岂不是糟蹋了?”
“好生吃你的茶,难道咱们家还短那几两你吃的茶叶不成。”济兰听佟玖在姐姐面前一句接着一句的口无遮拦,低声敦促了句。
听得济兰说出“咱们家”这三个字,佟玖喜欢的当即连酒窝都笑了出来,连连痴痴的喝了好几口茶,只顾着笑,嘴上不再多回一句话。
晌午边开了午宴,也开了戏。
碍着房里屋外的,就佟玖这么一个成年的“男主子”,不好与济兰他们那些个未出阁和寡妇失业的女宾们共处一室,在花厅里用膳。
只好带着苏勒到偏厅坐了去。
“阿玛,可是完好了?”前段日子佟玖养伤时,苏勒也到正房去请过一回安,只是远远的见了一面。今个儿,独剩他和佟玖在,有些拘束的问着安。
佟玖见他个孩子,总是这样的怯怯的,遂招手让他到自己近前坐,和着语气,道“方才,关外的达正昌捎来些鹿肉。鹿肉,你吃过么?”
苏勒愣了一下,不曾想佟玖会问这些,只是摇摇头。
他虽是济兰过继来的儿子,但往日济兰不在京时,他大都是养在怡王府跟在图雅左右,与图雅的儿子一处读书。
自幼图雅对他的严厉自不必说,而济兰这个名义上的额娘,对他的事,向来不怎么上心。见面多是问问最近都读了些什么书,勉励几句,做出个额娘的样子也就罢了。
佟玖看着远处戏台上的戏,要晚些时候才能完,在这呆着也是无趣。便拿暖帽起身,悄悄的道“走,咱们且别处散散去。”
苏勒不省得佟玖意欲何为,听她说往别处去,就听话的随她急急跟了去。出来时,外面迎面而来的北风,吹的他脑门儿一凉,方觉冷了,缩了缩头。
佟玖回头时,看他冷了,便摘了自己的暖帽扣到他头上,自己也觉冷的紧走两步。再回头时,见苏勒还在刚才的地方,没走出几步。
因着佟玖的暖帽,他戴着有些大了,遮挡到眼睛,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扶一扶,方能看清路。
“怎的这般拖沓。”佟玖走过去,笑着拉他的手,引着他继续往后面膳房走。
到了膳房,差厨子卸了条鹿腿下来,切了小块。又让人在旁边的暖阁里照样支了铁炉子,升上炭火,拿来铁叉和铁丝蒙子,烤起了鹿肉。
“阿玛,额娘尚在吃斋。”苏勒看着红生生还往下滴血的鹿肉,小心的说了句“咱们这样,怕是多有不妥。”
“嗯?你额娘不是斋戒,是她久在江南,习惯了清淡的吃食,从不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佟玖翻动着铁叉,觉得他小孩子不懂,耐心的讲道“你还小,要长身体,可不能随了她的习惯去,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