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 (GL) 作者:onion【完结】(22)

2019-03-31  作者|标签:onion

“若是真要死,也早死了。”上官钰笑笑,不以为然。启益发着急了,又道:“就这么走,未免太过鲁莽。”蚀心丹半年一解,倘若一走了之,今后岂非性命不保?

“可能根本就没有蚀心丹。”上官钰笑,服下那粒药丸过后,功力的进展并不明显,与蚀心丹功效相去甚远,殷离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兴许当时不过是句戏言罢了。

见她毫不在意,启心里越发难受,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呆立当场。上官钰回头,有些奇怪:“你不走么?”启不喜殷离,她素来是知道的,这当中多多少少是因了自己的缘故,自己走了,启理所当然不再留恋琅琊才对,然而看他如今模样,似乎还在犹豫。

“日后去哪找你?”启又问,暗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殷离弄到解药,以免后顾之忧。

“凉荒村吧,我应该会去那儿。”上官钰遥望着西南方向,些许感慨。就在那里,她被墨府带走,这一走,便是十二年,也该回去看看了。

启郑重点头。

比起城外的冷清,城内则热闹得多,喧天锣鼓中喜气冲天。镇抚使排场不小,把琅琊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请了来,光是大院里就摆了上百桌酒席,正中央更搭起三丈多高的戏台,戏班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唱得正起劲。

大部分宾客经已到场,听得津津有味,忽地报幕官走到台前敲响一记金锣,唱腔顿止,要换戏了,但听那报幕官扯着嗓子喊道:“下一出,赵氏孤儿。”众人莫不面面相觑,谁不知道今日乃专为小主子设的喜宴,演这么一出,可不是要当众落镇抚使大人的脸么?如此胆大包天,普天下恐怕也就只有那镇抚使夫人一个了。众宾客不禁扭头朝主位那边望去,果然,镇抚使夫人轻摇羽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一旁搂紧儿子的妾室,好生得意。

正小声议论的当儿,冷不防大门那边又起了骚动,原是镇抚使亲自领着位两位佳人走了进来。前一个芙蓉脸面,长挑身材,身穿大红罗袍,脚踏锦绣金丝鞋,腰悬银剑,摇摆间环佩叮当,恍若嫦娥离月,犹似神女下凡。后一个娇柔恬美,眼波流转双目含春,我见犹怜,恰是殷离和玄卿。二人目不斜视,随镇抚使在主位落座,酒宴即开,经了一番寒暄介绍过后,众人方知,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十七公主到了,于是益发惊讶了去。

刚喝下两盅酒,殷离便告困乏,倚在椅子上半眯了眼,微微打盹,迷迷糊糊的当儿,忽听台上戏子唱道:“庄姬已然身有孕,岂能叫他留后根。倘若是生下了儿和女,我定要斩草并除根。”于是忍不住睁了眼,乜斜着望向那镇抚使,笑而不语。镇抚使还没说什么,他夫人倒是急了,立马招来报幕官,意欲再次换戏。殷离一摆手,依旧是笑:“无妨,好戏一场,不消换。”镇抚使夫人讪讪地涨红了脸,不敢发作。

隔不多时,已演到新王登基魏将回朝一段,戏子的声音由远及近慢慢飘近,听得极真切:“身穿征袍十五载,不觉须白两鬓斑。新主登基宣入朝,一番作为由此来。”听着听着,殷离不觉触动心事,想如今朝堂之上,若明昭夺了皇权,自己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日明昭归西,帝位更是囊中之物!然后,再将其拱手奉送给殷语默……只可惜,她的皇姐如今却生死难料。

殷离问过府内府外不少人,得到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没有人知道殷语默的现状,亦不曾听闻腥罗有要挟之举。事有反常必为妖,如此蹊翘,定是有人刻意隐瞒了自己,那个人,可能是上官钰,也可能是玄卿背后的赵彦。于是,她刻意来到这繁杂热闹所在,试图探听些蛛丝马迹,哪怕早已猜出那并非什么好消息,可还是很想知道殷语默的近况。

第25章 酒疯

她想得入迷,冷不防周遭众人发出阵阵惊呼,睁眼,却见那脸上粉彩的戏子手持弯刀恶狠狠劈将过来,刀风刮面生疼,好快!仓促间殷离举起银剑死命格挡,哐当一声火花四溅,堪堪敌住,而戏子另一只手臂已然轮圆了再度劈下!

殷离惊出浑身冷汗,只道必死无疑。值此紧要关头,戏子身形在半空中猛然顿挫,仿佛撞在透明巨墙之上,整个往后倒去,在他后面有人!那人双手拉一根肉眼难辨的钢丝,就这么毫不客气地把他狠狠拉下。与此同时,戏子的手腕已被钢丝整齐切开,带着长刀跌落台上,掷地有声。他发出哀嚎震天,捧着断腕夺路而逃,不料脚上剧痛,低头一看,竟连右脚也被切断了去,愈发惊得魂飞魄散。

启迎头赶上,正正对着戏子,虽说油彩满面,可五官轮廓并未完全掩去,于是很快就认了出来,此人乃墨府墨者,当初赵彦排除异己的时候,曾和自己曾打过照面,如果没有记错,这位墨者是效忠于赵彦的。

戏子情知是走不掉了,况且断了一手一脚,更是了无生趣,索性脖子一仰,右手提着弯刀在脖颈上用力一抹,自绝当场。变故突生、瞬息万变,众人尚未弄明白发生何事,刺客已倒地身亡,所有人俱都看得呆了,直至镇抚使传令裨将领着兵勇四下戒严、逐一排查时,大半宾客仍旧六神无主,仿若游魂般不知所措。

而那边,殷离抚了抚胸口,启的出现叫她很是意外,换作以往,替自己解围的应是上官钰才对,此刻,上官钰不见踪影。

“上官呢?”殷离拉着一张脸难道。

“她走了。”启将钢丝重新在手臂上缠好,面无表情。殷离勃然大怒,之前在荒岛不辞而别,现在又说走就走,还真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殷离气得七窍生烟,颤声道:“她去了哪?”启不搭话,虽明知上官钰下落,也明知上官钰留下口讯其实是要给殷离的,可偏就说不出口。冥冥中,他还是藏了私心,生怕殷离去找上官钰,生怕再次看到两人双宿双飞。

殷离没奈何,闷坐半晌,忽又道:“你出手救我,又是因了何故?”启对自己既妒且恨,此番相救,必定另有深意。

“你死了,上官的蚀心之毒,便无人可解。”启一字一句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殷离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你真是有够痴情的!你告诉她,不想死就给我回来!”启面上肌肉抽搐了两下,强忍怒火道:“你不想知道刺客来历么?”

“哦?你想用这个来换解药?”殷离故意拖长了语调,玩味笑道:“可以,不过只有一颗,换不换由你。”一颗解药,便意味着只保半年无恙,她摸准了启的软肋,并不着急。果不其然,纵有千般不愿,启还是点了头,然后伸出手来: “解药。”谁知那殷离又摇了摇头,叹道:“我并未随身携带,你明日晌午过来取吧。”她面上装作无奈,心中却在暗笑,哪有什么蚀心丹,当日给上官钰吃下的,不过是粒参丸罢了。然则,这个误会似乎也不错,起码可以让启甘心卖命,待到明日,再给他一粒参丸充作解药好了。想着想着,殷离又露出了得意神情,继而问道:“到底谁派的刺客?”

启面色冷峻,引着殷离走至偏僻廊下,用手指蘸水在石板上写下两字:赵彦。

殷离一惊,盯着启道:“为何说是他?”

“这个刺客我见过,他在赵彦手下办事。”启一边说着,一边朝留在院中的玄卿望了一眼,略微皱眉。殷离一言不发,仔细回想过往诸多事宜,渐渐地,一些原本被忽略的细节很快被串联起来,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启说的是实话,刺客既是赵彦所派,那么站在他身后的多半就是殷重了。试问朝野上下,谁个不知殷重与明昭太后势成水火,而她殷离乃明昭最得力的臂膀,殷重无法正面抗衡,便将矛头指向自己,着赵彦派人多番行刺,从未放弃。

她对殷重素来戒备,之所以一直想不到赵彦身上,只因他对太后的态度太过模棱两可,七分认同之外尚有三分保留,引着众人去探寻那三分保留的根由所在,却忽略了七分认同里的假情假意。也许就连与萧力的不和,亦都真假掺半,叫人难以捉摸。

这老狐狸!

殷离用力啐了一口。

这时,裨将刚从府衙找来了花名册,正拉着众人逐一核对,冗长无味,宾客无处可去,只好坐在椅子上枯等。不经意间,角落里传来小声抱怨:“这些公主是怎么了,个个都那么能惹事。”旋即有人接口道:“嘘,十四公主出嫁可是好事,跟今夜这桩不同。”

殷离耳尖,一字不落听了个全,当即一个箭步跨到那人跟前,沉声道:“说清楚,要出嫁的十四公主是谁?她要嫁给谁?”那人见她满脸怒容杀气腾腾,立时唬得腿都软了,结结巴巴道:“十四公主,就是十四公主,她,她要嫁给腥罗苍狼世子,好像是个,是个望族。”殷离咬紧下唇,强行压下心头震惊,转而走到玄卿面前,恨恨道:“如今你们还要瞒我么?”玄卿望着她,幽幽道出了实情:“太后已颁下懿旨,十四公主殷语默,将下嫁腥罗的苍狼世子水岳。”

殷离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耳旁嗡嗡作响,周遭一切嘈杂均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反复浮现的,只有一句话:水岳已然阉人一个,可皇姐还是要嫁他!

“我要觐见母后,领兵踏平腥罗!”殷离恨恨道,握着银剑的手不住颤抖,刚走出两步,猛地喉咙一甜,接连呕出几口淤血,然后眼前看到的东西开始移位、翻转、颠倒……

僻静庭院内,突兀传出药碗破碎的脆响,接着是殷离恼恨的声音:“酒!”所谓觐见明昭、踏平腥罗不过气话罢了,她独断独行的母后,从来都落子无悔,即便自己,亦难逆其意。她痛恨这种感觉,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于是用力推开身侧围拢着的丫鬟与家丁,直奔酒窖而去。

“罢了,由她吧。”随后而来的玄卿遣散了惶惶不安的下人,站在门边安静看着,看她敲开一埕埕的烈酒,喝水似地死命往嘴里灌。殷离酒量本也不差,奈何重伤初愈,又兼心情激荡,很快就有了醉意。喝到第三埕酒的时候,终是倒了下来,趴在地上半天不动。玄卿上前欲扶,殷离似又清醒了些,猛然将她推得一个踉跄,随后提着酒埕,摇摇摆摆重新晃出门外。

夜风清冷,吹得整个人浑身一颤,她大眼睛努力辨认着方向,摸索着朝廊道左边走去。酒窖挨着西厢苑,西厢苑就在酒窖旁边,在那里面,是上官钰的住所。

“上官!陪我喝酒!”殷离一边继续灌着酒,一边嘟囔着道,往常不如意的时候,总能在这里得到慰藉,所以她想也不想就闯了进来,直到撞开房门,一跤跌坐在地的时候,才恍惚忆起上官钰已然不在。她心头益发悲愤,抽出银剑疯狂胡砍,桌椅纷纷破碎,木屑横飞。半柱香过后,复又颓然坐在床头边上,一口接一口继续喝着闷酒。

一直以为,上官钰是最不可能离开自己的一个。她的喜怒哀乐全因自己而起,她的安静温柔也尽都围绕着自己,可最后还是走了,走得毅然决然。平常唾手可得的东西,此刻竟那样地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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