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公子提点。”他知道魏悦指的是什么。
在处置卫母的事情上,他自认计划还算周详。但是,涉及到卫母在九原城的夫家,他不免犹豫。最后还是卫氏族人招供,卫母之所以能和掠卖人口的商队搭上线,同她夫家脱不开关系,赵嘉才最终狠下心。
能同这样的恶人搭上关系,自身定然也不干净。除非他们c-h-a翅飞走,否则必要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多,你忘了我之前的话。”
之前的话?
赵嘉还有些茫然,额头突然被弹了一下。
捂着脑门,赵嘉不明所以。
这是要闹哪一出?
魏悦浅笑,又弹了赵嘉一下,弹完才道:“阿多还要同我见外吗?”
“……不。”
“甚好。”
两人来到正室,魏太守坐在矮几后,手中一册竹简,手边还放着一盘饴糖。
“阿翁。”
听到声音,魏尚抬起头,放下竹简,示意两人近前。由于距离接近,赵嘉清楚看到魏太守的胡子上还有一点糖渣。
“长安有信送来。”魏尚抹了一把胡子,将竹简递到两人跟前,“奏疏天子已经看过,令太仆主掌此事。只是至今没有眉目,似有人故意作梗。”
太仆是九卿之一,秦时设置,汉时沿袭,掌管天子车马和国家马政,并掌管边郡畜牧事务。论理,关乎国本的大事,本该是重中之重,尽早做出决断。接天子令却故意拖延,难免令人心生疑窦。
前任太仆刘舍同魏尚交好,有不妥自会给他递出消息。新任太仆同他并无太多交情,反同灌夫素有来往,想要知道具体情况,就不是那么容易。
魏尚越思越深,有把握此事同灌夫脱不开干系,又觉得对方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在关乎农耕之事上动手脚。
魏太守不是没经历过政治斗争,人生也曾大起大落。但是,任凭斗争经验再丰富,事情没有头绪,不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也是无从下手。
“有何想法?”等两人看完竹简,魏尚开口问道。
“阿翁,依我之见,代国相或有推动,然应非主使。”
灌夫不是傻子,明知此事关乎国本,不可能真的肆意妄为。大概是为了给魏尚添堵,才顺手推了一把。
灌夫不会在乎赵嘉是谁。
在他眼中,赵嘉无足轻重,他针对的一直就是魏尚。不能把魏太守干趴下,挤兑他一回,让他烦恼一阵也好。
这样的x_ing格在掌权时还好,一旦被打落高位,就可能成为催命府。
魏尚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沉默片刻,又看向赵嘉。
“阿多以为如何?”
“回使君,嘉愚钝,实不知此中关窍。”赵嘉的确是满头雾水。他以为是冲自己来的,但从竹简的内容和两人的对话来看,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阿翁,何妨再送一份奏疏入长安?”魏悦道。
魏尚沉吟片刻,直接将长安的来信推到一边,取出一册新竹简,洋洋洒洒写下数语,交给魏悦封好,对赵嘉道:“阿多,我要借你畜场中的耕牛一用。”
大致猜到魏尚的打算,赵嘉当即点头道:“使君放心,嘉今日回去安排,明日就将耕牛送来。”
“善!”魏悦抚须朗笑,递给赵嘉一枚木牌,道,“凭此木牌可出入府内,无需通报。”
“谢使君!”
接过木牌,赵嘉的宾客身份就板上钉钉。只是和其他宾客不同,他不需要为魏太守出谋划策,只要偶尔到太守府露个面,让众人知道他的身份就好。
魏尚的目的,自始至终是为他提供保护,让背后之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下手。
看到摆在架上的青铜器,赵嘉灵机一动,想到日前城内的传闻,开口道:“使君,嘉闻赵掾府上有青铜牛一尊?”
“青铜牛?”
“阿翁,那尊青铜牛鼻上有环。”魏悦道。
魏尚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笑道:“善,大善!来人,去请赵掾,我要借他家中青铜牛一用!”
前朝的古物,证明此法早被先民采用。古物耕牛一起送到长安,有谁再敢继续在此事上拖延,就是自己找死!
仆人领命离去,魏太守笑着将饴糖推到赵嘉跟前,道:“阿多甚是聪慧,吃糖!”
盯了盘子两秒,赵嘉拿起饴糖送进嘴里,腮帮立时鼓起一块。
长安,未央宫
宣室内,宦者点亮数盏戳灯,将室内照得灯火通明。
景帝坐在矮几旁,面前摊开一册竹简,上面详细记录着赵嘉献上的驯牛之法以及此法的出处。
魏尚的奏疏早已经送到,其中的内容他也看过数遍,直觉此法大善,当日即交予太仆。只要确定可行,既可发下赏赐。
然而等了数日,一直没有确切消息。
召来太仆询问,先是推脱犍牛数不足,需多搜罗一些。待到犍牛齐备,又上报犍牛鼻孔穿环实为新法,此前未有尝试,需要多观察几天,才能确定犍牛是否完好,能否下田耕种。
景帝虽觉得不耐,但臣子说得在理,也不好强催,以至于拖到今日,始终没有结果。随着春耕时间越来越近,景帝的耐心也将要耗尽。
“阿彻,你觉得此事如何?”
八岁的刘彻坐在景帝身边,一身黑色深衣,没有戴冠。
成为太子一年,刘彻一直跟着卫绾、王臧、汲黯等人学习,即学儒家又明黄老,气质逐渐发生改变。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眉眼间却已有了一股锐利。
“回父皇,儿以为魏太守所献应是良策。”
“为何?”
“父皇常言魏太守坐镇边陲十数年,爱护士卒边民,抵御匈奴有功,是国之良臣。粮乃国本,若无十分把握,魏太守不会上这份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