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田氏已经入了天子之眼,是成为天子手中的刀,和窦氏拼个你死我活;还是暂时留住根底,作为太子登基后的磨刀石,全在景帝一念之间。
窦太后足够狠,不惜以窦氏为饵,摆下这个死局。无论王娡怎么走,都未必能走出活路。
心惊胆战数日,除了给窦太后问安,王娡几乎不踏出椒房殿半步。哪怕程姬挑衅到面前,也尽数隐忍下来。阳信姊妹更被严格约束,绝不能在这个关头任x_ing,更不许闹出任何乱子。
对于王娡的担心,阳信三人能清楚感受到,却不能完全理解。
“阿母,舅父封侯不是好事吗?”阳信问道。
“好事?哪来的好事!”王皇后强压住脾气,挥退宫人,让将行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今日说的话,你们必须牢牢记住。不明白不要紧,只要照着做,明白吗?”
三公主乖巧应诺。二公主看向长姊,被王皇后瞪了一眼,立刻老实点头。阳信最为倔强,但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下,终究不敢造次。
“在太子登基之前,王氏、田氏不能有一人封侯,更不能在明面与窦氏相争,否则就是灭族之祸!”
“可是……”
“没有可是!”王皇后声音严厉,“从今天起,到太子的婚事定下之前,你们必须低下头,不许有任何造次。给我牢牢记住,天子先是一国之君,才是你们的父亲。阿彻先为太子,才是你们亲弟!”
“不要犯蠢,不要去惹长乐宫中的陈娇。尤其是你,阳信,自今日起,每日抄一册《道德经》,抄完就抄《庄子》。让我知晓你不听话,你就给我留在殿中,不许踏出殿门半步!”
“诺。”阳信不甘的咬住嘴唇。
“阿母,如果阿弟问起,该怎么说?”三公主开口。
“什么都不要说。太子聪慧,能明白我的苦心。”王皇后道。
三公主似懂非懂,阳信仍是一副倔强的样子,二公主低头摆弄着手指,难言正在想什么。
殿外,刘彻站了许久,才对躬身立在一旁、额头冒汗的将行道:“通报吧。”
“诺。”
将行小心的擦去冷汗,推开殿门。
听到通报,王皇后狠盯了阳信一眼,才扬起温和的笑容,转头看向刘彻。
“太子来了。”
“阿母。”
刘彻正身行礼,随后跽坐在王皇后对面。
阳信三人分坐在左右,宫人送上热汤和点心,一如每次刘彻来椒房殿。可偏偏又像是差了些什么,母子间再不见往日温情。
王皇后用长筷夹起蒸过的麦饼,摆到漆碗里,送到刘彻跟前。
“尝尝,边郡传来的蒸饼,加了蜜和枣。”
刘彻接过漆碗,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拿起面饼,撕开送到嘴里。
见状,王皇后下意识皱眉:“太子,在椒房殿就算了,天子面前万不可如此。”
刘彻没说话,吃完整个麦饼,端起热汤饮了一口,就准备起来离开。
“不多留一会?”王皇后道。
“儿尚有功课,不可多留。”
提起读书的事,王皇后接下来的话就只能咽回嗓子里。
走出几步,刘彻忽然停住,转身看向王皇后,神情严肃,甚至透着几分冰冷,完全不像一个八岁孩子。
“阿母,彻有一问。”
“何问?”
“在阿母心中,彻与舅父熟重?”
“太子怎会有此问?”王皇后面露诧异。
刘彻只是看着她,片刻后再次拱手。他没有听到答案,却已经有了答案。
“不对,太子,阿彻!”
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王皇后脸色一变,立刻站起身追出殿门。可惜刘彻已经大步走远。殿前的宫人看到这一幕,都立刻低下头,几个胆小的已经瑟瑟发抖。
指甲抠入门框,顶端劈裂,王娡丝毫感觉不到疼,只有心不断下沉,一直沉到谷底。她十分清楚,刘彻问的不是王信,也不是田蚡,而是王氏和田氏,整个后族!
“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如果就此母子离心,王皇后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补救。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刘彻肖似天子,却又截然不同。一旦心冷起来,就再也不可能焐热。
离开椒房殿后,刘彻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突然不想读书,无论黄老还是儒家,都不想去听。
走着走着,迎面遇上被挡在长乐宫外的馆陶长公主。
窦太后说到做到,说不见就不见。刘嫖连续入宫几次,都被拦在长乐宫外,连景帝求情都没用。
“姑母。”
既然见到了,就不能不打招呼。纵然心中烦乱,刘彻还是摆正表情,礼仪一丝不错。
“是太子啊。”刘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去哪里?”
“正要去长乐宫给太后请安。”刘彻本想说去读书,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成了长乐宫。
听到刘彻要去见太后,刘嫖的笑容更为勉强,简单寒暄两句,就急匆匆的离开宫中。目送馆陶的背影,刘彻定定站了一会,随后调转方向,迈步向长乐宫走去。
知晓太子去了椒房殿,随后又去了长乐宫,景帝放下竹简,不由得笑了。
“没让朕失望。”
再看窦婴递上的奏疏,尽言“掠卖人口”之恶,思及日前太仆请罪时上禀之事,笑容渐渐收起。
“王信可用,田蚡,免官吧。”
王信没有什么才学,x_ing情庸碌,不会有太大作为。只要老实听话,用来对付窦氏,会是一把不错的刀。田蚡善于钻营,且行事没有顾忌,景帝之前未曾注意,一旦留心,自会厌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