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用一双绝望痛苦的眼。阿齐兹跌坐回椅子,双手抓住扶手,指关节泛出青白,由松到紧的力道,只是一瞬间。
“殿下,还有很多大臣适合继承王位,您、您为什么……”
“你以为我是心血来潮才决定选择你的吗?我已经细细观察了你们所有人很长时间了,穆哈里虽能力卓越超群,但他已近中年,又一生未娶膝下无子。如果由他继承王位,赫梯王储的位子便会空悬,只等他步入暮年,赫梯便将陷入争夺王位的内战。库西纳是武将出身,打仗他行,却做不了一位王者。而你不仅年轻,才华能力与胸怀智谋方面,与他们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赫梯需要一个年轻有为的国王,更需要深谋远虑的君主,请你站出来卸下我肩上的责任,让我带着卡丽熙远离这一切。”停在离他几步距离的地方,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平静淡然的眸子不带丝毫神情。
“……”心底一声叹息,身体一子仿佛被抽空般的疲惫不堪。“殿下,我……”他很想帮她们,然而不是用把自己变成赫梯王的方法。
“我很自私,害了你。请你原谅我,阿齐兹。”
“殿下,不要这样说,你和卡丽熙为赫梯付出了太多,不会有人去指责一个为了爱而抛下一切的人。”认命吧,列摩门纳能站在面前和他说这件事,表示她心意已决,她的固执,他领教过。
“谢谢。”
“殿下,我只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不能退位,仍是赫梯的摄政王。”
皱眉,犹豫。
“你可以带着卡丽熙离开哈图莎,但你永远都是赫梯的摄政王,这一点永远不能改变。”他的态度坚决,语气更为坚定。
叹息,笑着点头,淡淡的笑。“阿齐兹,谢谢你。”
“臣会尽心尽力将赫梯照顾周全,请殿下放心。”
“你会的,我知道。”
阿齐兹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跪下,对着凭窗而立的黑色身影深深扣拜。
待他抬起头,列摩门纳朝他颔首,悄然无声的敬意,带着她眼底掩饰不了感激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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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卡丽熙喝完药,拉蒙西斯走到她的床边坐下,微笑地黑眸充满关切地注视着脸色微白的卡丽熙,轻掸肩边的发丝,笑道:“我的小公主,你差一点把我们所有人吓死了,以后在也不能做这样鲁莽的事情了,知道吗?”
“知道了,让陛下担心是卡丽熙的错。”不好意思的笑起,视线看向他身后从进门就一直站在床尾,闷不吭声盯着自己足足有半个沙漏时的夏尔玛,卡丽熙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在那红发女子锐利的谴责目光下。
看见卡丽熙望着夏尔玛的心虚神情,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逮个正着的可怜模样,他笑着回头扫了一眼脸色极其难看的夏尔玛,又看着卡丽熙说道:“医官说你体质弱,这次又失血太多,恐怕要好好休养一些日子才能完全康复。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养好了身体,你和列摩门纳在回赫梯。”
乖巧地点头,蓝眸闪烁着精致的光芒。
“王,摄政王要见您。”埃及侍女走进来,朝着床边的人躬身行礼。
“她在哪里?”
“海庭。”侍女恭敬的回答。
挥手让她退下,他轻拍卡丽熙的手,温柔地叮嘱道:“听话,好好休息,晚上我来看你。”
“是,谢谢陛下。”声音隐隐地仍有一丝虚弱,她朝着正欲离去的拉蒙西斯颔首。
走到对着自己颔首的夏尔玛身边,拉蒙西斯停下步子,朝她异常安静的身影投去一瞥。开口的瞬间,又犹豫地收声,继而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浅笑轻扬地迈开大步。
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刹那来袭的寂静,能听清海风擦过窗框时撩动纱帘的声音,清晰的些许刺耳。
“夏尔玛……”
她望着她,继续沉默,一把红发微微晃动在风里。
肩膀动了动,不安。“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神庙解剖那些因瘟疫而死的人吗?”见她纹丝不动地站着,眼底却闪过一丝暗光,卡丽熙继续开口。“那时候,我就记下了人体的结构,我-----”
“你太自信了。”蓦然,她说,声音和她的脸色一样,硬绑绑的。
自知理亏的低下头,看着手指绞着身下的白床单,沉默。
视线从她的脸移到她绞着床单的手,夏尔玛长叹一声,缓步来到床畔,思忖片刻,慢慢坐下。“你、列摩门纳,你们一个个自大到让人发疯,你居然作为赫梯使节跑到迈锡尼,而她居然还同意了,若大的赫梯帝国,难道连一个使节都找不出来,需要你一个叙利亚公主代表赫梯出访?”声音提高了几分,她怒不可揭地说道,发觉卡丽熙本就苍白的脸流露出受伤的表情,夏尔玛下意识地偏开脸。
“这一次,是我们预想不周,才弄出这种乱子。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这样,我肯定不会来迈锡尼。”
“事事难料,这么简单的道理,那个野蛮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吗?”
“我们错了,夏尔玛,你别生气了。”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试探。
手边的冰冷触感,融化了一腔怒火,视线淡淡一软,声音随之放轻。“你以后能不能乖乖地待在哈图莎?不要在做这种无畏又愚蠢的事情了?”
点头,笑得像个被人原谅了错误的孩子,高兴又庆幸。“不会了,在也不会做这种事了,你放心,夏尔玛。”
无奈,她硬不下心责备卡丽熙,不如干脆地接受这两个疯女人总会做出一些疯狂事情的举动。眼神轻闪,轻轻握住手边那只微微冰冷的手,柔软的触感,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有些滚烫不羁的东西奔涌在身体里。一声叹息间,她猛然握紧掌心里那抹令人感到脆弱无助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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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决定了?”
“是。”
拉蒙西斯扬了扬眉,不语。斜靠在椅中,头微微向后倾,好像这个姿势会让他更舒服一些,淡到读不出任何情绪的黑眸,悄无声息地注视着窗边明媚阳光底下仍然没有太多温度的漆黑背影。
指尖在扶手轻轻敲响,规律清脆的节奏,伴随着隐约的海潮声,在这间安静的几乎没有其他声音的房间里静静地回响。半晌,他指尖在扶手轻轻一掸,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支持我的决定。”说话间,列摩门纳缓缓转身,一双逆光的眼,静静地注视着似笑非笑的年轻法老。
果不期然,他笑了,明亮的黑色眼睛弯成两道弦月,闪闪烁烁对着列摩门纳的方向。“盟国易主,对埃及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你怎么就能保证未来的赫梯王能成为对两国都有利的明君呢?”
嘴角轻轻一牵,微笑。“凭我的眼光和观察,还有我的直觉,他将会成为赫梯与埃及联盟中最坚不可摧的靠山。不论对于赫梯,还是你的埃及,他都不会让我们失望。”
带着微微的诧异,眉梢轻挑,动了动肩膀,双肘撑着扶手,身体轻轻地前倾,微笑的眼底,认真的目光。“你能如此器重这个人,我到也想看看他是不是如你所言的这般厉害了。”
“来日方长,你会看见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会支持你的选择,列摩门纳。”
微颔首,目光闪了闪。“谢谢,拉蒙西斯。”
微笑,身体后仰,漫不经心地将腿搁到桌上。“列摩门纳,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如果未来的某一天,那个人想对埃及不利,我不会手软,更不会顾忌你、卡丽熙和我的情谊,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即使我退出朝野,我仍然是赫梯人,如果哪一天你盯上赫梯,我也不会放过你。”抬眸,幽冥魔魅的茶眸擒着抹浅笑,列摩门纳越过拉蒙西斯的身躯静静看向他后方的窗外。
狂妄地笑,放肆地让人皱眉。“希望没有那么一天。”
无温的茶眸,有丝不易察觉的闪烁,她亦笑,无声无息的。
半晌,直起身子,拉蒙西斯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带他来见我,我要在他成为赫梯王之前,好好和他谈一谈。”
浅笑,视线从他张扬的目光中轻轻移开,转瞬,敛了神色。“当然。”
“我很佩服你,能抛弃这一切,权力,尊贵,荣耀,财富,只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爱情……快乐……”笑了笑,偏开目光,他的笑容里有丝落莫,属于帝王的落莫。
“快乐其实很简单,就像烦恼一样的简单。拉蒙西斯,有取有舍,我们都在追求自己的梦想。”
“是的,看来我们都得到了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
“天下就像手中的一杯酒,该放下时,就要放下。”
“看来,我还是比较偏爱美酒。”
笑了笑,不语。
“……我开始嫉妒你了。”
“那是我的荣幸,法老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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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恢复的很好,得益于汇聚了三国医官的庞大医疗团队,卡丽熙康复速度与否,直接关系到他们几十个人的性命,这些人尽心尽力的治疗配药,战战兢兢地精心照顾着这位小公主,因为她眉间的一个褶皱,都足以牵动两个国家中最具权势的人的心。
将空药碗交给侍女,卡丽熙看向门边,一大早列摩门纳就出去了,没说做什么,只说中午就会回来。
时值正午,温度有些升高,因她不能吹风,房间一半的窗户都是关着的,闷闷的,有些难受。
想着喊侍女把窗户稍微打开一些,刚要开口,一个声音涌入耳膜,熟悉地令她蓦然展开笑靥。
“药吃了没有?”
侧目,朝她点头。“刚吃过,你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
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她额上的温度比自己手心的温度略低,指尖拂开卡丽熙额前的几缕发丝,看着那双已经恢复神采的蓝色眼睛,她在心底叹息,眼角却缓缓地弯起。“去做一些准备。”
“为什么事做准备?”
“为了我们。”
“我们?是不是要回赫梯了!”如果不是伤口还未痊愈,卡丽熙简直想跳起来欢呼。
点头,又摇了摇头。指尖划过那片苍白的脸颊,视线顺着指尖游移,她一字一句开口。“卡丽熙,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呼吸一乱,在那手指缓缓划到自己的唇角时,她指尖的温度沿着唇线,像片轻羽扫过嘴唇。
“我……”眼底茶色的光,轻轻一动,漫不经心地笑着。“决定不在继续管理赫梯的国事,回哈图莎以后,将由阿齐兹代替我,他将会成为赫梯的新王。”
骤然一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她笑,安静的笑,眼底一片柔浅的波光,刺透那层琥珀色的瞳孔直直投入卡丽熙那双因为过度震惊而紧缩的蓝色虹膜。“我们自由了。”
呼吸一窒。
忽然想笑,但视线中有团温热的东西却先一步冲出自己的眼眶,抓都抓不住。“你又犯傻了,我的摄政王。”
“是的,已经傻了很久了。”她的指还在描摹着那条完美的唇线,而她的目光已经移到她的眼底。
忍着不要哭出声,但哽咽的呼吸和早已挣脱眼眶的泪,出卖了卡丽熙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