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之上,一片死寂,狂暴之下的童关,几乎把整个东极岛都给毁了。到处都是碎砖破瓦,到处都是伤残死尸,这如人间仙境般的东极岛,一时之间竟成了满目苍痍的伤心地。
东极鬼母回到了当时那三间明堂的屋子前,眼前的房屋已成废墟,她定了定神,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在那断壁颓垣间寻找,直到从那废墟中翻出了少年阿奇那把枯骨方才停了下来。
她将阿奇的尸骨抱在怀中,又回到了海边的那块凸起的岩石上,楚铮和柳浅浅已经离开了,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只是这一切她都没有精力再去思考,眼前她只想把少年阿奇好好的安葬。
吴婆婆的船已经靠岸,她默默地从东极鬼母手中接过阿奇的尸身,又翻身下了岩石。东极鬼母紧随其后,原来这岩石的下方,竟然有一扇暗门。吴婆婆打开了那扇暗门,躬身请鬼母先行,东极鬼母晃亮了手中的火折子,闪身进了门内,通过一段长长的甬道,眼前豁然亮了起来,只见里面香烟缭绕,牌位森然,每一块牌位背后,都有一口漆黑的棺材。原来这里,竟是公孙氏一脉的埋骨所在。
少年阿奇的棺材俨然也在其中,只是前面没有香火供奉,而当吴婆婆将他的尸身放入棺材中后,他的牌位前面的香烟就点燃了。公孙颜奇,这才是他的名字。
东极鬼母怔怔地看着阿奇的牌位许久,方才长叹了一声。对着吴婆婆道“就将这里封了吧。”,她从怀中摸出了一对帝王绿的翡翠玉牌,递与吴婆婆道“这许多年,辛苦你了。这对玉牌你拿着,后半生也有个着落。”,吴婆婆连连推脱,口中“啊啊”连声,神情似乎十分焦急。
东极鬼母道“你就收着吧。这里已经毁了,你就将我送过海去,寻个地儿好生过日子去罢。”,说罢便将那对翡翠玉牌塞入了吴婆婆手中。吴婆婆老泪纵横,突然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冲东极鬼母磕了几个头,方将那对翡翠玉牌收了起来。东极鬼母又环顾了那一众灵位,霍然转过身去,大步走了出去。
那吴婆婆待她走出那条长长的甬道,方在那尽头低凹处轻轻一踢,只听轰隆之声不绝,山体微微颤栗,过不多久,一块重愈万吨的断龙石缓缓降落了下来,片刻之间,便将暗门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断龙石落,俨然就是一堵巨型山体,又有谁能知道在这背后竟然是公孙氏一族的埋骨之所呢?
东极鬼母快步来到了那艘小船上,却意外地在船舱中遇见了楚铮和柳浅浅二人。说来也对,要跨越这茫茫大海,除了依仗这艘小船,又有谁能有那样的轻功,能够横渡大海呢。
东极鬼母看了看他二人,只觉得心灰意懒,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与他们计较什么。吴婆婆上了小船,小心翼翼的瞅了东极鬼母一眼,见她无甚反应,便一篙点开小船,朝着对面的大陆划去。“这茫茫大海,没有船,如何能横渡大海呢?”东极鬼母一念及此,突然想起那笑魔童关,环顾四周,那小船一眼望得到尾,除了他们四人,却哪里还有童关的身影。
东极鬼母自嘲的笑了笑,时至今日,自己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童关在与不在这只船上,又有什么要紧。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楚铮和柳浅浅,一个俊逸不凡,一个人比花娇,就如那金童玉女,端得是珠联璧合。突然之间,她心中起了一个念头,想她公孙琴一代佳人,难道就这么孑然一身,孤苦终老么?那个吹着笛子的漂亮女子,难道就让她这么轻轻松松迷惑了自己,而不负点什么责任么?
她想着当自己找到那个女子,再将这一切告知与她之时,她会是什么表情。她若已经罗敷有夫了,那又该如何是好?嗯,即便是她已经嫁人,自己也要将她抢过来,她公孙琴想要的人,谁敢不给?
一想到此,东极鬼母的脸色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嘴角也微微泛起了笑容。柳浅浅看她神色时悲时喜,变幻不定,不禁起了好奇,突又见她面泛桃花,似喜似嗔,一时之间,竟然美丽不可方物,心中更是大奇,忍不住道“婆婆,原来你竟然这么美。”,东极鬼母心中有了计较,心情也是大好了起来,又见柳浅浅这般称赞与她,心中更喜,道“你也很美。”。
柳浅浅见她突然和颜悦色,心中又大胆了几分,道“婆婆,你今后怎么打算?”,东极鬼母道“我要去找一个人。”,说话间,脸上还留有几分羞涩之意。柳浅浅恍然道“你要去找……那个人?”,东极鬼母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要去找她。”言语之间十分坚定。
柳浅浅微笑道“祝你幸福。”,东极鬼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楚铮,道“他很好,你也莫要错过。”,柳浅浅脸色一红,飞快的撇了一眼楚铮,用蚊呐般的声音轻轻的“嗯”了一声,而眉宇间,却仍有三分愁绪。
东极鬼母见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尴尬,都有一股想亲近而不能亲近的别扭,心中难免有所疑问,再细思这楚铮不顾山高水远,为了柳浅浅,竟孤身上岛救人这份情谊,恐怕此子却是个面冷心热之秉性。
再看看柳浅浅,一双妙目片刻不离楚铮左右,怕更是早已情根深种,不由得笑道“你只记得婆婆的话便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该是你的,就总归是你的。”,柳浅浅听她这般说来,不觉精神一振,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了起来。
小船在茫茫大海中行驶,也亏的是老天眷顾,一路上竟然是风平浪静,顺风顺水。那吴婆婆俨然也是个内家高手,在她貌似不经意的摇橹摆桨之间,那小船行驶的便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就这么着过了好几十日,小船方靠了岸,楚铮和柳浅浅谢过了东极鬼母和吴婆婆,便与她们分道扬镳了。
这一路上,柳浅浅对楚铮自然是温柔体贴,柔情似水,而她对楚铮而言,本就是情窦初开时心动的第一个女子,自然慢慢地便将他哄得转圜了过来。
这一日,两人结伴来到这县城最大的酒楼“燕子坞”,据说这“燕子坞”的厨子当年曾在皇宫御膳房里干过,只是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妃嫔还是公公,总之是被打了一顿,赶了出来,幸亏还捡了条小命。在走投无路之时,被当年“燕子坞”的老板收留了下来,不光管吃管住,还请了大夫给他疗伤,受此恩惠,故而这御厨伤势痊愈之后,就在“燕子坞”做了个掌勺的,从此八方豪客,巨贾富户纷纷慕名而来,不多时日,这“燕子坞”就成了方圆百里内闻名遐迩的酒楼名肆。
两人选了个楼上临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店小二见二人样貌不俗更是殷勤周到,不多一会儿工夫,就将酒菜端了上来,楚、柳二人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回想这段时日,无一不在担惊受怕,颠簸劳碌,海上那几日虽然平顺,可吃的也均是干菜咸鱼之类的,眼下即便是看到一碗普普通通的炒青菜,都让他们忍不住狂咽口水,更别说眼前这等“水晶鸭子”、“凤尾鱼翅”、“宫保野兔”、“绣球乾贝”之类的菜品了。
除此之外,二人还点了一只“挂炉山鸡”,外加几份“蜜饯苹果”、“金丝酥雀”、“枣泥糕”等点心甜食,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还吩咐打了一壶二十年陈的绍兴花雕上来。这酒菜方一入口,柳浅浅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舒服的赞叹,就像是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脸上也似染上了一层胭脂,显得更加动人了。
楚铮将一块枣泥糕夹到了她的碗里,柳浅浅抬起脸来,甜甜地冲他笑了一笑,也伸手夹了一块水晶鸭子放在了他的碗里。二人分离了这般久,今日方能放松身心,好好的团聚于一处,彼此的心意又渐通款曲,这你来我往,相敬如宾的举动,倒真是羡煞了旁人而不自知,心里眼里满满都只有了对方,哪里还顾得上别人。
突然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看看人家,你夹来我夹去的,多好。哪里像你这般,只顾着自己吃!”,楚柳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靠近楼梯口的包间雅座上,房门被故意打开了一条缝,里面团团坐着四名女子,都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楚铮仔细一看,不禁大叫一声,跳了起来,如风似的冲进了包间,一把将其中的一名女子抱在了怀里,口中道“歌儿!你们怎么也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贼迹初显
原来这一桌四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从川中蜀地走出来的楚胡唐执四人。楚歌绰不及防,被楚铮一把抱在怀里,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嗔道“铮儿,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似小时候一般胡闹。”。
楚铮红了红脸,回过神来,忙放开了楚歌,又转头冲柳浅浅招了招手,方才笑道“铮儿乍一见你们,心下欢喜,歌儿你莫见怪。”,说着又细看了看胡梦茵,见她眉目依旧,风姿卓然,只是神态之间多了一分清明,便知她那失忆之症已然痊愈,心内也不禁暗暗为之欢喜。只是那陈年旧事,若再提起,难免又煞了风景,故而楚铮也就掩过不提了。
他又转头看了看执扇,只见她紧紧地牵着一个神态之间比她还冷上几分的女子,竟似一改往常端正清冷的意味,眉梢眼角之间多了几分温柔缠绵之意,不禁吃惊道“执扇姐姐,这位是?”,执扇却是不看他一眼,只顾盯着手心里的如花美眷,笑道“这是唐情。”,楚铮见她这般神色,又看了看楚歌和胡梦茵,心中恍然大悟,不禁失笑道“你们……你们如此这般,可是教这世间又多了两条光棍。”,执扇笑道“一人成单,二人成双。这两条光棍凑在一起,岂不也是成双成对了?”,众人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柳浅浅过来见过了楚歌等人,她原本自负美貌,可如今见了这一众女子,方知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与她们相比,自己固然多了一份妩媚,却也增了一丝世俗气味。楚歌当日已知她与楚铮之间的纠葛,不禁又多看她几眼。
只见她面容娇媚,丰而不腴,比之其余众女都多了一份成熟甜美之气,心中暗叹道“也难怪铮儿会对她一见倾心。此人之美,竟是风情万种。”,复又暗忖道“这女子一看便是久历江湖之人,若论心机,铮儿恐怕不是对手,也不知如今她对铮儿是真是假,倒要留个心才是。”。
楚歌心中如此作想,唇边却是泛起了微笑,笑道“铮儿可真是好眼光。”,她这一笑,温和亲切,竟让柳浅浅有了春风拂面之感,心中不免对她也起了好感,笑回道“姐姐过奖了。”,她本比楚歌还要年长几岁,如今称呼楚歌为姐姐,自然是将自己放在了楚铮妻子的位置上。
楚歌点了点头,方对楚铮道“唐情已将阿茵之疾治愈了,我们在此已经有几天了,之所以留在此地,是因为听说了此间出了个采花贼。”,她说到此处,不由的顿了一下,偷偷看了一眼胡梦茵,见她神色如常,方又道“而这个采花贼的模样,应该是与我有几分相似。”。
楚铮一个机灵,失声道“与你相像!”,楚歌沉声道“正是。我们初到此地,我便被这里的百姓误认为是采花恶贼,差点群起而攻之。幸亏那采花恶贼是个男子,百姓见我是个女的,方才知道是认错了人。”。
楚铮道“如此,当年假冒你潜入玄女宫的,恐怕就是他了!”,他一言既出,突然想到当年胡梦茵为此离宫出走,痛极失忆之事,又连忙禁了口,忐忑地看了一眼胡梦茵。胡梦茵面色一红,低声道“幸亏我及时发现,还打伤了他。”。
楚铮道“那你当时为何反应如此激烈?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事!”,胡梦茵脸红的快滴出血来,呐呐道“当时我不懂,还以为……还以为……”,楚歌横了楚铮一眼,接过话道“铮儿,你的问题可真多!阿茵没出事,就是万幸。”,楚铮面上也是一红,忙道“正是。这真是菩萨保佑,祖师爷保佑!”。
执扇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哧”的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又关祖师爷什么事?”,众人不禁又笑了起来,楚铮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陪着笑了一场。过了一会,楚铮道“如此看来,只要抓住了这个采花贼,就能够真相大白了。”。
楚歌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们在此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只可惜那人却一直未露面。”,柳浅浅突然道“那受害的女子,可都有什么特征?”,执扇接口道“都在十六七岁……”,突然她眼神一亮,道“都是已有婚约,择日出嫁的女子!”,众人闻言,脸色皆有些发白,这采花恶贼之人品恶毒,着实令人发指。楚歌森然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