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这段时日,这小县城里的人们都在传一件事情,那就是刚迁来县城定居不久的林员外家要办喜事了。说起那林员外,佝偻着身子,一副行将就木的神气,那一副尊容,更可谓是丑绝人寰,然而他除了人丑,福气却是极好,不光在这城西繁华之所添置了一间五进的大宅院,还在附近乡下购置了数百顷的田地,雇佣了数以千计的佃农为其耕种。
如此大手笔,在这小县城中也算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了。更难得的是,这林员外富也富的仁义,他为人爽快,出手大方,从来不会为难那些佃农工人,哪家临时有了难处,只要去求求他,林员外总是会赏几两银子帮着渡过难关,当然若是有人想浑水摸鱼,骗他几两银子花花,林员外的眼睛却是雪亮的,骗人的人从来都没有讨到好去,过不了多久,林员外的名声就渐渐在这小县城中大了起来。
人们在茶余饭后都喜欢谈谈林员外,似乎话题中有了林员外,人也随之显得有身份了起来。日子久了,人们渐渐的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林员外居然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其实也没有人真正见过林员外的女儿,只是不知道何时在人们闲聊中,渐渐的多了这个话题,聊起这个话题的人,总是神秘兮兮地这般开头“你可知那林员外,就那么一副尊容,居然养了个漂亮的不得了的女儿。”,人们口口相传,谈起这个话题的人,总是眉飞色舞,更有的愈发是要加油添醋一番,直把那林员外的女儿夸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佳人。
而最近,听说这林员外的女儿要嫁人了。那林府里的佣人进进出出,神态都是喜气洋洋的,县城里最大的绸缎庄王老板这几日连嘴巴都笑的合不拢了,林员外说了,这林小姐嫁人所有的绫罗绸缎,全部让他负责。他已经可以预见那白花花的银子将源源不断地从林府的账房里,流入到他王家的账号里。
而此时在林员外的府邸中,那一群姹紫嫣红的美人儿听着楚小雷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个个都笑的前俯后仰。原来这一群人不是别个,正是乔装改扮的楚歌等人。那丑陋不堪的林员外,正是楚铮当年在京城假扮的模样儿。
众人笑了一阵,方才静了下来,楚铮道“风声已经放出去了,那究竟谁来当老夫的乖女儿呢?”,楚歌道“阿茵是不行的,那贼子估计认得她。”,众人点头称是,执扇道“你也是不行的。那贼子假冒你的模样,若是你扮作这林家千金,那贼子见你,岂不是李鬼遇见了李逵,估计立马就撒丫子逃了。”。
唐情瞅了她一眼,道“那你看谁最合适呢?”,执扇嘻嘻笑道“你更是不成,看你这冷冰冰的样子,男人见了你,怕是要被冻出病来了。”,唐情脸上一红,一巴掌拍了过去,啐道“这胡说八道的毛病,要怎样才改得过来!”,执扇笑嘻嘻地握住了她的手,又捉狭似的冲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所以还是让我来扮演着林员外的宝贝千金吧。”。
唐情摇头道“我不放心,还是让我来吧。”,执扇揽住了她,温柔但却坚决地道“不行。有我在的地方,岂能让你去涉险?”,楚歌摇头道“这贼子究竟是何来历我们还不知晓,论身手,咱们几人之中,还是我略微高出一筹,还是让我来吧。”,她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外表容貌,多用些胭脂水粉,换身衣衫,应该也能稍做改变。”。
执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歌以眼神制止了下来,只道“执扇姐姐,这段时日要辛苦你守在梁上,其余众人,各自为营,待贼人现身,便将他一举拿下。”,她微微眯起了眼,轻轻地道“要活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五章 玉郎采花
林员外那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就要出嫁了!林府上下修葺的焕然一新,连大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批上了大红绣球的宽绸带。周围百姓奔走相告,据说那天有人在街上看到林家千金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了,那容貌,那气质,简直能将县太爷最宠爱的七姨太甩开十八条街去。
要知道当年这县太爷的七姨太还在孟家班子当台柱的时候,只要当日她的戏牌一出,这戏班门前,可是要挤破头的。而如今这林府千金的贴身大丫鬟,都能轻易地将这县太爷的七姨太比下去,可想而知这林府千金,会美成什么样子。
人们翘首以盼,纷纷在打听是谁家儿郎有这般福气,居然能跟林员外结成亲家,可惜打听来打听去,林家的佣人们嘴巴上都似加了道锁,怎么都不肯吐出半点风声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府门前各色人等进进出出,都为了能在这林小姐的婚嫁之上出一点力,多挣几两银子。
林小姐出嫁的日子最终是定在了十月初八。林府上下大操大办,忙成了一锅粥,那林员外佝偻了个背,整天地窜上窜下,脸上却是喜气洋洋,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近日在他那张又老又丑的脸上,居然都透出了几分红润来。
又过了近半个月辰光,离十月初八这一日只剩三天时间了。这一日日头已经下山,地上也渐渐泛起凉意来,在林家的闺阁内室,婆子已经退下了,只剩下了几名丫鬟伺候着林家小姐卸妆梳头。
只见她黑缎般的长发笔直垂到腰际,光可鉴人,身着一套藕荷色的苏绣常服,更是衬着这女子神清骨秀,清雅怡人了起来。只听其中一名丫鬟道“不知道小姐画上新娘妆,会美成什么样子呢。”,另一个丫鬟接口道“咱们小姐天生丽质,就算不用这些胭脂水粉,也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第一个说话的丫鬟道“小姐,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咱们偷偷地试上一试,你看可好?”,一听这般提议,众人不免都兴致勃勃起来,期待地看着那藕荷色衣衫女子,只盼她能够点头应允。
那女子也不负众望,低笑道“你们这帮调皮的,也就是在家里,才能许你们这般胡闹。”,言下之意,竟是肯了。那一众丫鬟喜出望外,赶忙端水的端水,净面的净面,梳头的梳头,调粉的调粉,七手八脚一通乱忙,再细一看眼前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她眉似黛山横,目如秋水生,桃花芙蓉面,含笑似含嗔。突然那人朱唇微启,竟然笑了起来,她笑的是那么舒展,又是那么放肆,时间就像突然定格了,众人皆被她的笑容恍了神,因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楚歌上过这样娇艳的妆,有过这样的笑。
只见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望着镜中倒映着的胡梦茵,微笑道“想不到我还能是这般模样。”,其余众人已在这时悄悄的退了下去,胡梦茵靠在她的肩上,手指轻轻地缠绕着她的长发,看着镜中娇艳欲滴的爱人,柔声道“这样很美。”。
楚歌痴痴地看着镜子,看着相依相偎的两个人,脸上更是泛起了红晕。她微微将头后仰,靠在了胡梦茵的心口上,胡梦茵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下颌,两个人都静静地看着镜中的彼此,一时间谁都不愿意打破这美好的宁静。
突然,楚歌将手从身后绕过去将胡梦茵一拉,胡梦茵的身子就轻盈地落在了她的怀中,四目相对,情深似海,两人的视线胶着着,似乎要将对方的模样化入自己的身子里。
楚歌向前倾了倾身子,胡梦茵赶忙将一只手撑在她胸前,娇羞的想阻止她靠近,只是这手一撑,掌心却是一片柔软的触感,就像被蛇咬了似的缩了回来,脸上就似火烧了起来。
楚歌的眉梢眼角已经温柔的似要化开了一般,唇瓣若即若离的触碰着胡梦茵的双唇,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胡梦茵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欲拒还迎似的婉转相就,气息相闻,相濡以沫,这一刻,两个人的心就像是一对美丽的蝴蝶,成双成对,翩翩起舞,两个人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多少相思,多少情意,都包含在了这深深的一吻中。真可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夜已深,林府中人都已经沉睡了,整个府邸彻底的安静了下来。除了那敲更的声音偶尔远远地传来,时而还有一些夜枭的嘶叫声,在这静匿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林府的墙头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轻烟似的黑影,只见他一袭黑衫,身轻似燕,轻轻松松地踩在屋顶的瓦片上,却是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发出来。
不一会儿,这人便轻车熟路的在林家小姐闺房的屋顶停了下来,四周左右盼顾了一番,伸手便将身边的几块瓦片掀了开来。屋内暗漆漆的,只有一丝微弱的灯光在卧室的桌上摇摇欲坠。
放眼望去,一个小丫鬟正坐在八步牙床的脚踏之上打瞌睡,重重纱幔之中,隐约有一个体态曼妙,肤色如玉的美人儿正在酣眠,夜风袭来,这人的鼻端上似乎隐约嗅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似兰非兰,似麝非麝,即便是阅女无数的自己,也从来没闻到过这般好闻的气味,这人的眼睛愈发的亮了起来。
他正要潜身下去,突听那睡梦中的女子翻了个身,口中含糊唤道“霜儿,我要喝水。”,声音清媚,犹如珠落玉盘。只是那小丫鬟似乎已经睡死了过去,任这小姐呼唤了好几声,都是纹丝不动。
这小姐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似乎有些生气了,只见她在床上了摸索了几下,突然扬手将一块鸽蛋大的东西摔了出来,只听“彭”的一声,那东西在地上炸了开来,原来竟是一块羊脂白玉做成的手玩件。
那小丫鬟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跳了起来,等回过神来,顿时跪在了床前,语不成声的道“小姐……小姐……”,林小姐的火气似乎有些大,怒道“让你倒杯水有这么难吗?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啊!”,小丫鬟连连磕头道“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这就给您倒水去。”,林小姐冷笑道“不必了,本小姐房内,不需要你这般木讷的丫鬟!你出去吧。”。
那小丫鬟已经泣不成声,哭道“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林小姐却是一丝恻隐之心都没有,坐在床幔之中连连挥手道“出去!出去!谁都不许进来,都给我滚的远远的!”说罢仰身倒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再也不肯理她半分。
那小丫鬟在床前跪了半盏茶的时辰,见林小姐还不回心转意,无奈之下,只好一步一回头的退了出去,外屋的婆子们也已经被惊醒了,见她蹑手蹑脚的出来,忙问出了何事,那小丫鬟抽抽噎噎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婆子们低声怪道“霜儿姑娘,不是妈妈们说你,这伺候人的事啊,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呀。”。
说着见小丫鬟哭的脸都花了,又觉得不忍心,只好叹道“小姐半夜醒来时的脾气最大了。你也好死不死的偏偏撞在了这当口。罢了罢了,等明儿天亮了,咱们再一起求求小姐,求她饶过你罢。”,说着麻溜的整理出了一个铺位,又对小丫鬟道“今日你就跟着我们睡吧,这黑灯瞎火的,天又凉,就别折腾了。”,小丫鬟含泪谢过了众婆子,和衣睡进了为她铺好的床铺里,众婆子见她如此,方才都放心的睡下了,不多时,便又是鼾声四起,鼻息沉沉了。
林小姐卧室的八步牙床前,此时站了个人。当小丫鬟走出去之后,他便从掀开的屋顶上跳下来了。他的手掌轻轻地一挥,林小姐卧室房门的门栓就自动拴上了,只发出微微“咔”的一声,却并没有惊动屋里屋外的人。
他轻轻的解开自己蒙面的黑巾,又将包头的头巾也一并取了下来,长发飞扬,眉目风流,长身玉立,雌雄莫辩,好一个翩翩少年郎!
他轻轻地掀开了重重纱幔,床上少女的身影清晰的显现出来,黑发铺床,面似桃花,那一股好闻的香气似乎更浓了。这人的眼睛情不自禁的眯了起来,这般美妙的女子,记忆中似乎只有当年玄女宫那个少宫主可与之一较高下了。只可惜当日自己技不如人,非但为人识破,更是差点被切断了命根子,若换成是现在,想必那少宫主也会乖乖地从了自己吧。
他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微笑起来,想如今,自己的容貌与那天岳宗的楚歌已然有七八分相似了。没有人能经得住楚歌的一笑!这么多年,只要自己对着那些女子温柔的笑上一笑,再勾一勾手指,就没有一个不投怀送抱的。
哼,说他是采花贼,明明是那些女子自己心甘情愿的,不是吗?这么多年了,自己连一根迷香,一粒春药都没有买过呢。今天,今天睡在眼前的少女,又会是怎样呢?想必也是跟几天前的那几个女子一样吧,欲拒还迎,含羞忍怯,哈哈,他“玉蜻蜓”祁若望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在于此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难怪都说文人好色,这么有趣的句子,难为人家怎么想来。祁若望越想越觉得得意,忍不住想哈哈大笑起来。突然他发现床上的少女已经醒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些迷茫,也有一些诧异。似乎在询问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一样,就似……就似前些天的那些女孩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