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和两个嫂子老是劝我先睡一下,我不听,连二哥都来说句:不睡一下怎么吃得消。那人对他们说:就让她这样吧,只有这样她才好过一点。从来没行孝的人心里除了愧疚还有什么?我已经没反应了,懒得跟这个人说话,他还能说这些话。我已经受够了,一个人气不起来时说明已经彻底失望,对所有事都失望了,已经没任何意义。跟他还能说什么?我跟他没关系,再也不想跟他有关系。
深夜只剩我一人,我出现幻觉,母亲跟我说话。她叫我不要理会太多,坚持自己的,不要像我!我清醒了。母亲想让自己的骨灰洒在叶湖旁边的山上,那里有她当初的那份执着!那是母亲的遗愿,我一定要做到。我对母亲的尸体说道:妈……我这就去做,你会看到那美丽的叶湖的。我没力气,虚弱,站起来都难。我把那些祭拜母亲的糕点水果吃了,那些东西都被我吃完了,才知道我是多么饿!没吃饱,不过我有力气把母亲扶起来背。母亲身体很硬,死人已不再像活人背得容易,背起来很困难,走路跌跌撞撞,不过我还是出了门。我朝着叶湖方向走,去那里要一段时间,村子漆黑一片,隐隐有些月光,看路有些模糊,但能走路,就是脚容易踢到小石子,容易走偏路,不管多难走我拼了。走着走着我突然觉得拿骨灰去那里方便点,如果我去到那里什么都没做被他们发现了呢?先烧好尸体为妙。我发现我没带火柴,没有油怎么烧?要很多油才能把尸体烧成灰呢!管不了了,先回去拿火柴,找好多柴火不就行了,这里又不缺柴。再把母亲背回去很麻烦,我只好先把母亲放在这里,回去拿火柴再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发现,我还没回到家就撞见他们了。那人直问:你妈呢?我没说话。他又问:你要干嘛?我还是不说话。他把我看紧,叫两位哥哥去找。
久久我说话了,我问他:人活着为了什么?他对我说:“神经病!你跟疯子有啥区别?连你妈遗体都要弄走。你该让她好好入土为安,你连个死人都不放过。”“我不放过?那你知道妈最想要什么?”“什么?看子子孙孙幸福生活死了也会开心。你懂什么!”“我懂什么?对!你说的都是对的,就我傻,我跟我妈一样傻!”“你跟你妈没得比,不要这么不要脸跟你妈比,她是好妻子,你?你不是好女儿,当初应该把你弄死,哪里知道长大是这样子!”“是啊!你什么都算了,就是养我算失误了。妻子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疯言疯语干嘛?”“那你说妈的遗愿你会做吗?”“人都死了,能做肯定要做!”“妈遗愿要焚烧,你做得到吗?”“胡说八道!”“你想烧了你妈是吗?这么做你会不得好死的,入土才安,你懂吗?我要教你怎么做人!怪我以前没教你。”“那是妈遗愿!”“不孝女!”他拉着我四处找母亲遗体,生怕我烧了。
☆、第八章 7
不久后两个哥哥把母亲背到他面前。他松口气。“还好,没事!”他立即给我两个巴掌,特别重!“不孝女!大晚上还要移动你妈走,你知不知道会吓死多少人?你想过吗?”“你打我?你竟然打我?妈遗愿要烧遗体!”我再次强调。他再次打了我,说:我没有你这个女儿!雷劈的事都做得出来,连你母亲都不让她走得安。“你是为了你以后吧?你这样做会遭报应的!”他脾气一来直接踢我一脚。我疼痛难忍。“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伤痛欲绝,我知道我已无力再为母亲做任何事,连遗愿都做不到了。“从今以后我姓辛,不再姓古,我会永远记得妈在这个家辛苦。我会一直记得你怎么对我妈!永远都记得!我恨你……在我世界没有你这个人,从今天起我跟你没关系!”
大哥在一旁说:妹说重了,都是一家人嘛,别闹了。
“好啊,离开古家我看你怎么活?从今以后我没你这女儿。”
决裂之后他们背着母亲的尸体走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一直哭,哭着哭着天就亮了。我赶回去看母亲最后一眼被赶了出来,那人对着所有人说我不再是他的女儿,跟我没任何关系。众人私底下纷纷议论,两位嫂子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眼睛一直盯看我。我在外面跪着不起,心里最内疚的是无法完成母亲的遗愿。那人走到我面前叫我“滚!”一字充分表现了他的狠劲。
我不走,他把我拉走,对我说:不要打扰古家做事!古家人做事天在看,你已不是古家人,你所做的事会被惩罚的!
呵呵哈哈哈……我像疯子般笑个不停,我已经失望至极,算了……我四处乱走。事情传得很快,走到哪里都遭人议论,我就像一乞丐,一过街老鼠。这里的人都在说我不孝,唾弃我……各种脏话说我。
我不知道走了多远,最熟悉的人对我都盯看,她叹息一声。兰妮……呵呵……她现在是谁我都忘了,她站在人群中跟那些人一样盯看我,眼神都一样。我狼狈成遭人唾弃,呵呵……我认了。我守在母亲身边都不行,最后一眼也不给我看,那人说我跟母亲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关系!呵呵……啊……啊啊啊……我内心在愤怒嚎叫,叫碎了心。
走到叶湖,我爬最高的的山,看着远处的墓林,不让我进去看母亲,我只能在这里守着,在这里还能看到墓林,这是我唯一能见到母亲的身影。
很快母亲就要入葬,已经在挖坑了,看到挂白旗。我母亲要在那里长睡了。我一直等着,等啊等……回来这么久一直没看时间,只知道时间过得很快!我看到人影了,队伍在慢慢上墓林,我一直盯看扛棺材那个地方。这么大的一座山林,埋葬世世代代人,说什么福泽子孙,呵呵……瞧瞧,多么迷信!我最亲的人,以后我再也看不到了,她要长眠于墓中了。
事情传得非常快,我在叶湖边坐,在叶湖上捕鱼的人对我指指点点,对我说三道四,我走近叶湖,看倒影。我还是我吗?我做错了吗?所有人都说我做错了,说我不孝,说我这些年书白读了。呵呵……曾经在这个地方我是多受欢迎,多少人想沾亲?如今呢?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都说妈人很好,生出这样的女儿!妈在这里有你那份执着吗?叶湖?叶湖很好吗?它能让你离开这里吗?我以后要干嘛?我脑子疼痛难忍,已经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方向。身上这套衣服很久没换,发臭了。我毫无头绪走着,走着,离开叶湖,来到小河边,我坐在河中央大卵石上,盯看自己的倒影也没发现什么,感觉自己很落魄。我脱鞋下河洗脸洗脚洗手哪里不舒服就洗哪里,水还是那么清澈。隐约听见远处传来声音,我不理会,继续洗,声音越来越近:河水很清不要在这里洗,到别处去。这声音很熟悉,我转过身看见兰妮,她见我那样子不说话,变哑巴,装着没看见走了。在这个地方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以为可以跟兰妮说几句,结果换来人家不认识你。是啊,当初都说好了谁也不认识谁,就我太重感情。诗蕊……我好想你,只有你肯陪着我跟我说话了,只有你不嫌弃我。我想你……
我躺在稻草上,这是收割第一季的稻草。看天空,看稻田,看山林,空中鸟儿在自由自在的飞翔,歌唱,它们欢快的呐喊。我多羡慕它们有这样的生活,我呢?我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母亲已经走了,那句:妈……终有一天你会过好日子的!我说了又说,现在已经没得说,我还没给妈好的生活她就已经离开我了,我怎么还活着啊,怎么还活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眼泪时不时就飙出来,我哭,除了哭还是哭,呜呜……这个地方还是我家吗?他们都在说我,厌恶我,呜呜……妈,我也跟你去好了。
我躺了许久,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的,有个人摇晃我,叫我醒醒,轻声呼唤:妹妹……妹妹……好温暖的一句妹妹,我从来没听见这么好听的叫唤。我迷糊睁开眼,看见二嫂。二我带了吃给你。我问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说大嫂拜托大哥出来找的,大嫂不好出门就叫她给我带吃的。我看她把我行李都带出来了。我摸了摸行李。二嫂说那人很生气,我是回不了家了,大嫂担心我,叮嘱我还是先出去吧,等时间久了那人淡忘就可以回家了。一说那人,我冷语:我跟他没关系,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再回那个家,那个不是我家,有母亲的地方才是我的家。这些年我受够了。二嫂叹气,叫我还是吃点东西。都是两位嫂嫂的心意,我吃了,尽管吃不下我还是吃了。
“这些人都讨厌我,你们就不该来看我,要不然你们以后怎么生活?”“有啥,都是一家人。我感觉妹妹你人很好,就脾气倔了点,我倒不觉得你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是吗?我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呢?”“是也是一家人啊!你做的那些事我相信你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你一直守在妈身边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虽然做那事让人不知为何。”“我做的事让你们觉得匪夷所思?那是妈的遗愿。”“在古建村哪有人死后要焚烧之说?谁不想入土为安。”“你也这么觉得?”“是啊,从小到大家里人都是这么说的。”“你虽是我二嫂却比我小,你喜欢我二哥什么?”“家里人说他好,他之前对我好就觉得好了。”“现在呢?”“一切都变了。唉……我都不知道妈怎么活的。我们只能言听计从的生活,唉……都是这样活的,算了,别无它想了。”又是一个宁愿屈服现状的人我能说什么?又是苦命的人。
“这是我跟大嫂凑的,不知道够不够车费,你拿着吧,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会好点。”都这时代了两个嫂子才凑40多块,可想而知她们两个过的是什么生活。“我不要,你们拿着吧。你们就没想过要离开这个地方吗?”“唉……谁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可牵挂太多,结婚了牵挂更多。我很羡慕你知道吗?羡慕你一直在外面生活,还有学历,学历高工作很好找,饿不死。”“你是这样觉得的?很多事不是你们想的这么简单,外面多优秀的人哪里都有,竞争力很强,待久了你就会觉得不是当初想的这么简单。”“妹妹……我真想跟你一起出去呢,不过我牵挂太多。唉……”“不要叫我妹妹了,我已经不是古家人,从今以后我要随妈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气话?”“我已经气不起来了,那个不是我家。”“你傻啊,这样想!他是你爸啊,怎么是一两句说得清楚的?”二嫂开始劝说我,我被她说烦。
我不要她们钱,从行李里随便取出几百给她说:给你跟大嫂,谢谢你们,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可是很多事你们都觉得是我做错了,我觉得自己没做错。“你哪来这么多钱?”二嫂傻了。“像你们说的外面钱好赚。”我已经懒得解释了,她们说法让我无法接受。我拿着我的行李走了。之后我又转身对她说:帮我谢谢大哥,谢谢他。谢谢你们了。二嫂一脑子疑问……
在离开之前我走进墓林,在母亲墓前磕三个头,我又哭了。妈我做的这些都是错的吗?我对那个人仇恨越来越深,一直以来我都没跟你说过,他不是我爸,我从来没有这样的爸,他根本就不是个人!为了你我忍了。妈……我跟他断绝关系了,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你不会怪我吧?对不起!我没能把你的骨灰洒在叶湖的山上,对不起!妈你一定怪我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心已经死了,带着死掉的心离开这个地方。靠近我的人都嫌弃我臭,说我一个女孩子不知道干净。对那些人,我看了他们几眼不说话。车窗外美丽的风景,对这地方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了,看这些风景我心里很痛很痛,母亲像化作空气似的走进我心里。妈……我走了,我还会来看你的!
☆、第九章 我是辛雨颖 1
回到租屋我落魄,狼狈,进了门我就坐在地板上,挨着门。地板很脏,我一坐下来裤子就脏了,脏也挺好的,又脏又臭嘛。我苦笑,变冷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还以为心已经死,可它还在跳动,它还在折磨我,狠狠地折磨我,我痛得难受,我睡在脏脏的地板上,继续哭,哭出我心里的痛。母亲她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对,我不孝,很不孝。我狼狈趴着,看到我自己泡的药酒,那酒很烈,是母亲教我泡的,说用烈酒泡比较好。这酒能喝也能当跌打之用,身心疲劳时喝上一小口能减轻疲劳。那些药材是母亲寄来的,她辛苦从山上采的。对着酒瓶我叫:妈……妈……我叫了又叫,眼泪流个不停,脑海里母亲的笑脸依旧存在,她笑了,叫我好好照顾自己;她笑了,叫我活得坚强点。妈……你还好吗?那些人带你去哪了?我想你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孝,很少回家,很少跟你讲电话。我错了,妈……你回来啊……我错了,我呐喊着。我妈走了,呵呵……这里好痛,好痛,妈……你受了多少苦啊!还没享福呢,你怎么就走了呢?我把那瓶药酒喝了好大一口,一点味道也没有,像喝水一样。我喝了一口又一口,越喝越苦,那些药材我都吃了,拿起一条不知道是什么药材,吃了一口又一口,一根又一根,脑袋越来越晕,越来越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我继续喝,把这些酒喝光光,吃光光,我要吃死喝死。我吐了,难受,吐了还难受,生不如死的感觉,我死了好,死了好啊!吐了我还继续喝,已经不清楚什么才是酒了,甚至捡那些吐出来的吃,喝啊,吃啊,还是没吃光,怎么喝也喝不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吐到睡着,感觉折磨了好久好久,难受好好久,全身哪里都难受。我要跟母亲一起,跟她在一起,老天爷你把我命拿去吧,今生我是个不孝女,再也行孝不起来了,呵呵……哈哈!妈……我就要和你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