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笙说话依旧是没个好气,不过仔细听来,她对朔夜的态度已然好了太多。
阮大人到客厅的时候,桐笙还在那样没好气地跟朔夜讲话,后来见了阮大人,便收起性子。
“父亲。”桐笙恭敬地唤了阮大人一声。
阮大人点头回应,却摸着胡须看向了朔夜。朔夜自然礼貌微笑,说着“朔夜见过阮大人”。
在这客厅里并未发生朔夜料想的亲情场面,桐笙没有过多描述自己被掳走和被救回的事情,阮大人也没问过她任何一个问题。这对父女在朔夜眼中显得很生分,但也或许并非这样,因为朔夜并不了解他们。
在阮大人替桐笙又谢过朔夜的救命之恩后,桐笙叫来玲子,让玲子先将朔夜带去她的房里,她还有事要跟老爷讲。玲子领着朔夜去了桐笙的屋子,顺道还将那只姿态越发富贵猫咪也抱来了。
而这边的桐笙看着朔夜走远,这才走到阮大人身边与他说:“她无害。”
“仅凭她救了你,你就确定她绝对无害?”
并非如此,可桐笙无法告诉阮大人自己的那种感觉,那种潜意识里对朔夜的信任。她只说:“我信她。”
阮大人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你是个谨慎的孩子,既然你这般说,父亲便信你。”
“多谢父亲。”顿了顿,桐笙问道:“鲁中回来了吗?”
“他暂时没法回来。”阮大人摇头。“昨天去接应他的人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地上昏睡不醒。大夫瞧过了,说他脑部受到重创,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和调养。情况若好,待他伤好了,还能和正常人一般。”
“不是说他只是将朔夜引到山神庙去?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具体我也不知。”
鲁中是阮家的一位很忠诚的仆人,在阮大人还是阮家少爷的时候就跟着他,一直到现在。他主动提出要接下引朔夜上山,让桐笙试探朔夜的任务,可谁也没想到,朔夜竟对他下了那般狠手。
现在鲁中在城外,桐笙自然不便去看他。从小客厅离开,桐笙回屋去见朔夜,与朔夜交谈,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引到了昨天自己被掳走的事情上,于是问朔夜:“掳走我的人,你可将他处置了?”
朔夜摇头:“我打晕了他,他便倒在我上山的路上。只是后来我带着你下山,却发现他已然不在那里。想来也奇怪,他伤得不轻,怎么可能自己离开?”
“伤得不轻?”桐笙扮着惊讶:“我以为你只是将他打跑了,怎的还将他伤得不轻?难不成他触怒了你?”
朔夜将猫咪赶到地上去了,整理了自己的衣袖,想起当时的事情都还能泛起一股悲伤。“他说你死了,我一时愤怒就……”
“因为他说我死了,所以你将他打成那样?”
“是。”
才听到这理由,桐笙觉得难以理解,她与朔夜不过认识几个月,朔夜怎会因她而有这般不可抑制的情绪?可转念一想,她与朔夜的师妹很相似,朔夜几乎将她当成那位师妹,所以若是那位师妹又再“死”了一次,朔夜会有此反应也是很正常的。
对于朔夜说的理由,桐笙无法过多回应,于是含糊几句后告诉朔夜:“我爹中午设宴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现下离正午还有好一段时间,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一下,顺便也给沈家人报个平安。”
桐笙这样说,朔夜才想起自己也是彻夜未归,便点头答应,然后离开。
相比阮家的平静,沈家的那群女眷可是乱成一锅粥了,一来因为她们关心朔夜,二来自然因为朔夜是皇上下旨叫沈家好生照顾的人。当她们看见朔夜平安归来时,个个都是一副谢天谢地的神情动作,沈灵安最是担心朔夜,才见朔夜便扑一般过来拉着她问:“你去哪里了!这一晚上不会来,可知道我们有多担心?”
朔夜愧疚极了。“昨天不是和桐笙出城去了么,回来时出了些状况,只能在城外找地方住下了。”
沈灵纤插话进来了。“可我听说阮家出了事,难道你和桐笙遇上的麻烦与那有关?”
朔夜有些紧张。“阮家出什么事了?”
沈灵安说:“不知道,只是昨天下午阮家就匆匆关了宅子所有的门,直到刚刚才打开。算算时间,该是你们回来前不久的时候。我想这之间必定有关系。”
“这……”朔夜闭了口,只是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其中的事情。
朔夜今日回来,多少让人觉得她心情不错。那种莫名而来的神清气爽,让沈家姐妹摸不着头脑。她们不好问,朔夜自然不会告诉她们这份欢喜来自桐笙对她的态度转变。
休息过后再去阮府,吃过了那一顿谢宴,朔夜便又跟着桐笙去了她的屋子。桐笙先前对她的排斥,今日全数都变成了一种懒散的态度。她愿意搭理她,只是没有十分主动罢了。
“你说你喜欢我那竹园,不过那里离我卧房太远,现在又这般冷,我便不陪你去了。在屋子里呆着可好?反正阿九也在这里。”
“阿九?”朔夜瞧着团在火盆边上的那只猫。“你给它取的名字?”
“嗯。”桐笙点头:“今早上突然想到的,觉得这名字亲切便拿来用了。”
桐笙自己给猫儿取名阿九,为此朔夜情不自禁展露笑容,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意味深长。
之后几天,桐笙几乎天天都会叫玲子去请朔夜到阮府相聚。表面上她说自己怕冷,只好请朔夜过来,实则是不太想看见沈家的那两姐妹。可是有一天,朔夜过来告诉她:“再过不久你或许就见不到灵安了。”
“怎么,她要出家了么?”
“桐笙……”朔夜垂了眸子,扶着额头无语解释道:“不是出家,是出嫁。
桐笙一脸毫无兴趣的样子:“有人要娶她么?”
“活生生的小美人,为何没人娶?”
“我要是男子,定不娶!”
“可惜你不是。”
桐笙斜蔑了朔夜一眼。“不是更好。”
“或许吧。”
“你现在也算是沈家的女儿,大姐出嫁了,下个该轮到你了不是?”
“我?”朔夜摇起头:“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以后我走了,自然会叫所有人都忘了女侯爷这回事,所以我嫁不嫁,他们管不着。”
不知为何,听朔夜这般说,桐笙忽而慌乱起来。“你要走?”
“我肯定是要走的。”
“去找你师妹?”
“自然是去找她。”最多只有六年的时间,六年之后朔夜不可能继续留在此处。只是朔夜回答得这般顺口,桐笙却觉得不舒服。虽然她不明白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却知道不管怎样,短时间内都不能让朔夜离开。
“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怎么办?”桐笙如是问。
“你指的什么?”
“你自己答应过的事情都不知道了?”
朔夜屈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桐笙好一会儿。桐笙被她看得浑身发毛,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干嘛!”
朔夜收回视线,淡淡地说:“我说过决不食言,是你自己不记得了,怎能怨我?”
才是昨日说过的话,桐笙却忘了把它记在心上。想想,终究是桐笙的不是了。桐笙洒脱得很,知道自己错了便起身到朔夜跟前说:“好吧,这般说来是我错了。作为赔礼,我陪你去竹园看雪吧。”
朔夜挑起眉梢。“你不怕冷了?”
“在屋里暖够了,过去一会儿不是问题。”
“从你这里去竹园,路不远了?”
“你非要跟我抬杠不是?”桐笙一个不高兴,索性又坐下了。“我好心想给你赔礼道歉,你不领情就算了。不去便不去,省得麻烦。”
☆、雪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要过去,阿九说它也要去。”朔夜起身来将地上团得安逸的阿九也抱起来,捏着阿九的爪子问它:“是不是,阿九?”
阿九被朔夜从美梦中叫醒,喵呜一声,只让朔夜看到了一脸厌烦。
桐笙见阿九那表情,噗嗤笑起来:“你瞧你,连阿九都不待见你了。”
“它不待见我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别这般对我。”
“再说吧。”。将阿九抱进自己怀里,桐笙对朔夜说:“竹园那边平时没人去,现下过去或许一个脚印都看不到的。嗯,想想这倒有些诱人。”
“想来昨儿城外那条被人踩过的道路让阮小姐您很不满意了?”
“可以这么说。”
“那么一会儿我可不能抢先去踩那没被破坏过的雪地了。”
朔夜说不踩,桐笙也不必担心自己不能成为第一个在那里留下脚印的人,谁知朔夜走在桐笙后头,那一直安静窝在桐笙怀里的阿九却突然从她怀里蹦了出去。这一蹦可好,总在暖屋里呆着的猫儿脚掌那两双软软的肉垫踩在雪上,即刻被冰冷的雪给惊吓到,阿九便在雪地上连蹦带跳,不知所措的一路向前窜跑。
“阿九!”桐笙满心期待的雪地就这般被阿九给破坏了,气得她想也没想就跟着冲过去,追着阿九满园子跑,一边追一边吵着:“你个小坏蛋,赔我这一园子无暇的雪!”
朔夜跟在后头进了园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桐笙追着阿九到处跑,就像看着曾经的桐笙在翠云山上追着那只狐狸阿九一般。突然阿九从朔夜身边跑过去,桐笙追得急,又因为在雪地里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所以等她发现自己快要撞上朔夜的时候,已然停不住脚。
桐笙一头撞在朔夜怀里,朔夜没躲开,便被她扑过来的力道给撞倒,两人交叠着倒在了雪地里。
雪深不足将朔夜整个埋进去,但那并不影响一些积雪在朔夜倒地的时钻跑进她的衣服里。桐笙从地上支撑起身子,瞧见一些飞溅起来又落到朔夜身上的雪,自己都冷得打颤,便赶紧爬起来,又忙不迭地去拉朔夜:“你没事吧!”
朔夜站起来,不急着拍掉身上的雪,只觉得掉进脖子里的那些雪太凉了。她伸手去弄,可那些雪已经融化成水,湿在衣领上让她皱起眉头。
在朔夜觉得难受的时候,桐笙便着急地帮她弄头发。桐笙自己畏寒,光是看着朔夜身后的那些雪就觉得好冷。“对不起,是我大意了。”
桐笙很难得的关心,朔夜却没有让它存在太多,反而将桐笙拉到自己面前,捂着她冻红的双手。“不要玩了,我们回去吧。”
“可是阿九……”阿九已经跑不见了。
“你先回去,我去找它。”
桐笙不肯。“它是我的宠物,当然要我自己找!”
“刚刚的雪落得太里面,你回去替我准备一身衣裳,我找到阿九就回来。”朔夜说话很温柔,却有种不可拒绝的气势在里头。见桐笙犹豫着未有动静,她便想了个办法,从地上捧了一团雪捏成团,道:“我觉得找阿九不是着急的事情,反正我也在雪地里躺了一遭,不如我们打一场雪仗吧。”
“不行!”桐笙即刻躲开,听见“雪仗”这两个字,真恨不得跳开八丈远。“你还是找阿九吧!我回去叫玲子准备两碗姜汤,你回来正好能喝。”
“扫兴得很。”朔夜丢了手里的雪团,无趣地说:“那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桐笙哪里不知道朔夜用的是激将法,但她害怕朔夜真的将那团雪扔向她,所以急忙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