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些事情在脑中闪过,无关逻辑也能去猜测其中一些关联,这一刻朔夜才惊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将一些事情的方向弄错了。
“你一定没想到,甚至根本不会去想那些被害的大人全都是我杀的。”桐笙冷冷自嘲,那张惨白的脸上仍旧渗着虚弱的汗,可她说着自己的事情却毫不含糊,因为她知道,若是此时不讲清楚,她或许再也不可能回古道了。
桐笙,她并不是阮家亲生的孩子。
“我是个被人遗弃的孩子,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因为这个胎记而被父母丢在了树林里。”桐笙隔衣指着自己那梧桐印记。“我生下来连一口母乳都未喝过便被丢弃,幸好那时有两个人从树林路过救了我。后来她们成了我的养母,在我八岁之前,我一直都与她们生活在一起。
她们对我极好,我还有一个姐姐,姐姐也很是喜欢我,时常都带我出去玩。可她也只比我大五岁,所以有一天在街上,她将我弄丢了。那年我八岁。
八岁之前的事,我仅记得这些。若要我选,即便此时我也愿意回去养母身边生活。可我没有权利去选择,如今也不能去选择。
我走丢之后,被一个人捡到,他将我带到一对夫妇面前,说我是他们的女儿,那对夫妇便是我如今的父母亲。你或许会问,为何他说我是阮家的女儿,父亲、母亲就要相信?”桐笙笑了,仍是指着身上印记:“因为他们出生不足一月便夭折的女儿身上也有这样的印记。
照生辰来讲,阮家的亲生女儿整好比我大一岁。只是我来到阮家时已八岁,一岁之差并不会在我身上有明显表现。所以他们仅凭这印记便认定我是他们的女儿,我也这般顺利就成了阮家的小姐。
你可记得在我们最初相遇时,你问我的名字可是与这印记有关?单这一问题上我对你的冷漠并非因为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而是我自小便厌恶它,若不是它,我怎会遇上这些事情?
在那个人带我去见父亲、母亲之前,他对我说我只能听他的话,所以他一面叫我假装阮家的女儿,一面又偷偷让人教我武功,将我训练成一个杀手。可笑的是,这个杀手从未杀过人。
我爹第一次受伤是我动的手,可我并没要杀他,那不过是个掩饰罢了。后来我坦白跟他说,这是皇上的安排,叫他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事后皇上会让他官复原职。
后来我去了丰和城,将曹大人定为第一个刺杀对象。第一次杀人虽然顺利,我却因受不了那残忍死亡过程和结果而备受内心煎熬,后来也都一直没能习惯。你不是问我为何突然喜欢吃糖了?因为吃糖能使我安心,这点我并未乱讲。”
至此,朔夜忍不住问:“你一直说的‘他’究竟是何人?”
“你猜不到吗?”桐笙虚弱地咳了两下,却拒绝了朔夜给她倒水。“你若猜不到,我便继续讲。
我爹曾经与他关系甚好,只是他得不到我爹绝对的支持,便将我爹视为眼中钉。但这仅是表象罢了,事实是他故意排开我爹,将我爹用作一颗副棋,流放此处。而我才是他的主要棋子,替他杀了这些曾经阻碍他登基,他却不好明里铲除的栋梁大臣。”
“那人竟是皇上!”朔夜两眼微睁,惊道:“照这般讲,阮大人并非真是有罪为被流放至此,而是皇上为了将你安排到此处,才刻意将阮大人牵扯到那谋反案之中?”
“正是如此。”
“那你这伤……”
“这伤是今晚行刺失败的教训。我没能杀掉那个人,反而被他的护卫看见了样貌。我拖着伤连夜逃回来找你,就是因为害怕明日一早便满城都是追缉我的告示。
离开古道前,皇上给我一道密旨。他要我杀了那些他视为绊脚石的人,而他召回那些人的圣旨就是让我动手的号令。他不允许那些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于是我要做的便是在这两个月里将他们都杀了。若我无力完成任务,便提头回去。如今剩下十天时间,而我伤成这般……”
朔夜表情沉重,她开始不想回应桐笙任何话语,只冷冰冰地看着桐笙。桐笙却笑了:“这下你真的恼我了。”
朔夜真的恼了,很生气。“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在你看来,我竟是这般不可信任,以至你重伤至此,被迫无奈了才会来找我?”
桐笙解释说:“我并非不信你,也无意故意瞒。只是你是这样突然就出现在我生活中,一开始我确实无法信你,教我怎样刻意从头说起?而有些事我也不好对你说,即便现在我仍有事情没有告诉你,并非不说,而是现在不可以说。”
在这夜半时候,两人说话都尽力小声,所以朔夜也无心无力与桐笙争吵,只想尽可能大事化小。“那你说,现下你能告诉我的是什么?”
“我想要你帮我杀了另外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要留言啊!
☆、调换
杀人不过眨眼之事,朔夜早不记得初次杀人时的具体感觉,只知那时若不杀了那人,桐笙便会成了那人的刀下鬼。
杀人的感觉糟糕极了,可是因为桐笙一句话,朔夜便要再次脏了自己的手?
“若你不肯帮我,皇上必然会派人来杀我,你当真是恼得愿意见我受死?”
桐笙这激将法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让朔夜显出冷漠,冷漠地看着她,冷漠地问她:“一开始你便打算将我用作这一步棋,是不是?”
桐笙张了口却哑口无言,一开始她确实如此打算,包括她叫朔夜教她那可改变别人记忆的本事都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可那时的她,对朔夜并无感情。桐笙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朔夜又道:“既是一步棋,之前你与我所有的亲昵也都是虚假的,是不是?”
“不是!”桐笙一口否认。“你该知道一开始我与你接近便有目的,我也说得很清楚,我要你帮我。那时你已然答应愿意帮忙,我又何必要做到利用你的感情这一步?”
“如若不是,此时你定要让我帮你杀人又作何解释?我早说过能使所有人忘了你,你随我走,你却说希望凭自己的努力换得自由。而今你的努力换来这一身伤,甚至还会有别人的追杀,你还要怎样?”
“朔夜……”桐笙正要解释,却听见外头有声响,情急之下她下意识支身前倾吹熄蜡烛。可这一动弹,背上伤口生出了剧痛,害她伏在桌上猛抽了一口气。朔夜凑到窗边听动静,判定外头只是有人起夜上茅房才安心回来。发现桐笙痛不自已,她也不想在桐笙这般虚弱时与其争执。
“今天就到这里吧,深夜也不便我们说这样的事情,免得再讲下去真要引来外人发现了。”
桐笙倒会开玩笑,说:“你不是会改变他们的记忆么,还会害怕被他们知道什么?”
朔夜也懒得理她,只将她搀扶着去了床上。桐笙费力地将自己挪到靠里的地方,硬是将朔夜的位置留了出来。她眨了眨眼,却想起此时已没了光亮,朔夜应该看不见她用来讨好的表情。
因为桐笙伤在背部,不能平躺,朔夜就用枕头垫在她身子下面,好让她也不用平趴在床上。桐笙趴好了便抓着朔夜,生怕朔夜跑了一般。因为桐笙一直拉着朔夜不放手,朔夜只好认命躺在了她身边。
朔夜小声地说:“睡吧,明早我去找大夫替你看看你的伤。”
“朔夜……”桐笙松开朔夜的袖子,漆黑中任由五指带着怯意要去勾拉对方并不给予反应的手,一点一点去接近,一指一指去交触,直至与朔夜十指相扣,她才更大了胆子。
桐笙忍着痛勉强支起上身让自己半身压在朔夜身上,烛光熄灭了一阵,二人早已习惯黑暗,虽看不清彼此清晰的面容,却能得见一些动态、轮廓。朔夜很想让桐笙好生趴着,以免伤口遭殃,桐笙却不管不顾地去亲吻朔夜。
因为受伤的关系,桐笙尽量将吻制在细昵的程度,如吃着朔夜给她的糖豆那样,以舌尖轻柔挑逗,甘甜无处不至。期间一度有痛教她停滞片时,她竟仍要留恋这缱绻细吻。
仅是细吻,桐笙这身子也叫难消,朔夜也是心疼,便强行将她锢在怀中,轻轻安抚,不准她继续。桐笙知道她多少消气了,于是趴在她身上,小声说:“我绝没有用感情来利用你,无论怎样,这一点你必须信我。”
朔夜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下。如此也算答应了,桐笙也露出了笑容,安心由朔夜抱着她入睡。
翌日一早醒来,朔夜却已不在屋里。是了,朔夜昨晚讲过要去请大夫的。回想起这件事,桐笙便又安然睡过去。似乎在她刚睡着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她才意识到敲门声,那人便推门进来了。
“小姐,该起来了。”
原来是那个与朔夜最亲近的丫鬟,可她为何管桐笙叫小姐?桐笙小心坐起来,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小姐,老爷派人请大夫去了。小姐快些起来梳洗,一会儿大夫来了好替你看背上的伤。”
丫鬟一口一个小姐,喊得自然且顺口,她还知道桐笙背上的伤,甚至她还说老爷派人去请了大夫……
“你管我叫小姐?”桐笙试探地问。
“我不是一直都这般称呼小姐么?小姐这时怎么有这样的疑问?”
桐笙揉揉眉头,莫不是自己还未睡醒,竟有了幻觉?她又指着自己问丫鬟:“我是谁?”
丫鬟脑里轰然一响。“小姐该不是失忆了?你是镇远大将军的女儿,皇上亲封的女侯爷啊!”
什么?桐笙一阵头疼,她怎么会成了女侯爷?若她此时是女侯爷,那么朔夜去了哪里?她会否与自己身份对换,去了阮家?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不要当真。”桐笙笑起来,顿了顿又问。“是了,阮家那位小姐呢?”
丫鬟表示桐笙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她更觉得奇怪,说:“小姐平日都直呼阮小姐的名讳,今日怎就用了这般生分的称呼?你昨日被树上的花匠掉下来的大剪子割伤了背,阮小姐还来瞧过你,可惜你当时痛得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被树上的花匠掉下来的大剪子割伤了背?这是怎样好笑且牵强不已的理由!朔夜怎会想出这么别扭的理由来了?
这时沈灵纤来了,一脸关切的表情走到桐笙床边。“朔夜,你好些了么?”
“呃……”果然,朔夜将自己的身份给了桐笙,可桐笙毫不习惯别人以朔夜的名字来唤她。“好、好些了。”
沈灵纤将桐笙扶下床,叫丫鬟给桐笙收拾屋子,自己也趁这时间替桐笙梳头。“昨天桐笙走时说她家中有事,近段时间不能来探望你了,叫你好生养伤。”
“是么?”桐笙心下猜想,朔夜留下这样一句话,莫不是要告诉桐笙她真的帮她杀人去了?
“我想她最近也挺不好过的,丰和城的某位大人为了商量联手退敌之事而来丰德城与阮大人相见,可他尚未进城,便遭到刺客袭击。幸好他身边护卫武功高强,将刺客打跑。今日一早那位大人进城来,就是不久前才进了阮府,也不知他们到底能商量出了什么样的退敌对策呢。”
桐笙背部的疼痛似乎就是在附和沈灵纤的话,那侍卫果真武艺高强,不然桐笙怎会受伤?桐笙一脸失血太多的纸白色,沈灵纤只当她不太舒服,就不计较她不太回应自己,反而开始自顾自地说个没完。
“也不知你这伤要何时才好,还有二十多天我便要嫁人了,虽说男方就在丰德城,却也必须办场热闹的婚礼才行。近来家中人人都有自己忙碌不完的事情,我真怕没人照顾你。”
“不必担心。”桐笙终于开口,目光投向正在收拾屋子的丫鬟说。“我身边有她便足够,反正死不了。”
沈灵纤不悦了。“瞧你说的,单是死不了就够了?”
桐笙再次无言以对,果然至今为止她都没办法喜欢这个人。终于沈灵纤替她梳好头,将该说的话都说完,桐笙才找到理由让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