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什么黛蓝色,你这种面相适合浅淡素雅一点的颜色好不好!
明明是女孩子,行事之间举手投足干嘛要仿着男人的模样!一点都不美了好么!
还有还有,好不容易穿次女装,不知道打扮一下?这么糙真得合适么!你还是女孩子么!
脑子里的观点一下子炸开了,梦言指着谢又安厉声道:“以后都不许再穿男人的衣服!还有,这件衣服也不能穿,现在就脱掉!”
谢又安还未来得及说话,迎头砸来这样的命令,完全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状况。
乌雅闲冷眼旁观,晁千儿笑盈盈地朝这边走来,幸灾乐祸着,唯恐热闹不够多。
梦言一拍桌子,小指带翻了酒杯,滚动着到桌子边缘,堪堪停住。有什么东西从内里爆发出来,呼啸着,卷着风将众人裹进去,然后狠狠肆虐。晁千儿脚下顿住,人有一瞬间的失神,眨眼之后眼底带出来一丝惊讶。连乌雅闲一脸的嘲讽都熄灭,转成另一种晦暗不明的神色。
梦言侧仰着头看面前的谢又安,却如睥睨一般,从未有过的高高在上。用词没有什么变化,语调却带了凌然的寒气,压在人胸口上,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
“我说,脱下你的衣服。”
任凭谁都不看好言公主,却也不能抹杀她的皇室血脉。她是先皇的亲女,她骨子里带着帝王家的骄傲,是一国之君,是天子。她可号令天下,做昏君也好,使人世间尘土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她该是如此高傲,不受人约束。
酒宴之上的热闹渐渐压低,最后趋于安静。乐曲声止,翩翩广绣垂落,人人自危地缩在角落,低着头不敢言不敢看。公主皇子们还保持着举杯对饮的姿态,没能从这气氛中脱离出来,有不解有惊奇。
谢又安愣愣地反问:“为何要脱衣服?”
梦言定神,张口道:“御前失仪!你进宫就这副打扮?”
谢又安的眉头稍微皱了皱,不明显,很快就掩饰过去了。显然她对梦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刁难很不赞同,却说不出口,只好妥协三分,坚持自己的立场道:“事发突然,臣来不及换衣服。陛下,现在——”
如画中景一样静止的大殿忽然动了一下,谢又安回头去捕捉那个正在不合时宜地移动者。
乌青光明甲,内廷侍卫的装扮。
谢又安心下大惊,再看那个瘦长脸,和宫外小巷中的人是同期入宫,大约还是老乡。
长剑出鞘,梦言后仰身体,皱眉呵斥:“你做什么?”手肘碰到酒杯,颤动两下终于滚落,碎裂声炸起。
但声音远比青瓷酒盅该有那一声响得多,硝烟腾起,刺鼻的味道直窜而来。热浪之余,众人尖叫起来,丢下手中的筷子、酒杯起身逃窜。大殿着起火,有土砾簌簌落了下来,砸进羹汤之中。
上座处,只余爆破之后的漆黑惨烈。
梦言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堆碎裂燃烧的木头,再回头看谢又安的长剑,努力将自己的猜忌压回去,不在表情上有所泄露。
不应该是谢又安。她要杀自己早多少次机会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了,完全没必要搞得如此复杂,算着时机,还未能成功。
是有其他人。二皇子现今重伤,党羽被剪,连他自己都没有翻身的欲|望了,只求自己放过他。殷正青一脉发配边疆,兵权回收以后,他就没其他能耐了。
那还有谁?
算着这一出,恰到好处,将谢又安也拉进来。
还以为敌人只剩谢家,没想到还藏有其他人。
要是这样……就有人能牵制谢家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梦言立刻摇摇头,否定自己。还未及细想,又有两处爆破声传来,原本已经在尖叫的人叫的声音更尖更利,大殿之中更加混乱。
埋伏的人是有了心,除了第一处是在上座,要置自己于死地,余下几次都避开了宴桌,不求伤到其他人。偏偏这群人四处乱跑,有个把人自己往埋好的火药上站,巨响之后抱着伤处四下打滚,哭爹喊娘的。
身边也有低呼,不像那些人一样失态,短促的一声之后立刻压回喉咙间。梦言回头看到乌雅闲原本白皙冷清的脸此刻更显苍白,连唇色都淡了下去,没一点血气。
她是吓坏了吧……
梦言抬脚在谢又安屁股上踹了一下,顾不上谢又安回头呈现一脸精彩缤纷的羞赧,大吼道:“愣什么!救人,捉贼,该干嘛干嘛去!”
谢又安尴尬地收回捂在屁股上的手,神色变化莫测,说出的话却很坚定:“这伙人是冲着陛下来的,我的职责是保护陛下。”
梦言觉得这句话在这种场合下太适用了,自己完全不应该和她打辩论,应声道:“行,先出去,这火一会儿就要大起来了。”
梦言踩在青瓷碎片上,转身将手伸给乌雅闲,弯着腰问道:“你还好吧?”
乌雅闲看看她摊开的手掌,换了相反的方向,将手搭在婢女手上站了起来。梦言的手掌在半空中不自在地捻了两下,若无其事地收回来,转头交代谢又安:“闲公主受了惊,护好公主,送她回怡景宫。”
“可是——”
梦言打断谢又安的话:“我跟你一起去,安置好闲公主之后再说。”
许是谢又安在进殿之前已经做好部署,兼之平日里侍卫训练有素,这一出里闹的也就是那几个娇生惯养的公主皇子,连乐伎的反应力都不如。梦言回头看这些吃干饭不办事儿的人身边都有至少两个护卫,地上打滚的也都有简单的包扎,才放下心来。
梦言突然觉得自己让谢又安脱衣服有点可恶,气归气,但她真是这皇宫之中最听自己话的人了,让做什么做什么,任劳任怨,无条件配合。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违抗命令,突然跑回来大概也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自己却因为乌雅闲在身边,迷了眼彻底失控。
完全不占理了。
梦言偷偷拿余光瞥谢又安,裙装不比平日的劲服方便,行走间多少会受些拘束。梦言想说“你随便想穿什么穿什么吧”,话到嘴边绕了一圈,觉得还是找个正经的时刻认真点说比较合适。
经历过宫变的凶险,这一场暗杀侥幸逃脱之后算不得什么,梦言还在边走边琢磨着该怎么就刚刚的事情跟谢又安赔礼。紧张感是有,但比之一同的乌雅闲,梦言和谢又安都显得太淡定。
倒不是乌雅闲有多慌张,她确实受了惊吓,到这会儿脸色都没缓过来,依旧惨白无血色。侍婢扶着她,将能迈开步子不倒下而已。梦言怀疑那个丫头一松手,她就能秃噜下去。
想她活到这么大估计也就是被冷落被欺压,没经过什么大灾大难。这个年纪本就是平和地生长,自己何尝不是。要不是穿越直接面对逼宫,这辈子也就是摔破膝盖磕肿嘴唇的程度。
这么想,梦言看着那副纤瘦的身体就更能感同身受,更多了一丝心疼。
☆、第三十一章
梦言想关心两句,一想到她冷冰冰的样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前跟乌雅闲在一起生活,她也是冷,但不会冷到发寒,让人不敢面对。这个人看起来端重孤高,骨子里却带着邪气,让梦言不太自在。
那种……明明是板板正正的人,脊梁骨却不太直,藏在*之中歪了出去。
挺违和的。
梦言深呼吸一次,见乌雅闲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下来。几处爆破之后的火苗已经燃了起来,凭着这个年代端盆子取井水来灭火要花点功夫,估计是不会有火烧得快。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拿着刀冲进来砍,但到底不安全,多留一秒都让人提心吊胆。
梦言心里着急,但是对着冰山美人总有点不敢表达真我的意思,只是侧头去看她的表情,问道:“怎么了?先出去再说!”
乌雅闲靠在侍婢身上,呼吸浅且急,只小幅度轻轻摇头,就没其他回应了。
这什么?不想走了?
谢又安立在梦言身边,试探着开口:“闲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
乌雅闲没说话,侍婢回道:“公主近日总说胸闷乏力,刚刚吃了两杯酒,又受了惊吓,这会儿走不动了罢!”
梦言听得一愣一愣。自己跟乌雅闲打闹了十几年都没发现她这么柔弱,这皇宫中的人是这么娇贵的?
梦言旋即打住自己的想法。
不能这么想,不能拿她们比。这人不是乌雅闲,是另一个长得和乌雅闲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要时刻谨记,不能自己先迷惑了自己。
这么想,嘴里却说着完全不走心的话,关切之情毫无保留,梦言忍不住往前凑了凑问道:“很难受?稍微忍耐一下子可以么?这屋里烧着火,空气更差,先出去透透气。”
乌雅闲抬头看梦言,竟然很和顺地说了一句:“你先走吧。”
眉眼清亮,去掉那些嘲讽,只余淡淡的疏离和冷清,脊梁骨“倏”地一下掰直了,和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
梦言有点愣,完全是那种……被女神眷顾的怦然心动。
梦言一直将“女神”理解为长得好看又高冷的人类,大老远瞅一眼是赏心悦目,但永远不可高攀。如今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看到唯一熟悉的人,整颗心都被救赎了。
想要靠近,想被她温暖,想从此再不分离。
便是积极向上的念头,给自己以正能量。
梦言恍恍惚惚,被热浪蒸晕了头,莫名生出感激的心情。
梦言干脆反身往回走,乌雅闲竟然跟着后退了一小步,躲闪似的。那种,心潮汹涌澎湃的感激还在胸腔里激荡,以至于梦言根本没办法用理智去衡量这一举动有何含义。
谢又安蹙眉沉思,而后开口道:“闲公主且忍耐一下,出了这大殿,我叫御医来为您诊治。”
梦言傻乎乎地跟着点头:“对,先出去。这里不能久留。”
乌雅闲抬头,转眸看着谢又安:“让当今圣上留在火海之中,合适么?”
谁都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根本就是不想跟梦言一起走的样子。
乌雅闲也不否认自己的心思,直白道:“不牢你们挂心,这火并不大,我自行回怡景宫。”
气氛有点尴尬。
晁千儿从一旁挤过来,纱裙的袖子从梦言手背上扫过,触感轻柔瘙痒。她再回头轻瞟梦言,眉目传情,带了十分暧昧七分挑逗。梦言的心情立马恢复正常,有些难以言明。
晁千儿是来做和事老的,就着乌雅闲的另一侧扶起她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道:“谢统领还不快护送陛下出去?闲公主这里有我,陛下安心。”
有你……梦言心里梗了一下,随即想到,你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娇贵么?天天随风摇曳的,指望你不如指望乌雅闲自己爬出去!
谢又安跟着点点头,竟然一本正经地默认了:“那有劳姑娘了,姑娘小心裙角和火苗。”
梦言“……”
你们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么!怎么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达成共识了?以及小心火苗是什么?暗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