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一个丫鬟被捆在柱子上,聋拉着头,不省人事。梦言也没心思去想这个人该怎么处置,避开地上那些不知是敌是友的手脚,走到窗边,趴上去看外边的情况。
只能说是一片混乱。
有不少侍婢、太监抱着头满院子乱窜,和那些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侍卫冲撞在一起,搅成一锅粥。
刀枪无眼,磕磕碰碰就能见红。哭喊声此起彼伏,求饶声接连不断。只一眼就看得梦言心惊胆战,立马撤了回来。
心脏加速跳动,血液都比平时流得快了许多。梦言发挥自己从小到大恶作剧时的智慧,假装镇定,跟她们两个说道:“我们干等着就是等死。外边有不少人在乱跑,待会儿你们就当自己是外边的那些小丫鬟,谁都别管谁,混出去拉倒——注意别被刀剑伤到。”
初云紧张得在原地跺脚,一张小脸皱巴在一起,就快哭出来了:“外边多危险,我们就在这里等谢统领不好么?”
“你傻啊!”梦言也害怕,听见泄气的话更糟心,“那个什么谢统领,他要是不来呢?外边的人要是先打进来呢?你往哪儿躲?”
晚烟要沉稳许多,虽然一样恐惧,却还是能把持住自己:“初云,别那么多话,听公主安排。”
初云撅撅嘴,哭丧着脸点头,跟晚烟一边一个,站在门边。
梦言深呼吸,看看已经准备好了的两个人,颇有点壮士断腕的视死如归:“开!”
朱门缓缓开启,这个世界彻底展现在梦言眼前。不容置喙,没有推脱的余地,是自己必须踏入的纷争。
梦言带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迈出那一步。
忽然有刀光闪过,灼人的血液喷射而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屏障。一个身着素青杂白纹衣衫的侍婢应声倒地,还维持着逃跑的姿态,再无气息。
持刀的侍卫身着暗红色细鳞甲,和漫天的红雾别无二致。
他回首大喊:“一个侍婢都不能放过!杀光!”
☆、第三章
血液在刀面上汇集成一条线,沿着刀尖滴滴答答地流下来,落在血泊之中,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一击毙命,身着盔甲的男人大喊:“活捉言公主!侍婢通通杀光!一个都不能放过!”
梦言呆愣了片刻,殿门正对着另一个素青杂白纹的侍婢,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地低下头。梦言也往下看,淡雅的衣服迅速被血迹染湿,从她身体里穿透的刀刃直冲向自己,似乎下一个被刺穿的就是自己。
梦言打个激灵,警醒之后叫起来:“关门关门!快关上!!快啊!!”
晚烟也被这一幕给惊慌了神,略微迟疑片刻才想起来照做。阔朗大气的殿门换个走向缓缓合上,怎么都快不起来。先前高呼活捉自己的那个侍卫正巧转头,透过门缝和梦言打了个对眼。
梦言心头“咯噔”一声,跌进深渊中不停下沉,迅速撇开视线。随后梦言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侍婢打扮,越慌张越容易露馅,要冷静,冷静。
梦言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却见那个侍卫眯起眼睛定格瞬间,然后收紧握刀的手,眼睛透出贪婪狠绝的光。
完了完了!只露一双眼在外边也能被认出来!
梦言扑到门边,贴着晚烟的肩膀和她一起去关门。梦言急得热火上头,身边的力道却突然小了下来,梦言一边吼一边回头,见晚烟有些呆愣地盯着自己,像是完全忘了现在的处境。
“看什么看!关上门我坐着给你看!先办正事啊!”
晚烟张嘴要说什么,梦言直接赌了她的话:“闭嘴!关门先!”
外边那个侍卫被人拦了一下,绊住了脚不能再前进。梦言才发现是有一排乌青明光甲的侍卫守在殿前的,只是场面混乱,队不成队,间或有缺口。好在宫门未破,闯进来的敌人不多。
梦言出了一身冷汗,门刚关上就两腿发软跪坐了下来。晚烟和初云急忙把她搀起来,扶着到贵妃榻上坐下。为求生,真是要把体能潜力全部激发出来了,梦言觉得手臂酸痛,自己随手揉了一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杀侍婢,活捉公主。
现在的状况倒是表露自己的身份才能保命,但是被捉了之后呢?当成质子来要挟皇帝?不管皇帝是否甘心,自己的命都拿捏在敌人手里,最终都是一个死。
再者说,以这个公主的娇蛮任性来看,多半是看不惯她的人多,凭私情对自己网开一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说不定还会被拿去折磨,来出平时的恶气。
还是得先逃出去,哪怕当个山间野妇,种种地养养鸡,也能消闲活一生。问题是么逃?
梦言想得出身,察觉手臂上的触感才发现晚烟已经站在自己身边,细心地替自己按摩。梦言这次是真心抱怨,恨不得敲她的脑袋:“危急关头你懂不懂啊!你刚出什么神!”
晚烟垂着头不说话,梦言也只是提醒,没心思去追求什么答案。倒是初云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解释起来:“公主亲力为之,同我们一起去关那殿门,我和晚烟姐都……都感激涕零。”
梦言:“……”
事关性命,自己动手不是很正常的么……至于感动到放着刀剑不管专心发呆的地步么……算了算了,这些人的思维方式已经固定了,只能自己慢慢适应她们。
梦言耸了下肩膀抽出自己的手臂,指指底下的凳子:“你们俩也坐那儿歇会儿——晚烟你别揉了,你又是杀……打人,又是做这做那的,都是体力活。留点力气待会儿逃命用。”
话刚这么说出去,晚烟突然直愣愣地跪了下来,膝盖在塌下踏板上撞出巨大的声响,吓得初云也跟着“扑通”跪在旁边。
梦言这会儿是惊弓之鸟,心弦绷得紧,一点动静都能吓得她心惊胆战。她差点要往角落里缩,欲哭无泪:“你别动不动就跪啊!有事儿说事儿,你别请罚,我这会儿没功夫罚你。”
初云也怯怯地拽晚烟的衣袖:“晚烟姐……你……公主说不罚我们,你……”
这边两个人都是要哭不哭的,晚烟一抬头却是两行泪滑下来。梦言急忙往前探身子,一脸关切地问:“你怎么了?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别憋着。”
晚烟磕了个头,一字一句悲壮伤情:“晚烟死罪!”
什么?怎么就死罪了……
“晚烟曾犹豫,是否以公主之命换自己一条生路……晚烟罪该万死!晚烟对不起公主体恤!”
所以刚刚你走神的那一会儿就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我卖出去?
这种事情你自己想想就好了啊!不用刻意说出来!
梦言被这实诚又缺心眼的举动给惊呆了。初云同样听傻了,一把掐住晚烟的手臂使劲儿摇起来:“晚烟姐你在说什么胡话!不是你说公主丧命的话,我们作为内侍也逃不掉的么!你快别说了!”
梦言:“……”你也别说了好么……
晚烟一副“我认命了,死就死吧”的神情,连初云说出这种内情也不去阻拦,也不来请罪,就跪在地上等自己发落。梦言头疼地看着她,精心梳妆的发髻早就散乱不堪,歪歪斜斜地垂在侧方。该是个玲珑剔透的精明人,此刻也落得狼狈不堪。
都这种时候了,别掺杂这么多个人情感好不好……
梦言叹了口气,直白地问道:“那现在呢?你是要绑了我给外边的人送出去?”
“晚烟不敢!”晚烟几乎是吼出来的,之前无论多紧张,梦言都没见她如此失态,“公主宅心仁厚,晚烟不敢有异心!晚烟定当拼尽全力护公主周全!”
槽点太多……
总之自己莫名其妙地救了自己一命,也算好事儿,这应该可以用来证明自己还是能和这个世界好好相处的吧?
梦言装模作样地讲道:“以前是我太过苛责你们,经过这件事,我想明白了,以后会对你们好点的。你的想法也正常,可以理解。但是想想就算了,可别再有这个念头。”
晚烟含着:“此生再无!”
梦言点点头:“那行,起来说话——外边那些暗红色盔甲的,是谁的人?”
晚烟立刻回答:“宫中侍卫均是明光甲,用细鳞甲的,大概是殷正青将军的人。但——”
殷?跟自己同姓哎!难道是什么皇亲国戚?
但?但什么?
晚烟顿了顿:“逼宫篡位用自家兵器总归不是明智之举,晚烟猜想……那是二皇子混淆视听也说不定。”
二皇子?也就是说,现在的局面还不是单纯的一对一?这个皇帝做了什么遭人恨的事情,这么多人都巴着他倒台。
要是这次能保住皇位,撒娇耍赖一起用,一定要带领他走上贤明君主的康庄大道。
梦言打住胡思乱想,问晚烟:“那这样行不行,挑拨那个将军和二皇子,让他们先打一会儿,有办法么?”
晚烟似乎不敢说,对上梦言急躁躁的眼睛,才鼓起勇气谈起来:“殷将军和二皇子之间的话,唯一的矛盾就是储位之争。但现下来看,公主您才是皇位继承人,这一消息已经走漏出去,要凭借此——”
“等等!你说什么?”
侍婢议论皇位,本就是大逆不道的言论,被人听到是要杀头的。梦言这么一喊,晚烟立刻噤声,不安地垂着头。
梦言惊诧地重复起来:“你说皇位传给谁了?”
晚烟不安地小声回道:“女皇诏书,皇位传给公主您。”
什么!?
女皇?
女!?皇?!
女皇上!
☆、第四章
皇上是女的,那传位给公主也……也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的!尤其是传给这个貌似骄奢无理、气量狭窄、一点章法都没有的刁蛮公主。
女皇你把国家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你放心么?
原以为穿越来当公主,没想到穿成了一言九鼎的女皇。
梦言揉了揉脸,尽量让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把思绪放在正经地方。
但——
自己只是个十八岁的准大学生!突然被告知要去管理一个国家,这怎么可能轻易接受!
梦言内心唏嘘。当公主自己有一套,平时在家里就是撒娇耍赖,闯了天大的祸也有爸爸妈妈宠溺着,替自己收拾残局,除了幼时被遗弃这一点,完全就是不操心不劳神的公主命。但女皇要怎么当?对大臣撒娇管用么?对将军耍赖能行得通么?
那也不对,这个“女皇之位”是建立在自己能活过这一场兵变的基础之上。在这儿嗝屁,想再多也没用。
所以问题又回来了——怎么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