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大唐 作者:若花辞树【完结】(71)

2019-03-31  作者|标签:若花辞树 穿越时空 重生

  想不起,便很难受。不论怎么回忆,那深掩在风尘之下的记忆都不肯浮现,弄得阿武也头疼起来。

  直到来年某日,她去看望上皇,见有一青壮之人在上皇榻前俯身号脉,阿武顿时心头一动,多年前,她曾在太宗病榻之前见过那位傅太医!

☆、第九十章

  太医正当青壮,恭敬地俯身,将三根手指搭在太上皇细白的手腕上。太上皇微眯着眼,听见响动,便望了过来。

  “你怎来了?”他没什么好声气道。

  阿武将目光从那太医身上收回,微微一笑,道:“你觉着如何了?可有好一些?”

  她神色温柔,言语柔缓,走到太上皇榻旁坐下。太上皇撇过脸去,很不想见她。

  阿武也无所谓,只静静坐着,仿佛她根本不介意上皇如何对她没脸色。她此时也的确无意去关心这些。

  待太医号完了脉退下,二人仍沉静,又过片刻,阿武将目光落在太上皇细白的侧脸,那里已消瘦了许多,乃至已有些凹陷,病痛折磨得他已不复从前的俊美飘逸。阿武皱了下眉,眼中流露出一种难言的担忧,而她这担忧却不是为了眼前之人。

  “你头痛之时,是怎么一个痛法?”阿武问道,拢在袖下的双手交错揪紧,她此时紧张极了。

  太上皇似是没想到太后竟有一日也会来关心他,自他退位,太后皆是避着他走,甚少来见。他转过头,浑浊的眼眸定定地望着阿武,冷淡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阿武却似没见到,这与她不算什么,她只迫切地想知晓,他承受着一种怎样的痛。

  “你说说。”阿武道。

  他们二人已多年不曾有过这样静静相处的时光了。上皇有过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更为强烈的反感攫住了他的心神,他冷言道:“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阿武的身子猛地一颤,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八字。上皇本以为她还有话说,不想,她即刻就站起走了。脚步略有些凌乱,却显得很急切,仿佛前方有什么事等着她去做,半刻都耽搁不得。

  阿武离开上阳宫,立即就召了傅太医来。

  太后忽然召见,傅太医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待见了太后满是寒意的面容,他的心便一沉到底。

  太后高坐堂上,面沉如水,她并未言语,却让人觉得胆颤心寒。傅太医伏地拜见,太后并不令他起身,直接就问:“大长公主究竟如何?”

  虽未言封号,傅太医却明白指的是谁,他沉默了片刻,终抵不住太后那简直能吃人的目光,道:

  “是风疾,与上皇之状相仿。”

  这本也是瞒不住的,时日久了,自会将病态显出。傅太医也不曾想过能死死瞒住,此时,不得不说了,他便直言了,太后已察觉,大长公主也怪不到他头上。

  心神俱灭,也不过如是。阿武死死地咬着牙根,她按捺住自己心底几欲咆哮的怒气,再问:“当年,我在先帝那里见过你,那时先帝也是头痛难忍,召你去医治,你接触这病多年,可有好方子?”

  本以为说了后,会是场疾风暴雨,傅太医都已准备好了救命的说辞,不想,太后竟又缓和了下来,他头也不敢抬,心中更是怕得要死,先前被高阳抓住把柄,让他隐瞒病情,他就觉得自己倒霉透了,现又被太后识破,跟他逼要方子,真是苦不堪言,想也知,他哪有方子?若有,早拿出来了。

  阿武自也知道,不过心慌意乱之下欲求心安。故而,当听见傅太医羞愧道:“臣无能。”,她也并不意外,只是胸口那处一片冰凉,连手脚也是冰冷,她挥挥手,让傅太医退下了。

  傅太医一走,阿武没什么停留地就找了太医令来,命他不论什么方子,但凡有一丝效用,便与上皇服下,必要治好“上皇的风疾”。

  太医令心内不解,原本太后说的是不与上皇治,只要日日请脉,做个样子,不让人起疑便是了。现忽然要治了,比不治更叫人为难,风疾岂是好治的?

  太医令自不敢多言,唯唯诺诺的退下,心中已急得要抓耳挠腮。

  阿武从未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一日,她赖以生存的信仰摇摇欲坠。

  怎会如此……在她以为所有的苦难都已过去,却不知更大的痛苦还在前方。她枯坐榻上,一时想到病榻上的上皇,一时又想到多年前那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少女,画面在二人之间轮转,她仿佛看到病榻上的人换做了奄奄一息的高阳,这一幕,哪怕明知只是她的臆想,都让她心乱如麻,手足无措。

  阿武僵直着身体,扶着采葛的手站起,采葛担忧地望着她,太后的手,冷得如隆冬的寒冰。

  当阿武再到芙蓉园时,那是一个阳光绚烂的日子,高阳与晋阳、新城坐在亭子里谈笑,她们的身旁,太平正抓着一只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兔子,兔子让她折腾的呆呆的,放到草地上都不会蹦跶。

  那画面宁静而恬美,阿武远远地站着,不忍走近,不忍打破。高阳面上的笑容清浅而满足,仿佛那被她紧紧掩着的病痛是当真不存在的。

  眼泪,倏然而落。阿武捂嘴低泣。她匆匆转身,落荒而逃。

  她从不曾想过,会有一日,在她的殿下面前,她会这般慌乱地逃开,只因不敢面对。她只能回到宫里,逼迫着太医令,集整个太医署之力,要他制出能医好上皇的药物。

  想也是不能的,若能医好,早就医好了。整个太医署被逼的鸡飞狗跳也没办法。

  动静闹得这样大,高阳不会不知道,但她那边一丝风声都无。

  病人,往往比家属勇敢。

  阿武再次走入芙蓉园,高阳正在池边垂钓,太平蹲在她的身边,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池边,和谐得很。

  阿武走过去,站在太平的另一侧,高阳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便继续盯着湖面。

  她这种坦然到了极点的模样,只让阿武不安。

  她完全无法想象一旦世间没了高阳,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去争取的。就如撑起她生命的支柱,哪怕她们在那漫长的岁月中分离,有时一整年都见不上一次,她皆无惧,因她知她在,纵使她嘴硬的说不肯等她,但阿武就是心安,因她在。

  若支柱塌了,她如何存在。

  阿武惶然不安。

  太平抬起头来,仰望她。她悄悄伸出小手,碰碰阿武的手背,阿武低头,她便微微的笑了一下,带着点儿羞涩。

  阿武愣住了。

  高阳在这时开口,她并未回头,仍旧望着毫无波澜的池水,她道:“那时,每当听闻你有身孕,就如在我心上割下一刀,我又痛又怨,之后,便又是静下心来等待。但这怨痛,便留在我心中,实难释怀。”

  阿武觉得高阳的话,便如一块块巨石,她每说一字,便在她心中添上一块,压抑而心疼,愧疚而无奈。

  “但现在,我却觉得有了太平,真好。哪怕有一日,我终要先你而去,你也不必过得太孤单。”高阳冷静地说道。

  其实,在很长的岁月中,她们只有彼此。大明宫、芙蓉园,人来人往,但,其实,她们只有彼此。

  她说得缓慢,却清晰,鱼儿始终没有上钩,池水亦仍是波澜不兴。

  阿武红了眼睛,轻轻地摇头,怎么会一样,她是这世间,她唯一在意的人。

  高阳终于回过头来看她,带着一抹轻松如常的笑意,道:“上皇得病多年了,也仍好好儿的。”

  但,上皇已缠绵病榻多时了,每当发病,恨不能以头抢地,且,他已病得越来越频繁。阿武满心悲怆,她坚定道:“总有办法的,集天下之能人,总有办法治的。”

  高阳笑着,没说话。

  她的眼神当中透出一种已看淡的安之若素的神采。

  在许多时候,阿武不如高阳坚定,不如高阳勇敢,但此时,她无比坚定,她要治好高阳,哪怕,风疾已折磨了大唐的三代君王,看来如此不可抵抗,她也要治好高阳。

  阿武比高阳长五岁,岁月在她们之间划下距离,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当她们都老迈,那距离便逐渐拉近,二人皆是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们的时光终于重合,死亡,便是一件遥远却顺其自然的事。她不曾惧怕,不曾抗拒。

  但此刻,阿武无力承受,她一定要治好高阳,不让她先她而去。

  终于又钓上一尾,高阳熟练地将鱼儿从钩上拆下丢进鱼篓,而后放下鱼竿,在一旁的水盆中净手,擦干,再招人来将她钓的一娄鱼带回去,自己一手牵着阿武,一手牵着小太平回去。

  她始终无一丝异样。

  当阿武再提出要她入宫去的时候,高阳没有拒绝。不知倒罢了,若是知晓,她离得太远,阿武会不放心。

  “不要告诉兕子,勿让她知晓。”高阳道。

  阿武沉默片刻,点头:“好。”

  其实,怎么瞒得住,就如当初高阳一心想瞒住她,也没瞒住。但阿武知道她的心思,她想的是能拖一刻就拖一刻,这件沉重的事,迟一刻让人知晓,便迟一刻让人痛苦。

☆、第九十一章

  阿武是不肯放弃的,她将高阳带入宫去,安置在早就准备的宫宇里,顺便也将太平带回宫,给了她一处宫室。

  高阳忽然入宫居住,晋阳心有疑惑,但念及她与阿武多年的虐恋情深,想想便也不曾多问,问了,恐反让高阳尴尬。新城自也没看出来,只是望见晋阳那恋恋不舍仿佛永诀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扶额,什么时候十八娘能对她也这样黏糊。

  不论怎么说,高阳是入宫去了。

  阿武日日与她一处,恨不得走到哪儿就带她到哪儿,连同本章,也是搬到高阳那里看的。高阳也随她了。

  由此,二人倒是近了。

  日思夜想的事终于成真,阿武却是忧愁多过高兴。她如今将大半心思都放在高阳身上,朝廷都不愿太管,倒是高阳常催她,太过懈怠,日积月累,恐难收拾。她想过自己这状况,不知何时就不好了,死于风疾的人,实在是多,与其到哪一日体力不支再仓促安排,不如现在就着手布置。

  她预备将自己门下的那批人都给阿武,不给,以后也是白白散了,反是可惜。

  这不是她召集所有人,说一声,你们以后跟着太后混就好了的,需有个过程。李君羡去年就致仕了,现在家中颐养天年,他数子皆在宦途,颇有出息。杨綝也是在稳步向前,其他还有许多,如今的那一批位高权重的老臣下去,他们就会升上来。如此,若能行得得当,可保阿武二十年顺遂,不再过得那样挣扎辛苦。

  她想完了又开始设法,阿武见她想的辛苦,不禁心疼,来说她:“你就安安心心的,别劳累了。少了这些人,我难道就立不稳了?”不过多费心功夫而已。如今的情形,比起数年前,已好了不知多少。

  高阳不与她争,阳奉阴违,阿武见状,气得咬牙,又不舍太过责备,憋屈得要命。

  太过憋屈之后,阿武将力气都花去了太医署,立逼他们想方子,太医令愁的头发都一把一把地掉,真想辞官归家,做个田舍翁,总好过在这提心吊胆,生怕不知何时脑袋就没了。

  但他不敢走,这时走,还不知能不能出得那道宫门。

  真是人人都有为难事。

  相比较,太平就轻松地多,她还不懂生老病死,不知悲欢离合,但她已经能四处乱跑了。这日,她穿过御园,正欲去寻高阳姑母,却遇上了皇帝。

  这是她皇兄。太平颇为有礼,施了一礼,恭恭敬敬地拜见:“陛下。”

  皇帝心不在焉,兄妹二人少有相处,并不亲近,只淡淡道:“免礼。”看了眼她身后的宫人,随意问一句:“三娘将往何处?”

  太平一脸乖巧,道:“正欲往高阳姑母那里。”

  皇帝长眉一轩,口角带点不悦,轻哼了一声,双手背后,傲慢地走了。太平看的明白,她已很能分辨人的情绪,陛下这一声不是冲她,而是冲姑母。此时不可与陛下起冲突,但她记下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71/7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