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度常人,这明晃晃的激将法自然不会上当,可就因为汪天寿是个怪叟,便要赌这一赌,就是汪天寿没上当也没什么损失,只要他来,那便什么都好说。
萧子若做为人难以揣度,她主意不少,做事极有目的,不做无准备,无好处的事,不会武功,却又懂些旁门左道,若非她,别人也想不出这法子。汪天寿若来了,也有应对之法,那便是‘等’一个字,月无忧已经漫无目的的寻了这么久,如今能有个盼头的等着,她自然是等得的。
至于等多久,全看汪天寿心情,若他记恨了月无忧败坏他名声,让月无忧无故等几个月也是有可能的,只要他来了,即使不肯为月无忧治病,阮桃也不会让他轻易的好走。
绿蝶一向是爱腻着月无忧,能与她一起就与她一起,见不着便要耍耍小脾气表达自己对月无忧的念想,缠人的很。
来了中原这么久,只要可以,绿蝶便是与月无忧一个床睡的,阮桃迁就她,不与她计较,绿蝶心中记着好,自然每次喊阮桃那声姐姐都是甜甜的。
能让绿蝶这样放下架子的人不多,阮桃也颇为受用。
是以迷香飘进屋子,绿蝶便与月无忧一同察觉了。
当时已夜深,街道都分外宁静,正是熟梦之际,然而梁上有身形娇小的人影毫无声息的掠过,而后来到月无忧住的这间屋,灵巧的从房檐倒挂下去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根翠绿的竹管,点破了窗纱将竹管伸进去,轻轻一吹,便有股不可见的白雾从竹管里喷出,顷刻散布屋中。
屋内床上绿蝶靠在月无忧的怀里,二人好梦正酣,谁也未察觉这人的动静,反而在嗅入了这股雾气后,绿蝶噤噤鼻子,迷糊的睁开眼,她抬眼一看,月无忧也正闭眼揉着眉心,想来也是被扰醒了。
月无忧这行西域来的,在莫自在庄习惯了清雅的檀香,对异味很敏感,这股雾气应是迷香,虽没什么味道,对月无忧和绿蝶来说却是很好辨别的,绿蝶清梦被扰,心中不痛快,又吸入了点那迷香,整个人昏昏沉沉,心头一股无名火,摸了床尾绸布便跳下了床,外面那使坏的小人察觉屋内动静,大概觉着反正被发现了,索性从外拉开了窗扇,身形一翻蹲坐在了床楹上,一双眼睛幽深的瞧着屋内的二人。
窗一开,屋内雾气就散去不少,被晚风一吹,绿蝶整个人便清醒了,她眼看着这人在她面前翻身,却毫无感觉,怪不得这人在窗前使手脚,她和月无忧谁也未察觉,想来功夫高深。
那人身材娇小,一身颇为利落的墨绿布衫,一根发髻将发盘起,看起来似是个道童模样,月光不甚明亮,看不清什么模样,但看身形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约与绿蝶相差不了几岁,而且毫不怕人,便是被当场发现神色也毫不惊慌,而是将绿蝶和月无忧来回扫了一眼,然后伸出一指在嘴边示意二人噤声,又向月无忧一勾手指。
他是什么人,莫不是那些一直虎视眈眈在附近的大内高手,看萧将军的遗孤萧子若离去,便毫无忌惮想趁机兴风作浪?
只是现在几人都在一起,又何必怕他们?绿蝶眉眼一竖,当下便要甩动她手中的绸布。
绿蝶这绸布非同一般,看着是长长的绸布,绸布的两端分别系着金光闪闪的圆环,看着便知重量不轻,自然不是一般人舞动的起来的,且不说中原人未见过这古怪的兵器大多不知道如何应对,便是在莫自在山庄,她这绸布舞起来能和她对几招的也只有月无忧,是以绿蝶对自己的兵器颇为自信,然而她绸带还未舞动起来,便见那少年歪头看她,突然向她张口,吐出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也不是致命的杀招,这银针是向着绿蝶手中的绸布飞去。
绿蝶的绸布缠得住兵器,也能缠住个大活人令其动弹不得,但却对银针这种细小的物什唯恐不及,可谓一物降一物,绿蝶正待攻势,未成想那少年使出这招,还来不及反应,便听‘呲啦’一声,她手里的绸布被银针刺透,而后绸布就裂开个大口子。
绿蝶看着手中破烂的绸布,抓着两边的圆环恨恨跺脚,只恨不得一金环砸死那不长眼的少年,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抬眼再看去的时候,那少年猫似的向后腾空一翻跃了出去。
月无忧和绿蝶二人追至窗前,便见那少年轻盈的奔跑在大道上,似察觉身后视线,还悠哉的停下步子抱臂回头看过来,就在那等着不走了,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望过来,整个人都好似个灵巧无声的猫一般。
这少年毫无杀机,手段并不似要置月无忧于死地的大内高手,反而和打闹似的,只想引月无忧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
月无忧自然明白那少年向她勾手指的意思,微思量就要跳窗追去,绿蝶连忙伸手拦住她。
“你要去做什么,去追他?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一向莽撞的绿蝶竟会说别人容易上当,这还真是奇了,果然绿蝶下一句道:“我要一起去。”
月无忧看看绿蝶,又望眼大道上等着的少年,不待开口,便听屋外阮桃拍门。
“无忧,怎么了?”是旁屋听见了动静的阮桃,那少年虽无声无息,可房屋阮桃听得出绿蝶欲动手的动静,当下翻身而起,亵衣外急急忙忙只披了件外衫,扣子都来不及系。
若阮桃进来,以阮桃谨慎的性子,自然不会让月无忧这般冒险,月无忧也明白这道理,阮桃一进来,她就去不了了,当下便轻推绿蝶,哄她道:“我一人去便行了,你连兵器都坏了,跟着我岂不碍事?”说罢不由分说跳窗跃了出去,那少年见月无忧追来,暗自点头,转身便跑。
这少年轻功也是不俗,二人顷刻间就追出去很远,绿蝶见月无忧竟不带上自己,气呼呼的嘟起嘴,哼了一声。
“不带我去..”绿蝶做了个鬼脸:“我偏去。”
绿蝶一向最缠月无忧,哪会这么乖乖听话?
屋外阮桃敲门得不到回应,不得不撞门进来,却见屋内空空,只有窗户开着,连忙两步来到窗前,见不到月无忧,只看到绿蝶的影子在巷口一闪而过,这时便是追也追不上了。
“唉,又是这般自作主张!”
可见月无忧干的这种随性而至的事着实不少了。
那少年身形鬼魅灵巧,月无忧紧追不止,二人七拐八拐,片刻就约莫已离开了镇上,那少年似乎对这镇上路不熟,有路便走,月无忧在镇上住了几月,见他这样乱走心里嘀咕,不知道他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巧也不巧,二人追至一片荒地,就见地上散满白色纸钱,阴气森森,竟是来到了一处坟地。
也是没路了。
那少年站定,月无忧也停下步伐,与他相隔几步,便见那少年背对着她,身影一颤一颤,不知在搞什么古怪。
月无忧盯着他背影,暗中提防,便见那少年转过头来,看着月无忧,竟然是笑的打颤。
“怎么,你不怕么?”
声音也很调皮,带着年少的青涩。
“怕什么?”月无忧摸不透他话中意思。
“鬼~呀。”
那少年阴阳怪调的道,只是他这声音实在令人害怕不起来,倒似和个孩童在玩耍似的,话音未落,天上乌云一现,本不明亮的月色更是一暗,便听阴风阵阵,似有冤魂哭嚎,月无忧只是心思转念的功夫,便见那少年已不在眼前。
这少年功夫奇异,无声无息,便真好似个幽灵鬼魅一般,月无忧察觉不到他人藏在哪,面色不变,但人已紧绷起来,突然,月无忧猛地腾身跃起退后几步,果然少年就站在她刚刚处的位置。
“好漂亮的功夫,”那少年看她衣衫飘起落下潇洒的很,很高兴的拍手叫好:“你这样的人,死了,倒也蛮可惜的。”
“怎么,你要杀我?”月无忧与他一同笑,背在身后的手掌并和,随时准备出手。
这少年功夫虽鬼魅摸不清底细,但二人动起手,月无忧不见得吃亏。
不成想那少年歪头看她,反而困惑不解。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脆生生问道:“你不是生了病,要死了么?”
☆、寻医问路三
月无忧生了连汪天寿都治不得的病,江湖上传的人多,也都入了汪天寿的耳中,不止如此,稍稍用心,连月无忧的画像也是有的,这也是汪天寿一来就寻到了月无忧的原因,全为汪天寿来寻月无忧给予方便。
月无忧这病古怪,平日看不出征兆,但月圆时日发作起来,便真和个死人无异,内力全无,昏昏沉沉的整日嗜睡,情况越来越糟。
再发展下去,唯恐哪日就真的醒不过来。
月无忧听他这样问,疑心起这少年的身份,一直觉得他怎样看都不像是对自己下狠手的中原大内高手,月无忧突然想起来,阮桃白日里说的那个汪天寿身边跟着的少年,莫不是,就是眼前这少年?
只是汪天寿的动作未免太快,来了半日都还没到,一点也显不出来他高人的身份,是以月无忧又不敢妄断,只有在心中暗暗揣测。
“我看你那画像很俊美,觉得这样的人死了很可惜,就是死了,长得这样好看,也应该在他活着时看他一眼,所以缠着师父来了,可真没想到,你会是个女人,”少年抱臂望着月无忧道。
话已至此,少年的身份已十成十是汪天寿的徒弟不会错了。
想不到这少年功夫很好,眼力也不错,应当是跟着汪天寿学着医术,医者看人眼光通透,自然不是一件衣衫遮掩的来的。
月无忧心中惊喜,觉得汪天寿的徒弟会来找自己,当然是要给自己治病了,当下不知所措的轻呼一声。
“很失望?”月无忧心情大好,卸下心防,自然笑眼望他。
“失望?也不至于,”那少年摊手,摇头晃脑道:“你确实很俊美,女人生得你这样子好看的,我也没见几个,即使同为女人,我对你也无嫉妒之心,可见一张好皮相的确很重要。”
月无忧难掩激动,未听出她话中蹊跷,当下急忙接话道:“你也说,我若是死了,很可惜,那..”
少年却立即打断月无忧的话,唯恐她误会。
“我就只有说句可惜而已,你若想我师父给你治病,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明日就要走了。”
“什么?”
“你好大的来头,我们刚来,便接到消息,不能给你治病。你这个人,的确好看,但看起来也像是个惹祸的,”那少年撇嘴道:“那人的命令,便是我师父也不能不听,所以很遗憾,我师父虽然是为了你来,却不能给你治病。”
“那..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月无忧茫然道。
这少年如此多此一举,来找自己就为了告诉自己汪天寿不会给自己治病?
就听那少年开口道:“我师父虽然因那人命令不能给你治病,但你在江湖上散布消息说汪天寿也治不了你的病,这是真是假总要知道,免得你坏了我师父的名声。”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了,他是汪天寿的徒弟,自然学得汪天寿几分精髓,汪天寿不给自己治病,让他看看也好。
月无忧正胡思乱想着,又听那少年道:“你来让我把把脉,看看你的病有不有得治。”
月无忧还有什么选择呢?只有走近几步到他面前,才见到这少年一张圆圆的脸蛋有几分可爱,黑幽幽的眼睛像只猫,近了看才觉得这少年要比绿蝶再小几岁,二人面对面,少年矮上月无忧一头,就只有扬头看着月无忧。
少年见月无忧毫不提防的抬起手腕让他把脉,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哎呀,你这个人啊,也太没警惕之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就不怕我捏着你的脉门杀了你?”
月无忧眨眨眼看他:“你若要出手害我,你也未必好过。”
“好啦,知道你功夫很好,也不必这样炫耀,”少年无趣的摆摆手道:“那还请你手下留情,不要突然一掌把我拍死。”
说着,少年手指搭住了月无忧的手腕,捏着她的脉门把脉,突然面色微微诧异,按着月无忧脉门的手指的力道又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