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桃微思量,便一副了然神色,哼笑一声:“原来如此,连我也骗过了,原来是封住周身大穴气脉令自己似个死人一般没有气息,这一手也真是厉害,”说罢一挥手,招呼众人离去。
少年无声无息的伏在房梁上,谁也没发现她,直到众人离去,屋外不再嘈杂,她才从房梁上一跃而下。
汪天寿和她的功夫都算不得上乘,只是这套屏息功夫令人做不得防备,是保命的功夫,刚刚即使二人和他们拼起来,想赢也是毫无胜算的,汪天寿就只有情急下先保住情同父女的小徒弟。
少年站在屋中想了想,翻窗离去。
阮桃这行人自然不会将汪天寿带回客栈,虽然不知道汪天寿对月无忧做了什么,但私自做主总是不好,所以一行人将汪天寿带去了城镇外,他们人多,比不得少年一个人轻盈,还未出城,少年已经来到了客栈。
少年刚刚看的分明,人群里没有月无忧,他就只有赌月无忧仍在客栈,求月无忧放过她师父,这也是唯一的法子。
然而没想到,少年来到客栈,就见客栈被人围住,又听到客栈里传出打斗声,而且正是月无忧住的那间屋。
怎么回事?少年只觉头大,左右看看,跃上房来到月无忧住的那间屋,故技重施一个倒挂露出头从窗往屋内看去,就见屋内乱七八糟,月无忧正被几人围攻,一时看不出形势,但月无忧的动作显然不似去追她去坟地那时轻便。
哀莫大于心死,月无忧半个时辰前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寻医这么久也是徒劳,受的打击不是一时缓的过来的,整个人好似大病初愈,招式也没多大力气,而屋外仍有人要对她出手,继续下去,月无忧就要寡不敌众。
这些人正是躲在暗处的大内高手,他们虽然不明白那班西域来的侍婢去了哪里,却不会放过这个杀月无忧的机会,少年见着他们腰间腰牌,面色古怪一瞬,无疑十分忌惮,但也只是一瞬间,若是月无忧死了,那他师父也是活不了了。
少年只有狠心一咬牙,当即从腰际的绑腰中摸出两根银针,无声无息的潜入屋中,他背对着那几个大内高手,占尽优势,迅速的将银针拍在两个大内高手的脖颈将人打晕,另一人刚要抬头看来,被月无忧一脚踹飞,撞到墙上也是晕了过去。
“是你,”月无忧皱眉看过来:“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真是乱套,我怎么能这样做,被发现岂不要命,哎呀,但是师父还在她们手里..”少年不理会月无忧,一边将银针从那两人脖颈上取出来,一边急的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但现下场合不适合发脾气,又听屋外过道脚步声人数不少,少年不由分说将床上的幔帐扯了块系在脸上,看月无忧仍是迷糊的样子,连忙拉住她的手催道:“这时候还问什么,还不快跑!”
月无忧如梦初醒,和少年往外跑,客栈被人团团围住只有从窗逃,那少年跳出窗外,却见月无忧站在客栈房顶,正拿着根箫在吹。
虽然姿态潇洒,可现在实在是要命的时候,少年急的又跃上房,劈手把月无忧手中的碧箫打下,气急败坏道:“什么时候了还吹乐器玩!”
“怎么不管用了,”月无忧困惑的低头晃晃笛子,十分不解。
唉,她平日里也施展过吹箫控人心神的功夫,只是需要人心思通透,她现在浑浑噩噩的,功力施展不出来,哪还施展得出来平日的威力?少年看月无忧和梦游似的,简直想一巴掌打醒她,抬了手又觉得把这脸打花了很罪过,于是伸手在月无忧的腰上狠掐了一把。
真是色.欲熏心色.欲熏心,自己今日算是知道这话的意思了。这样想着,少年拧着月无忧腰间的软肉更使劲了一点来发泄心中不满。
月无忧吃痛,委屈的看他,就看月无忧眼中有水光,一抹浅绿闪过。
“看我干什么,还不快走!”夜色昏黑,少年也未注意,只怕被人追上,又怕月无忧和癔症似的不跟她走,只有紧扯月无忧的衣袖往远处奔跑,好在月无忧这次颇为乖顺,二人轻功极佳,顷刻间就远离客栈,往远处逃去了。
☆、寻医问路五
汪天寿被阮桃为首的十几个俏丽可爱的白衣侍婢簇拥着浩浩荡荡出了镇,这般招摇过市,好在是在深夜里,不然这一路人可太惹人注目,被这些美人簇拥着,若被旁人见了定然艳羡汪天寿有此艳福,自然无人理解汪天寿心中苦楚了。
虽然个个是温香软玉,汪天寿可无福消受,只觉得要命。
是真觉得要命。
阮桃这班人为了等汪天寿在这镇子上住了几月了,自然比刚来的汪天寿要熟悉这里,径直将他带去了镇外的树林里,这倒好,本就是深夜,林影绰绰的,更令汪天寿心中没底。
到了林中,这帮俏丽的白衣侍婢俱是笑的不怀好意的逼近汪天寿,将汪天寿这个老头子吓得直往后退,身后抵住了树干退无可退了,颤颤巍巍的抬眼瞧她们,好似个被欺凌的贞洁烈女,就是他这烈女一脸的褶子,年纪又大了些。
哎哟哎哟,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汪天寿愁眉苦脸的想。他与徒弟的功夫都不算高深,眼下人为刀俎,自然插翅难逃,凭着医术高超平日里尽可拿乔,可阮桃深夜里闹这么一出将他揪出来,就表明了阮桃是个不嫌麻烦的人。
不嫌麻烦的人与自找麻烦的人最是难缠,因为你不晓得她接下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阮桃是个不嫌麻烦的,月无忧是个自找麻烦的,都让汪天寿此行摊了上。
汪天寿刚来镇上见了月无忧一面而已,结果就收了速离去此地,不可诊治月无忧病情的吩咐,他就已是后悔来这一趟,现下更是后悔不迭,心中苦盼道:小词子呀小词子,老头子这把老骨头,可全系在你身上啦。
却说那小少年,也便是小词子与月无忧远远逃离客栈,但那帮大内高手自然是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是定要取了月无忧性命才罢休,若是早半个时辰,这事就是发生在小词子眼前她也不会多看一眼,最多感叹一声这么好看的人死了真是可惜而已,毕竟别人的命哪来的自己的命重要?
可现下小词子可不舍得让月无忧死了,月无忧若死,她哪里还有保她师父的筹码呢?看阮桃那帮人将汪天寿不由分说掳走了,就知道若小词子也孤零零的追去,便只有落得同一个下场。
小词子凭白受了连累,心里自然苦闷不堪又唯恐这样徒劳跑下去会耽误了师父的性命,这也就算了,偏偏月无忧事不关己仍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若不是被小词子硬扯着她,恐怕她都不知道逃,更令小词子恨不得将她就这样丢下算了,但也只是恶意想想罢了,又与月无忧跑出去一条街去,听闻前方笑音缭绕,当即便扯着月无忧往那处逃去。
这深夜里,还笙歌奏起的无非是青楼楚馆,小词子就看中着那里人多,与月无忧硬闯进青楼里,穿过人群从后窗逃了,那帮大内高手追进来时只见着一片淫声笑语,自是找不见那两个的人影了。
小词子又与月无忧跑出去两条街确信无人追着才放缓了步子,小词子心里愤愤,一来阮桃一行人掳走了汪天寿,二来月无忧这般半死不活的险些拖累她,小词子一把甩开月无忧的手回头瞪她,却见月无忧也沉着脸色,恹恹的不开心。
小词子冲她哼了一声:“冲我摆什么脸色,若不是我,你现在都不晓得死了几次了!”
月无忧蹙着眉,不甘示弱:“我就要死了,不开心都不行吗?”
小词子被噎一瞬,讪讪道:“你果然听见啦。”
月无忧不答语,小词子急忙上前一步对她道:“你至少还有几年好活,可我师父可等不得啦!”
“你师父和我有什么干系!”月无忧此时只想一个人呆着,既然大内高手摆脱,她索性一甩手坐在了地上,小词子慌了神,当然不肯让她如愿,连忙伸手想将她扯起来,令月无忧烦的冲她嚷:“我就要死了,让我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活,莫理我好不好!”她虽然是个随性的人,可这事关生死最令她不安,不然也不会来中原寻医这么久,汪天寿一句断言令她心如死灰,半点希望都没有了。
月无忧真是烦透了,她已知自己没几年好活,只想一个人缓一缓,阮桃和绿蝶她都不愿意见,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呆着,却不想这个告知她死期的神医徒弟反而缠上了她。
小词子哪肯让月无忧安生,月无忧若安生了,师父可怎么办?但她绝计不敢与月无忧动手,她的功夫只是装腔作势,真动起手来必然吃亏,可她又不能眼看着月无忧坐在这半死不活似的,急得简直要哭出来,再想想会和师父来此全因为自己被那张月无忧的画像迷花了眼,若师父出事岂不都是自己的缘故?当即越想越难过,也对坐在月无忧面前伤心哭起来。
月无忧未想到她说哭就哭,小词子与绿蝶年纪相差不大,哭的可怜兮兮,月无忧拿哭的人最没辙,只得缓和了语气和她道:“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况且又哪轮得到她为月无忧哭啊?她与月无忧非亲非故的,是以看小词子哭的这般难过,月无忧还很觉得过意不去。
小词子本就伤心,听月无忧这么一句,气的打嗝,一边打嗝一边指着月无忧道:“你这人,嗝,谁为你哭了,若是我师父出了事,嗝,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月无忧一头雾水,今夜里分明是这少年来找她却戏耍了她不肯为她治病,怎么还赖上她了?再听小词子说阮桃将汪天寿掳走了去,立时了然,想起客栈时自己与那些大内高手缠斗起来时,怪不得她们一个人都未见,原来都跟着阮桃去胡闹了,看小词子哭的这般伤心,月无忧劝慰她道:“你也不要哭了,阮桃是很有分寸的人,不会害了你师父的。”
“真,真的?”小词子哭哭啼啼的抹眼泪,半信半疑。
月无忧想了想,还是没把那句‘虽然不会害了他性命,但也不会让他好过’的话说出来。毕竟阮桃大半夜里这般阵仗揪出汪天寿,可不是为了请他喝茶吃酒的。
只是她们也不知道阮桃将汪天寿掳到哪里去了,客栈已是不能回去,二人一筹莫展,只得在小词子见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等着,二人便上了房上去,月无忧得了个清净,称心如愿,双手撑在脑后往后仰倒躺在屋瓦上看着天空不甚明亮的月亮发呆。
小词子盘腿坐在她旁边,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瞄了两眼月无忧神色,又很不争气的觉得她实在是好看,想想自己就是被那画像迷了眼,若不是缠着师父来也不会这么多事端,顿时很委屈,瘪瘪嘴又难过起来。
月无忧偏头看她:“你又怎么啦,我躺着也碍你的事了么?”
小词子愤愤瞪一眼毫不知错的月无忧,但一瞧见她那张脸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
真是太不争气了。小词子颓然的低头捂住了脑袋,不去看月无忧。
月无忧轻轻摇摇头,又去看天上的月亮。她已经许多年没见到过满月,现下却得知,她也看不了几年残月了,这几年费心尽力的寻医也不过是无用功,一场空。
真是令人伤感,令向来潇洒的月无忧也不禁轻轻叹气。
听见月无忧叹气,小词子忍不住抬头,黑幽幽的眼睛又看向她,一眨不眨的:“你叹什么气?”她问完就敲下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实在蠢极,月无忧自然是为她的性命担忧了。
所谓食色性也,人总对好看的事物没来由多些好感,正所谓好看的人犯了错也能轻易获得原谅,月无忧有张好皮相,也借着这张皮相得了不少便宜,但她潇洒的气度又尤为难得,小词子就觉着,恐怕她这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月无忧这样简简单单就能令人神魂颠倒的人物,便是一张画像就能轻易令人恍神,这样一个人就这样死了,也是挺可惜的。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继续寻医么?”小词子问道。
月无忧望着月亮眨眨眼:“回西域去。”
“就这样回去?”
“不然如何呢,”月无忧淡然道。初来中原时,只是为了寻医,后来渐渐想查明她娘亲在隐瞒的,可现下得知寻医无望,那其他还有什么重要呢,还不如回西域去,痛痛快快过去这余生,而且月无忧也说不清,若查明了月柔真正的身份,得知一切不过是谎言,她能否接受这样的真相。
人总有一死,月无忧自以为自己早将生死也置之度外了,可她若真不怕死,也不会这么苦寻神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