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谈完工作之后，房玉华收拾好了文件打算就此离开，心一想，却又重新坐了下来。
“还有什么事吗？”方思瑶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右手快速地滑动着鼠标。
“院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房玉华的语气当中，透露出十分感兴趣的意味。
方思瑶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用一只手撑起了下巴对房玉华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改变主意，接受江晓婷做你的住院医生呢？”房玉华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那么，你觉得江晓婷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方思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身子向后靠去，双臂交叉在了胸前，反问房玉华。
房玉华低头皱眉想了一会，然后回答：“有自信，有能力，有冲劲，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孩身上还有一种，只要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达成，不然决不罢休的执着！”
“没错！”方思瑶不否认地点头赞同，但却又话锋一转，“这是她最大的优点，可也是最大的缺点。”
“哦~？”房玉华坐在那，将双手从桌上拿了下来，叠放于膝上，准备洗耳恭听。
“说它是优点，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执着，她就可以无畏地去面对任何的问题和难关，而且会想尽一切的办法，用尽一切努力去完成，甚至会不计后果。”说着方思瑶站起身，走到茶几的旁边拿起茶壶，帮自己和房玉华各倒了杯水，然后放了一杯在房玉华的手边。
“可是这样的人是绝不肯接受遗憾的，很多时候更是拒绝承认失败。就像是这次我不肯收她做住院医生一样，你也看到了，当时她的反应是多么地激烈。”方思瑶说到了这，房玉华不禁笑了，她怎么会忘记那天江晓婷暴走的模样。
“但是作为医生的我们，总要面对失败，也总会有一些遗憾是没有办法去弥补的。因为我们不可能救活手中的每一个病人，随时都会有重症的患者躺在你面前，而你却只能眼看着他受病痛的折磨直到最后一刻,而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即使江晓婷再聪明，再有天赋，假如她承受不起这些，那么我相信她在医生这条道路上也是走不远的。因为她根本就还没有做好接受失败和遗憾的心理准备。”一边说着，方思瑶用手指在水杯上临摹着它边沿的弧线。
即使在对待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林馨儿，关于教育的这一点上，方思瑶也会毫不避讳地告诉她，即使自己这个追求无限完美的妈妈，其实也是有很多事情是无法做到的。
“所以，你故意当面拒绝她，逼她去接受这第一次的失败和遗憾。”房玉华似乎明白了什么，说出了这句话。
“没错！。”方思瑶抬头对上了房玉华的眼睛，“结果是意料之中的，她完全无法接受，或者在她的心里可能还正想着，要用什么办法来让我妥协。若她真的那样做了，我是永远不可能收她做住院医生的。”
“那为何后来又有了转机了呢？”房玉华端起了水，喝了一口。
方思瑶的脸上此刻渐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转动了转椅透过旁边巨大的玻璃，神情平和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那一天，我本是约她出来想谈另外的一些事情，可是后来完全转变了主题。她说了很多话，包括了她心底里一些最深的想法，让我对她已经有些改观。不过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她在最后都没有再提要做我住院医生这件事，而是向我道谢之后就转身离开了。当时我就知道了，她已经真正接受了无法成为我住院医生的现实，虽然有不甘心，也会有不服，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去接受了，我能感受到她当时内心的挫败和无力。”
“原来是这样。”房玉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同时看着方思瑶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这也算是你这位指导医生给她上的第一课吧。”
方思瑶收回望向玻璃外的视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房玉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站起了身：“好，那我就不再占用院长你的时间了，我先出去了。”
“嗯。”
可是没走几步，房玉华又回过身，对重新把精力放在电脑屏幕上的方思瑶说：“院长，我感觉，你似乎挺喜欢江晓婷这个女孩儿的。”
“不然也不会对她这么煞费苦心了！”这是房玉华心里留下的后半句话。
方思瑶听了，撇过头看着房玉华，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的扇动了一下。
“确切来说，是欣赏。你不是也说她是一个学医的好苗子吗？那我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弃她呢！”
第二十章
见房玉华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了，江晓婷遵照方思瑶的吩咐，站起身准备走进院长办公室时却发现，擦身而过的房玉华向她投来一个具有别样深意的眼光。
“扣，扣，扣”
“请进。”听到里面的人发出允许的声音，江晓婷才推门走了进去。
现在，在她眼前的方思瑶又变成了那个做事严谨，工作上说一不二的，济仁医院方思瑶方院长了。
“院长。”江晓婷来到方思瑶的办公桌前，她双手交握放于腹下，仔细倾听着方思瑶接下来准备要说的话。
方思瑶双手一撑桌面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室墙边的大型落地透明资料柜前，伸出右手在上面慢慢划过，然后从里面抽出一份文件递到了江晓婷的面前。
“这是上个星期刚刚完成‘断肢再植’手术，病患术后情况跟踪表以及病理报告，从今天开始这个case由你跟进。”
“好的，院长。”江晓婷郑重接过文件，她明白这是方思瑶对她的第一个考验。
“有什么问题或者不明白的，可以随时来找我。”说完这句话，方思瑶重新坐在了电脑前继续专注在里面的一份病理分析。
明天她要为一名先天心脏病患者进行一台难度较大的手术，现在正抓紧时间再看一次病人的病理情况，做最后手术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突发情况的模拟预设。
“方院长~”江晓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问题吗？”方思瑶的眼睛并未离开电脑屏幕，而是下意识问，多年紧凑又繁忙的工作早就练就了她一心两用的本领。
江晓婷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终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方院长，我知道，明天您要为一位病人进行‘室间隔缺损修补’的手术，这是一台难度很高的手术，我想请求方院长允许我进手术室进行观摩学习。”
方思瑶将关注在电脑屏幕上的眼光渐渐转移到了江晓婷的身上，同时她把两只手的指尖轻轻相碰，形成尖塔式的手势，放在了颌下：“晓婷，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要做的就是，好好完成我刚刚交给你的任务，至于其它的我自会有安排，清楚了吗？”
“好，我明白了，方院长，那我先出去了。”请求被驳回，江晓婷心里虽有些小小的失望，但是也不会因为这个而影响了她接下来继续认真工作的热情。
江晓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开始认真研究手中的病理报告，反复核查病人这些天来所用药物，仔细校对病人对每一种药物的所起的各种细微反应。
由于太过专注，江晓婷完全没有注意到午餐时间已经到了，MISS陈在提醒方思瑶吃饭时间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看见江晓婷也还在埋头苦干中，于是好心也提醒了江晓婷一句:“江医生，午餐时间到啦！”
“好，谢谢！miss陈你先去吃吧，我一会儿再去。”江晓婷头也没抬的回答。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就连说的话都和刚刚的方思瑶如出一辙，miss陈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这是又来一个工作狂的意思吗？
长时间的低头阅读，终于让江晓婷感到腰酸脖子痛了起来.
“啊~”江晓婷把双臂伸直闭上双眼，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好巧不巧地，方思瑶正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江晓婷的动作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且定格了好几秒，才赶紧忙慌地立刻把手放下，端庄地坐好。
看着江晓婷犹如小学生般的坐姿，方思瑶忍住笑走了过来：“还没去吃饭？”
“嗯，我想等看完报告了再去，现在刚好看完。”江晓婷忙收拾了一下自己桌面上略显凌乱的资料。
边等江晓婷把东西收拾整齐，方思瑶边将手中的笔插入自己白袍胸口的左边口袋。
“那正好，我也忙完了，一起？”
第二十一章
医院餐厅的员工们都知道方思瑶每次午餐都会晚些到的习惯，所以特意为她留下了今天餐厅供有的，平时她喜欢吃的香菇鸡肉茸饭，然后还将一杯番茄柠檬汁放到了方思瑶的点餐托盘上。
“嗯~”方思瑶接过餐盘，看了看那杯番茄柠檬汁，疑惑地说，“今天没有咖啡的么？”
餐厅工作的小姑娘这时笑着对她说：“有是有！可是方院长，作为医生，您不觉得您的咖啡喝太多了吗？这个呢，是咱们老板私人关照您哒！”
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江晓婷完全感受到了，医院每一个人对方思瑶的那种从心底里的尊敬和爱戴，对于自己能成为她的住院医生更觉是与有荣焉。
“那么，就请你替我谢谢他了。”既是如此，方思瑶也就不想拂了大家的好意。
小姑娘开心地对方思瑶笑了笑，然后问一旁等待的江晓婷：“那，江医生，你想要点什么？”
自从上次轰轰烈烈的办公室事件之后，整间医院对江晓婷可都不陌生。
“哦~”到是江晓婷自己突然愣了一下，接着对她说，“给我一份泰酱荷包蛋饭和一杯柚子葡萄汁，谢谢。”
“好的！”工作人员麻利地把搭配好的餐食，也小心的放到了江晓婷的餐盘上。
方思瑶和江晓婷来到一张空桌前坐了下来，方思瑶拿起餐巾一边擦拭着餐具一边开口问：“今天第一天上班，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同事们也都很好。”江晓婷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口东西，看着方思瑶。
“嗯~”方思瑶也拿起勺子，往自己的嘴里送了口食物，然后又说道，“你刚刚说，我交给你的那份病患术后情况跟踪表和病理报告都看完了，有什么想法吗？”
这时江晓婷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餐具，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唇，开始阐述自己对这个案例的看法。
“一般‘断肢再植’手术在愈合情况良好的情况下，术后的2～3周，便能拔出临时固定钢针，练习手指、掌指关节被动。并且6周后就可在远侧断掌去除外固定，并要适当练习腕关节及前臂旋转。不过这个病人还只刚刚术后一周，由于抗凝剂的使用，我们还必须要密切注意血管的修复进度，而且每个病人的组织创伤的反应及局部制动都各有差异，所以必须每天定时检查病人肌腱、神经周围的疤痕粘连情况，若是患者再植术后的功能恢复性较差，就应考虑二次手术松解粘连。”
江晓婷在说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密切观察着方思瑶脸上任何的细微表情，只不过江晓婷从她的脸上完全没有能获得一丝一毫的信息，方思瑶只像平时一样细嚼慢咽着面前的食物，没有打断她也没有发表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