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坐在软榻上,未束发,长发如瀑揽至脖子一侧,乌黑的发尾散乱地披在榻上。
素白色的锦衣宽大,他脖颈和肩膀相接的那段曲线无比清瘦,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只那一眼,碧霞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听到的那些真相,到底是真是假?
是假最好,城主自有法子养着他,可若是真,她必定不能放任城主和笑青山相处下去。
碧霞回过神来,便听尚惜儿打听道:“既然是二城主,想必他修为也很高咯?又是什么人能伤得了他?”
她平时在宗门娇养惯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有考虑过辞令是否合适。
天罡城与名门正派的关系一直很紧张,余明翰不愿让碧霞误以为他们在打探天罡城的实力,转移话题道:“这茶鲜嫩清香,唇齿流芳,可是昆仑山脉的雪前井?”
碧霞回道:“道友说的不错,这正是雪前井,为了折花宴,前些r.ì子特地采回来的。”
尚惜儿暗自咋舌,宗门内有一长老好茶,五百年前品过一口此茶,从此念念不忘,可惜这茶只特定供给某些个大能,有市无价,天罡城却把它当成招待客人的茶水,也不知道是故意显露财富,还是这茶对他们而言也就这样。
尚惜儿正打算品品这茶,又听碧霞道:“至于二城主的修为……他与诸位的关系甚深,等你们见了面就会知晓,我就不擅自透露了。”
“啊?”尚惜儿满脸疑惑,听碧霞的意思,他们与二城主应该很熟,这个人要么是门派里的弟子,要么是名满天下的修士,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没有理由加入天罡城吧?
叶易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半盏茶的时间后,在座的诸位都停下了正在做的事。
他的人还没出现,可大能的威压已至,即使他压抑了自己的气息,但自有磅礴之势如浪涌来。
与之相伴的,是虚浮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大,但对修真者而言,想要将其捕捉是轻而易举。
任何一个有修为的人,哪怕只是锻体期的修士都不会发出这种脚步声,只有凡尘世俗中人才会这样走路。
在市井中听见这声音不奇怪,但在一个仙家玄门,尤其是仙门之首的天罡城太羲宫里,听见这声音可就太怪了!
他们剑宗的扫洒童子都有练气期呢!
尚惜儿放下了紫砂茶杯,好奇地盯着大殿的里侧,太羲宫之主将从那里出来。
珠帘摆动,清脆悦耳。
男人一袭黑袍,上绣金纹,上位者的冷峻气质总是让人忽略掉他俊朗无俦的面容。
他随意扫了眼大殿,便让满座的来客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道,能参加折花宴的,除了长老,大多都是宗门里的青年才俊,是被给予厚望的优异弟子。
尚惜儿低垂着头,不敢直视叶易,要不是坐在椅子上,发软的双膝可能已让她出了大丑。
“你太凶了,气势收一收。”
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音量不大,气息不稳,可见其主人身骨虚弱,但那音色却让人听之难忘,泠泠然如醴泉,又有着初雪的清冷意境。
在场的哪一个人认不出这人就是笑青山!
尚惜儿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人一身素锦白衣,云袖口上的银纹随光流转。
他打扮得简单,除了挽住墨发的玉簪,未着其他配饰,但素雅的打扮却未减他的风流,一双桃花眼含着秋水,看似有情,却又带着疏离,仍旧如高天孤月般清冷,乃是姑s_h_è真人降世,高不可攀。
哪怕尚惜儿见了这幅容颜千千万万次,下一次再见到时,也要为其痴迷一瞬。
但那情感很快就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艳羡和嫉恨。
余光里,余师兄正凝视着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
剑宗大部分人都以为余师兄对笑青山的百般呵护出自血脉之情,但她曾经撞见过余夫人和余师兄的谈话……
她忘不了余夫人拔剑时的剑鸣,也骗不了自己事情的真相。
简直是当头一木奉,尚惜儿忽然反应过来,在宋家大宅她敢抛下笑青山逃跑,完全是因为她笃定笑青山凶多吉少,不死也得掉半条命,可他现在不仅没事,气色还好了一些,苍白的面上多了点不明显的红润,显然在天罡城受到的待遇极佳!
天罡城与云城隔了十万八千里,他就是逃脱了妖怪是魔爪,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尚惜儿心中是惊异无比,宁可相信站在这里的是哪个画皮,也不愿信这人就是本该死在宋家的笑青山!
碧霞仙子行了个礼,呼道:“城主,二城主。”
尚惜儿在一瞬间还未理解她的意思,身旁的人却是陡然起身,唤道:“青儿,你——”
笑青山走了下来,怀里抱着的东西翻了个身,粉色的r_ou_垫藏在白色的毛里,余明翰这才认出那是一只冰原雪种的小狼崽。
它冰蓝色的眼珠子盯着陌生人,毫无警惕,还带着点有恃无恐的得意,可见也是个从出生就被人宠着的小东西。
“余师兄。”笑青山说道。
余明翰张开口,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最终却只道:“你无事就好。”
立在后方的叶易挑起了眉。
自己也是对笑青山情根深种,他哪里看不出这位余师兄眼底藏着的感情。
即使知道笑青山对他不过是同门师兄弟的情谊,叶易心底还是涌起了一股烦躁。
他想铸一座金笼,把笑青山锁在里面,让笑青山只能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失控为他意乱情迷,无论是眼底还是心里,无论是r_ou_体还是灵魂,全都烙印下他的痕迹,也只有他的痕迹。
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他哪里舍得折断他的翅膀,更别提笑青山不是金丝雀而是一个人。
就是上辈子,他看似把笑青山关在了宫殿里,实际上只要笑青山说一句不,他哪里敢强迫他。
所以最后,他的道侣走了,提着那把有着可笑名字的剑,回到了所谓的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