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尤惠专心致志地啃烤红薯,而戴玲则一边咬着烤红薯一边想着尤惠的终身大事——尤惠年纪也到了,是不是,也该谈恋爱了?
涟明窝在手机里,再次打开了摄像头。他现在虽然是被禁锢在了手机里,一身怨气被封锁住,什么法术也施展不出来——只能捣鼓自己附身的这个东西——但是他还是对外界有感知的,也许是因为本身是灵魂类的存在,他比戴玲更先发现那个看过来的人类。
而且,他认出了那个人类——在他附身到手机时在场的人类,很有可能捡到尤惠丢失手链的人。
不过他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那叫做戴玲的妖怪,谁知道那妖怪会不会在找回手链后杀了他呢。再者说,那些被通灵之体吸引过来的鬼魂,对他而言算是味道不错的点心。
晚饭后,林淼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手里的首饰盒。
大红色缎面方盒里放着那串手链,莹白润泽的珠子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莫名华贵。
叹口气,他合上盒盖。
“嘿,林淼你这是思春了?哈哈,看上哪个妹子了?”
“什么跟什么——这是我捡的,正想着怎么送回去……”
“呦,有情况!都过来都过来,这家伙有情况!”
“喂喂老三你……”
尤惠挽着大大喜气洋洋地推开宿舍门,就被屋子中央摆了一个pose的小三儿惊吓到了。
劈了一个大叉,露出两条大白腿,拗着脖子,只穿了内衣的波涛汹涌,看见尤惠和戴玲,还没有卸妆的丹凤眼飞来一个媚眼:“回来啦~”她眨眨眼,伸手指指自己的手腕:“尤小惠子你手链呢?”
“啊?”尤惠低头朝手腕看去,唔,她记得她以前手上确实戴着白色串珠手链来着——也是爷爷给她的。
仔细回想了下,是不是在和那个暖男音撞到一起的时候,掉了啊?
有可能。
尤惠点点头,然后回答小三儿:“手链掉了。有可能是被一个脸上有刺青的暖男音捡到了。也有可能被扫地阿姨扫走了……”她朝趴在桌上看书的二妮子挥手:“Help!二妮我请求帮助!帮我写失物招领——不对,寻物启事!”
二妮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尤惠朝小三儿比了个V的手势。
小三儿翻了个白眼。她竟无言以对……
戴玲在一旁微微笑着,脸上有刺青?今天那个叫主人名字的人类?
涟明在手机里默默的开关着摄像头。
手链不见了,丝毫不影响尤惠的好心情,她哼着小曲儿洗漱完毕,换了睡衣钻进被窝里,拿着手机开始玩,没玩多久,眼皮就开始变的沉重。
女孩子合上眼帘,呼吸渐渐悠长,沉入了黑甜梦乡。手里的手机便悄然滑落到了枕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习惯性熬夜到十二点多的二妮郑秋妮都爬上床铺睡着了,黑暗里悠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仿佛海边的浪花轻轻拍打岩石,柔软而又静谧。
尤惠枕边原本黑屏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发蓝的白光打在上铺的床板上,屏幕散发出的光线里,虚虚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黑发白肤,墨瞳红唇,眉目如画,宽衫大袖,未穿中衣,未束长发,于是略微坦露出半透明的肌肤来,衣袂飘飘,发丝翩翩,看起来不带丝毫鬼气,反而谪仙一般,端的是魏晋风度。纤长秀美的眉眼间那丝嘲讽,却让他染了烟火气息,看起来桀骜。
“出来吧,我可不认为你会放心让我守夜。”涟明抚了抚袖口,低头瞥了眼脚下的手机,神色不明,之后一挥衣袖,飘飘然落到了枕头上。
戴玲并不能把他放出来,但是稍微动下手脚,让他能放出一丝怨气来凝结成形,还是能够的——只不过是为了方便涟明守候尤惠,不让尤惠在丢失手链的时间里被鬼怪侵占身躯而已。
看了眼熟睡的尤惠,涟明转开视线,望向了自黑暗中渐渐显出身影的那只妖怪来。
唔,是个,女妖精?
曲裾深衣,窄袖紧身,交领露出三层里衣,三重衣看起来无比端庄,长长裙服贴身而下,下摆尾端微散成喇叭状,行不露足,摇曳生姿。只不过素白衣裳,领袖襟边钉的衣缘却是鲜红颜色,腰间宽腰带则是深沉黑色,臂膀肩袖等周身各处都还缀有细细长长的艳丽大红绸带,绸带有黑色古朴的铃铛坠脚,红白黑三色都极为浓重,搭配到一起,在这深夜里透着股无比诡异。
五官是极为精致美丽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色容颜,仔细看过去,那绝美的眉眼竟然是画上去的!
眨眨眼,平面的五官立刻变的立体生动,像是一个人偶瞬间活了过来。
涟明微微扬起眉,他竟看不出面前这只是什么!
人类平常说的妖魔鬼怪,实际上就是四大分类,妖一般是动植物化形而成,基本都是人形,魔则是与佛相对的一类存在,并不一定有什么具体的真正形态,而鬼则特指的是人类死后存留的怨气凝结而成的魂态灵体,怪则一般是器物成形,不一定是什么奇特形态。
而面前的戴玲,只有一身衣服和一张面具一样的脸,身上有怨气有妖气也带着点魔性,竟让涟明完全无法判断。
不是戴玲实力远超于他所以在故意迷惑他,就是戴玲本身就是个奇怪诡异
的存在。涟明在心里默默的再次提高了对戴玲实力的评估,如果说本来是三颗星,那现在就是三颗半星。
戴玲并不言语,她身姿轻盈地款款飘到了尤惠的床铺前,周身垂下的细长绸带轻舞飞扬,仿若纤细的艳红花瓣风中摇曳,那巧笑倩兮眉目盼兮的绝艳女子是花蕊中的精灵仙子。涟明只瞥了眼那绸带下缀的黑色铃铛——那上面竟然散发着佛力,让涟明有些不适。
睡梦中的尤惠喃喃呓语,仔细听,能听见她在说什么“好吃”,戴玲倾城容颜上那丝笑意真实了一些。
双袖扬起,戴玲朝床上睡的四仰八叉的尤惠恭敬地行礼,礼毕,倏忽转身,满面厉色——美人就是美人,戴玲看起来反而冷艳如冬日带霜的红梅。她周身的细长红绸此刻翻飞翩跹好似起舞,那一个个黑色铃铛上却是有淡淡金色流转。
黑暗里无数蠢蠢欲动的黑影在那淡金色光华下挣扎翻涌如黑色浪潮,一波波溃散,又一波波扑过来——这间普通的女生宿舍此刻影影绰绰的挤满塞满。
涟明早就远离了戴玲,他深入那被通灵之体吸引而来的各路冤鬼游魂之间,袖袍一挥,身边就空了一大块。
戴玲牢牢守在尤惠身前,涟明则四处游走袖袍一挥一收,动作从容。一攻一守,配合倒也默契,东方既白,重重鬼影退潮一样散去,涟明幻化出的虚影已然凝实,□□出的肌肤真实无比。这些送上门来的怨气对他而言是开胃小菜,积少成多,他在外这丝怨念已然可以凝形。
悠悠然地踩过尤惠的脸,涟明不用戴玲提醒,就回了手机里。
戴玲周身的红绸也静止垂顺,她转身,再次朝尤惠恭身行礼后,才慢慢退后,消失于晨起还未退散的黑暗里。
尤惠在床上翻了个身,咂咂嘴。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床铺下朝她蔓延而去,探出去的扭曲黑影勉强能看出是一只手的形状。这手还没摸到尤惠的床架,一条细长红绸就不知从哪儿像蛇一样游走出来,缠绕上了那黑影,两者一同溃散不见。
谁订的手机闹钟开始响。没过几分钟,尤惠枕边的手机也开始一边嗡鸣一边发出嘹亮尖锐的公鸡打鸣声。
这声音穿透力是如此之强,魔音贯耳之下,向来都赖一会儿床的尤惠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她揉揉眼,耳边还持续着公鸡打鸣的响亮噪音,尤惠觉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急忙抓过手机,把闹铃关掉,她满脑子却还都是公鸡打鸣的“咯咯咯咯——”
要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小偷儿
抓了抓头发,尤惠拿起手机,盯着亮起的屏幕,上面的闹钟铃声明明白白是班得瑞的钢琴曲。
尤惠磨了磨牙,阴森森开口:“尼玛你要再特么闹事儿老子就摔了你!卧了个大槽的信不信我把你碾成渣渣渣渣渣!!!”
起床气是种神奇的存在╮(╯_╰)╭
尤惠一把将手机扔到床尾,眼不见心不烦,扯过衣服开始换下睡衣,然后觉得她今天穿这件系扣的呢大衣真是作死——扣扣子真是麻烦死!她就是迁怒你咬她啊。
戴玲一双眸子黑沉沉的,她扯了扯帽子上的兔耳朵,瞥了眼尤惠扔到床尾的手机,端起洗脸盆朝水房走去——这只鬼不能留了。
小三儿一脸“我要疯了”的表情提出严正抗议,并表示如果明天还被鸡叫闹醒,她不介意剃光尤惠的眉毛剪掉尤惠的眼睫毛剪掉尤惠的刘海给尤惠设计个“高大上”造型。
尤惠介意啊!急忙赔礼道歉表示这星期她愿意把脸借出去让小三儿随便拿化妆品玩才算了事。
二妮子倒是自始至终睡的像头死猪,让小三儿和尤惠都好生羡慕……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尤惠还是觉得很心塞。喝了一口米粥,然后尤惠忽然想起来什么,她无语凝噎。
“又怎么了?”戴玲咽下嘴里的东西,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子一副“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的样子,十分肯定的开口:“你忘记什么了?”
尤惠作一把鼻涕一把泪状:“忘记把口语作业的PPT打印出来了嘤嘤嘤!”第一二节课就是口语课,死活也赶不及去打印了,而且这个外教还很凶π_π
“我昨天让二妮子帮你打印出来了,等她上口语课了给你。”戴玲开口,然后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尤惠感动的泪眼汪汪:“呜呜呜舍长大大最好了!”然后伸出爪子□□舍长大大的头发。
吃完饭,两个女孩子手拉着手,朝公共教学楼走去,初秋的阳光洒落在她们柔软发丝上,熠熠生辉。
一路上基本都是尤惠在叽叽喳喳的讲话,而戴玲则点头,“是吗”,“我也觉得”,“对的”,“嗯,就是”……
戴玲抬手,把落到尤惠眼前的一根发丝撩到后面去,手还没收回去就被一把抓住:“喔喔~舍长大大你什么时候也涂了黑色指甲油?不过颜色有点浅不够带感啊!”
动了动手指,肌肤传来对方温热体温,戴玲只是“嗯”了一声,看向前方:“A座到了。”
尤惠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到啦到啦,不知道二妮子来了么,她就是属蜗牛的……”
抽出自己的手,戴玲静静听着尤惠说话,她低眉敛目,视线落在自己泛出黑色的指甲上。她没有涂黑色指甲油,指甲会变色,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尸变加剧了,再不去吸取活人阳气,就要慢慢的开始腐化了。
她是妖怪,还是大妖怪,就算能够化为人形,也不敢在尤惠身边出现,人类的身体太脆弱,身为妖怪的她所散发出的妖气再微弱都会对尤惠造成伤害。
这具身体她才使用半年,一直小心滋养着,将全部妖气用这皮囊禁锢住,不出意外,应该能给陪伴大学尤惠四年才对。但是昨天晚上使用妖力来驱散众多鬼怪,终究还是磨损了这身体。
抽取活人阳气,有损修行,戴玲只能舍弃这具肉身了——然而,尤惠又很是喜欢这副样貌。
戴玲一时有些踌躇。她手头有新炼制成的一具傀儡娃娃,只是样貌已定,要不然,去修一下?
涟明在手机里冷眼旁观,他今天早晨用公鸡打鸣惊吓到了尤惠,一时之间,又是觉得出了气十分解恨,又是觉得自己只能用这种法子真是可悲可怜可叹。他自然察觉到了戴玲的异样,只不过他也才发现戴玲此刻用的身躯居然是罕见的一具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