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瑾瑜拿过那张纸,坐在沙发上慢慢看了起来,嘴角弯了起来。
“瑾瑜,你说过二十五科满分就答应我一件事的,刚刚好达到要求。”薛离衣从书房里晃出来,说。
关瑾瑜扭头看过去:“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她才想起来还有这件事,那天……似乎是醉酒之后的第二天,似乎从那天开始薛离衣才一改温糯的性子,喝醉酒那天晚上……
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微妙,仔细看的话脸好像红了。
薛离衣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双手撑在她身侧,贴着她的鼻尖,吐息轻软:“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么?”
“我……”关瑾瑜语塞,身体往后缩了一点。
薛离衣忽然笑了,她说:“我想让你抽个周末陪我去蹦极,我上回在电视上看到,觉得很刺激。”
然后她把距离拉开,坐在她身边,手掌握了一下拳,把想去抱她的冲动压下来。
关瑾瑜知道,这不是她之前想说的。而且蹦极这种运动一看就是自己喜欢,所以她才这么说。
关瑾瑜突然后悔往后缩了那一步,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反悔,她觉得和薛离衣的感觉到是到了,但总是差着那么一把火,让她生出爱情里那种强烈的渴望来。
“那好,我这周就陪你去。”关瑾瑜说。
***
谭建瓴一开始给薛离衣定任务的时候,给的时限是两年,事实情况是薛离衣在学校学了一个学期之后,就很少再去上课了,要么在家里自学,要么就待在研究所。
谭建瓴心里这个美,逢人便夸自己新收的这个小徒弟,是出门也夸,在家也夸,直把左婉知的耳朵听出了老茧,顿顿给他上清蒸白菜,才堵住这个老头的碎嘴子。
四月中旬,薛离衣被谭建瓴从实验室叫出去。
“十一,过阵子我们中医界有个权威的交流会,我想带着你去参加,你什么意见?”谭建瓴装模作样的坐在办公椅上,天知道他一年有几回将自己尊贵的屁。股搁在上面。
“我没什么意见,但凭老师吩咐。”薛离衣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什么好考虑的。
谭建瓴高深莫测的点点头,深沉道:“那就这么决定了,近三年研究所的实验进度和药品开发就让你来做报告了。”
薛离衣:“……”
看着谭建瓴的眼神就跟要把他活吃了似的。
谭建瓴忙拙劣的岔开话题:“最近那个新药研发的怎么样了?临床试验做到第几期了?”
“第三期,暂时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不良反应,”薛离衣两步跨到他跟前,微笑道:“你别想着打岔,把交流会的事给我说清楚了。”
谭建瓴正色道:“是这样,我看你好像很着急毕业时的,我是可以直接把你从学校调到研究所,但总不能一点理由都不给人家吧。而且你以后迟早要在这行混,先打下基础,这个交流会上有很多的前辈,在国内外很有声望,包括我的师兄弟们也都会去,我带你认识认识他们。还有外国知名学府来的权威中医学家,对你以后出国深造很有好处。啊!我多么伟大无私,一心为了徒弟!”
“只是因为这个?”
谭建瓴昂首挺胸:“对,只有这个原因。”
薛离衣怀疑地看着他。
谭建瓴给她看得眼神闪烁,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后脑勺,说:“其实是还有别的原因,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到这了,再弄出什么新成果也不会比现在有更高的评价了,社会上还有拼爹呢,我就不能拼徒弟么?我每次说你多好多聪明,他们就老说我吹牛。”
谭建瓴气得嘴唇直哆嗦:“嫉妒!我看他们都是嫉妒!”
薛离衣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好了老师,咱这行不就是讲究平心静气不骄不躁么?你看看你动辄就发火,给那帮老头看扁了不是?”
谭建瓴:“你去不去?”
“去啊,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她想了想,踟蹰的问道:“老师,这个……可以带家属么?”
谭建瓴眨巴眨巴眼睛。
薛离衣红着脸低下了头,她都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简直是……
咿呀!少女怀春啊!
谭建瓴乐了:“你要带谁?男票?”
这老头连普通话都不好好说了。
薛离衣小声说:“关瑾瑜。”
谭建瓴脸耷拉下来,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怎么就这点出息呢?连参加个会也要带着姐姐去,离开你姐姐你会死么?没出息的东西!”
薛离衣抬头盯着他,恼羞成怒:“你就说能不能吧,废话恁多!”
谭建瓴和她对着吼:“能!到时候让她跟着咱俩一起进去就行!”
薛离衣才不和老头争,平静道:“我不知道她那天有没有事,能不能先发张咱研究所的身份证明,以免迟到了不让进。”
谭建瓴吼上瘾了:“当然能了!”
嘿,这一口唾沫星子!
薛离衣机智的偏开了头,还是有一部分顺利登陆了她的脸。
“会什么时候开?”薛离衣抹了把脸,问。
谭建瓴深吸了一口气。
薛离衣拍案而起,面目狰狞:“死老头你他娘的再喷我一脸唾沫老子就不去了,你自己长脸去吧。”
谭建瓴给她吓得一噎,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险些把肺咳成个蝴蝶结。
“让你作。”薛离衣骂了一句,手指在他周身穴位疾点,好歹帮他缓过来气。
谭建瓴一边喝水一边虚弱的说:“四月底。”
薛离衣笑了一声,谭建瓴后颈嗖嗖直蹿起一股凉气。
“四月底开会,你现在才告诉我?”薛离衣咧开嘴,阴森森道:“所以三年的资料我半个月就要看完的意思?”
谭建瓴:“不是的,光看完不行,你还得记住,然后汇总,做一份完整的报告出来。”
“哦,看完、记住、汇总,”薛离衣几乎想活拆了这老头,她从口袋里抽出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纤秀白皙的手指,好像真的随时准备要血溅当场:“谭老头,你他娘的真的不是在玩我么?”
“我只是一时忘了,我他娘的真的不是在玩你。”谭建瓴耗子似的往办公椅后缩,说。
薛离衣看了他一眼,幽幽道:“骂谁娘呢?”
谭建瓴嘟着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就没见过哪个师父收徒弟收得他这么窝囊的,被徒弟瞪一眼就一个屁都不敢放,真是岂有此理!他整了整自己的白大褂,刚准备重振师纲。
薛离衣已经把手擦干净了,纸巾碎成了粉末扔在废纸篓里。
谭建瓴:“……”
薛离衣:“资料室钥匙给我。”
谭建瓴把抽屉拉开,掏出一把钥匙,低眉顺眼的递过去,就差摇着尾巴了。
薛离衣这才露出一个笑容,脱口而出道:“师父乖。”
她刚说完这句,脸上的笑容便突兀的隐去,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她抬手捂住胸口,像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出去了。
留下一个满头雾水的谭老头。
谭建瓴才回过神,大声喊她:“十一,你是不是该吃药了?有病就得吃药啊!可千万别拖着!”
第41章 催化
谭建瓴说的那个中医学交流会,是目前国内中医界最权威的交流会议之一,三年一度,每次持续两周,轮流在各地召开,今年恰好轮到东霖大学的药学院。
薛离衣黑眼圈都快熬出来了,才把近三年研究所的资料整理清楚,做成了一份完整的报告,并打好腹稿。
胸牌早就交给了关瑾瑜,只不过她一直在外地出差,交流会下午开始,她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来,只说尽量赶到。
近千人的报告厅,薛离衣跟着谭建瓴一走进去,就看见乌乌泱泱的全部都是人头,以花白的、白色的居多,再不然就是地中海,眼神好的,偶尔能看见两个黑脑袋。
谭建瓴在这种场合也不再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而是抖擞了精神,趁着会议没开始之前领着薛离衣去认识各种白头发老头老太太。
“江苏省中药研究所的所长李健达医生。”
薛离衣微笑:“李医生好。”
“浙江中医研究所副所长崔敏医生。”
薛离衣点头微笑:“崔医生好。”
崔敏是个戴着眼镜的知性老太太,她揶揄的看了谭建瓴一眼,说:“师兄,这就是你新收的那个宝贝徒弟?”
“嘿嘿。”谭建瓴矜持又掩不住自得的笑了一下。
谭建瓴随眼一瞟,看见谁似的,忙摆摆手,焦急地说:“师兄没空搭理你,我要去找肖登教授了。”
“十一,快跟我过来。”
然后薛离衣就看见这老头迈着两条小粗腿健步如飞的晃到了一个深目高鼻、轮廓深邃的男人跟前,他头发全白,却泛着淡淡的金色,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
“哈佛医学院附属麻省总医院的心脏科主任卡洛斯,卡洛斯·肖登教授。”谭建瓴说。
然后又把薛离衣介绍给对方:“卡尔,这是我徒弟,薛离衣。”
肖登教授脸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眉宇常年皱着,好像刀凿出来的褶皱,厚厚的镜片挡住了老人本来就有些浑浊的眼神,更显得冷漠和不近人情。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神情冷冽的打量着薛离衣,薛离衣竟然有些害怕他,抱着文件的手不自觉掐紧了。
“我吓到你了么,孩子?”肖登教授绷着的脸忽然露出一个笑来,这使他严肃的脸变得温和起来,他说着一口很流利的中文:“请原谅我的无理。”
就好像刚刚那副沉肃的样子是装出来的一样。
见过肖登教授之后,谭建瓴就带着薛离衣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详细的跟她解释:“肖登教授是国内外在中西医结合方面有着最杰出研究成果的医生,十一,我觉得你有必要认识一下他,对你以后很有帮助。等你把我会的都学完了,你就跟着肖登教授,我会给你引荐。”
“老师,我……”薛离衣觉得自己有点被这个老头子感动了。
谭建瓴难得这么正经,他拍拍薛离衣的肩,眼睛看着主席台,说:“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就好像哪辈子见过你一样,我已经半截身子都入了土,你还年轻,前途不可限量,老师相信你将来一定会比我出色得多。”
薛离衣挽过谭建瓴的胳膊,恬不知耻的说:“那当然。”
谭建瓴摇头笑了笑,年轻人,就是有精气神。
下午两点的时候,会议准时开始。各个研究所依次派出代表在主席台上作近三年试验成果的主题发言,之后有“与谈人”与谈,再之后有台下的讨论和提问。
每个人在台上要站一个多小时。
薛离衣这时才真正觉得紧张起来。
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话,她要是一会紧张卡壳了怎么办?要是别人提的问题她回答不上来怎么办?她功课真的做全了么?
更重要的是……她看了一眼身边空着的位置,又扭头望向紧闭的入口处,除了底下讨论时的窃窃私语,再没有别的声音。
薛离衣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屏幕上写了一条短信:你回来了没有?
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将手机放了回去。
谭建瓴见缝插针的损她:“没出息的东西。”
薛离衣不搭理他,重新集中起精力,听着主席台的讲话。
这样的会议也许对谭建瓴来说司空见惯,可对她来说却是举足轻重,这是她第一次独当一面,因此她希望最重要的人能够看着她而已,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台下看着她就好了。
关瑾瑜飞机两点整落的地,连家都没回马不停蹄地就往东霖大学赶,好死不死的路上遇到了堵车,眼看着就要四点了,计程车还是堵在二环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