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显然已经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了,连管都不管直接无视,她用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扣了两下,思忖片刻把注意力对准了祁白。
“你就是祁白啊?”她笑眯眯地盯着对方看,嗯,白净清秀长得还不错,新月眼看上去倒是很乖巧,可就是透着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 —— 看来阿霁要制住这个小男生也不容易呢。
祁白纳闷地看了阿霁一眼,见后者未置可否地点点头,这才客气地伸出右手:“是我,钟黎……姐,我听他们提起过你。”
钟黎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他的左臂,结合之前连思向自己汇报的情况,心中便即了然。
有胆量和无极的成员一起并肩作战且不惧牺牲的,想来也不是意志薄弱的普通人,从这点来讲,她还是认可楚霁眼光的。
“听闻他们都叫你小白,我可以也这么叫你么?”
祁白抿唇,面前这个女人虽然笑语盈然,却是有种与生俱来的傲然气韵,他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能把冷厉和高贵这两种气质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那样经历过杀戮磨练的强大气场,直教人不敢直视。
可见,无极众人对她的尊敬绝非毫无道理。
“可以。”
钟黎满意颔首:“以后阿霁还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应该的。”
楚霁在旁边听着浑身不舒服,连忙打断了二人的奇怪对话:“钟黎姐,你特意从C城过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无聊话题吧?”
“怎么说话呢?”钟黎轻哼,“自然是有正事,我是要帮你们去救宸星那个不省心的小崽子。”
正在拉扯中的肖林二人闻言顿时惊讶地转向这边,连自始至终淡定喝汤的连思都抬起头来。
“钟黎姐,你来帮我们,C城怎么办?”
钟黎笑道:“自然是有比我更优秀的领导者回去了。”
“……你是说,父亲回去了?”楚霁惊道,“真的?”
“这么大的事儿我敢说谎吗?”
林时伊兴奋地揽住肖然肩膀:“宁叔叔回来就没问题了,姜还是老的辣,周少庭绝对斗不过他!”
“救宸星是必然的,可怎么救还是问题啊。”肖然完全有理由相信,有钟黎带着他们几个直接杀进暗社总部,成功几率还是很大的,但他不得不考虑到其他方面,“如果宸星还是不愿意跟我们回来呢?”
钟黎秀眉微扬:“都把你们几个坑成这样了,他还敢不回来?不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
“呃……钟黎姐,这也不能怪宸星,是烈焰和暗社起内乱才导致的船上大火。”林时伊连忙帮尹宸星说好话,他太了解钟黎雷厉风行的x_ing格了,钟黎说打断腿,那绝对是分分钟就执行的节奏,这个险绝对不能冒,“说白了,就是周少庭那个混蛋搞的鬼啊,你去把他废了吧。”
“周少庭那人我知道,心计深手段毒,说实话,比阿霁更像个黑道少主。”钟黎摇摇头,“还是说宸星的事情吧,他不是喜欢上那个暗社少主了么?可以。”
刚才还说要打断腿,现在又开始同意尹宸星于洛在一起,众人顿时对钟黎的用意迷惑起来。
“钟黎姐,能说清楚点么?”
钟黎嫌弃地环视他们一圈:“你们不会真以为我要硬闯暗社总部吧?我是要去谈判的!”
“谈判?”
连思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放下手中汤碗看向钟黎:“姐,你的意思是……”
“对啊,上次不是和你提起过么。”
“……哦,还是我来解释吧。”连思看着一头雾水的众人,无奈微笑,“因为阿霁受伤,所以钟黎姐受主人之托,要代表无极去和暗社谈判。如果谈判成功,宸星自然就会被放回来了,那他和于洛的事情也就有可能了。”
楚霁皱眉:“父亲为什么突然想到去和暗社谈判?缓兵之计吗?”
“也许不是缓兵之计,而是……结盟。”钟黎高深莫测地挑起唇角,“毕竟现在双方共同的敌人是烈焰,结盟对抗就是最好的办法。”
身处黑道,从来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从道理上讲,结盟无可非议。
倘若暗社成为了无极的盟友,那么将来对阵烈焰的胜算就会大得多。
但是……
沉默已久的祁白蓦然起身,礼貌微笑:“抱歉,我先失陪了。”说完头也没回走上了楼,看也没有看楚霁一眼。
楚霁怔然半晌,心底骤然涌起丝丝冰凉。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正在慢慢脱离自己可以控制的范围呢?
身后的转盘已经旋动,既定的轨迹开始扭曲,前面的路越来越看不清。
要知道,对于父亲的决定,他从来都没有违拗的能力。
是夜,祁白躺在床上,侧头望着窗外黯淡的月光。
窗户没有关紧,被风一吹就蓦然洞开,窗帘顿时高高卷起。此时已是深秋,屋内的温度霎时间就冷了下来。
他起身走过去想要把窗户关严,谁知两扇窗户都没有被固定,关上这一扇,那一扇就免不了被吹开,他整整折腾了五分钟,一直没有成功。
他只有右手能活动,根本没办法同时关上两扇窗户。
祁白静默良久,突然一拳狠狠砸在了窗框上。
然而下一秒,他却向后仰倒,毫无防备地被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楚霁的怀抱。
楚霁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鬓角,上前仔仔细细把窗户关紧,然后回来,坐在床上继续抱着他。
“小白,下次有这种事叫我来就可以了,干嘛要在那站这么久。”
祁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此刻已经被风吹得冰凉,他垂眸,声音低沉:“阿霁,难道我居然没用到连这种小事都要麻烦你了吗?”
“……胡说什么呢?”楚霁微微皱眉,“你怎么就没用了。”
祁白沉默。
他原先也以为失去一条手臂的功能没有什么,他也想过,自己完全还可以像以前那样做到一切,但事实证明,他不行。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强大的心理建设,可实际上却是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能够把他刚树立起的自信轻易击溃。
他知道,楚霁始终心怀愧疚,所以这些想法,他不能也不愿向楚霁提起。或许楚霁现在可以帮他搞定一切小事,让他完全不必沉浸在失去左臂的y-in影中,可是将来呢?倘若楚霁不在自己身边了呢?
面前这个男人不可能永远都是自己的阿霁,他还是背负着沉重责任的无极少主,他的父亲要与暗社结盟,除了接受,他没有别的选择。
而自己是要查清父母死因的啊,那枚留下的戒指明明白白将矛头指向暗社,若真的如此,各自立场不可避免地出现偏差,拖得越久,就会越难收场。
这些,全部都无从说起。
楚霁见祁白一直沉默,便更加收拢双臂搂紧他:“冷么?”
祁白略显茫然地摇摇头。
“乖,我今晚就在这陪你,好不好?”楚霁极有耐心地在他耳边低语,“不要不开心。”
不要不开心,也不要害怕,我知道你在纠结些什么,你想的我也都懂。
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