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瑜让长随们停住,将凳杌放下,站起来等着纪锦和谢宝儿坐的肩舆来到自己跟前,才问:“三公主,何事?”
纪锦一张脸笑得跟朵花儿一样,欢快地说:“师傅,你明儿可否来我那里教我写字啊,这几日因为宫中庆贺我两位皇兄和一位皇弟封王,我没空练字,把师傅教的东西都忘了些……要是你再不来,我怕都忘记完了。”
韦瑜瞧她这笑脸,就几乎没法子拒绝她。好不容易硬着心肠说:“明日臣衙门里有要事,怕是抽不出空来。”
因为她已经决定不再去万安宫二公主那里教她写字,所以连带着长宁宫纪锦那里也不想去,只不过是为了一碗水端平之意,免得任何一边说她偏心。再说了她一个内相,整日宫中朝中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又哪里来那么多时间陪着公主们写字玩儿。
纪锦一听有点儿失望,但是她还是不死心,继续两眼灼灼地望着韦瑜道:“明日不行,后日呢?”
韦瑜汗,心想小公主怎么听不出自己的拒绝之意么?
摇头,她继续说:“后日也不行,后日要和司礼监几位秉笔太监们一起批红。”
纪锦继续约:“后日不行,那大后天总行了吧?”
韦瑜简直不明白为啥这位圆子公主就这么爱写字?在让自己去教她写字的事情上这样执着。是不是她又要打什么鬼主意,或者又挖个坑儿让自己跳下去?
可她抬眼又见不得三公主嘟着嘴可怜巴巴的样子,最后还是心一软,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最近一段儿日子臣都没有空,三公主,等忙过这一段儿臣再来可好?”
纪锦半天没坑声,心里失望得要命,不过既然韦公公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太过勉强人家,便说:“……那样也行,不过,韦公公,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等忙过这一段儿就来教我……对了,师傅你大概要忙多久?啥时候能忙完,能给我个准日子么?”
韦瑜没想到她穷追不舍,想了想说:“总得要进入八月以后才有空吧。”
纪锦一听,不禁愁眉苦脸道:“今日才七月十六,那不得还要半个月么?那也太久了,我恐怕会把师傅教的都忘完了……”
韦瑜不想再在这事情上跟她纠缠,便说:“公主只要把臣教你的那几首五言绝句每日写几遍,是忘不了的。再说了,这习字还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臣相信凭借公主的天资,以后的字定会越写越好。”
她这夸奖纪锦的话,纪锦爱听,听完了喜不自禁说:“好,我就听师傅的话,从今日起把师傅叫我的那些字每个都写十遍,等到八月里师傅有空的时候,拿来给师傅看!”
韦瑜含笑点点头,向纪锦拱拱手:“那臣就等着看三公主的字了,臣衙门里事多,这就要去忙了。三公主和安乐郡主早些回宫去吧。”
纪锦笑眯眯地“嗯”了一声,向着韦瑜挥一挥手:“师傅,我们先走了。记得你今日答应我的话哟!”
韦瑜点点头,看着着纪锦和谢宝儿坐的肩舆去的远了,这才敛了笑,重新上了凳杌坐下,让长随们抬起来回司礼监去。
她想,三公主是个贪玩的,今日说这些也许就是心血来潮,等日子一长,便也就忘了。最近一段儿日子她的确是有事情忙,一是继续调查二丫的死,她派出去查纪锦身边所有服侍的人的人回来禀告了她一些有用的线索,她选择了两条最可疑的命人继续查下去。要是她的预测没错的话,这几天可能就有进展了。二是要着手为诸位王爷选妃,还有为诸位公主选驸马,她打算亲自负责,务必令皇帝等人满意。三是京城里头最近闹鬼,弄得百姓人心惶惶,她已经派出东厂的番子配合锦衣卫调查此事。
那边厢,谢宝儿坐在肩舆中,取笑纪锦:“你瞧你,真是以妇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巴巴地跑了去,让二公主笑话了吧,好可笑!”
纪锦睨她一眼,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说:“你懂什么,我们是去得及时,我二皇姐还没来得及对我师傅出手。这下我可放心了……”
谢宝儿抿着唇笑,过了一会儿冒出来一句:“我看你才是那个让人不放心的人。你瞧你方才一直缠着韦公公,那股子黏糊劲儿,哪里像是徒弟对师傅?”
“我缠了韦公公?我不过就是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不像是徒弟对师傅又是什么?”
“是……是……”谢宝儿犹豫了一会儿,没说出口,脸有些红。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每次见到她也是像纪锦对韦公公那样,没话找话说,就是喜欢在她周围转悠。
“咕咕咕咕……”某人的肚子不失时机地叫了几声。
纪锦耷拉着头,苦着脸嚷起来:“好饿!真饿了……表姐,你想吃啥,我一会儿回去叫芍药去做。”
谢宝儿无奈又无语,喷笑出声。
万安宫,赵贵妃所住的内殿中,她正在问纪铭的话。当知道了韦瑜所说的关于德兴的话后,她皱眉沉默不语良久,才说:“这韦瑜真是个铁核桃,又是个孙猴子,啃也啃不动,拿也拿不下。他不贪财,只是好色。但是先前我已经送了个美貌的宫女给他了,虽然他收了,可据去见翠香的内侍说,韦公公并没有对她有什么特殊的喜爱。你说,难不成我还要去物色更加美貌的女子送给他,他才愿意放了德兴?”
纪铭听完摇头:“咱们怕的不过是德兴在里头胡说,牵连到三皇兄,将来影响到他登上太子位。韦公公虽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是这些年并没有见到她迫害功臣和好人。那些在她手里死了的人基本都是作奸犯科之徒。我们又没有真让德兴去做什么,到时候也不怕跟他对质。从韦公公告诉我的话里头,我听得出德兴恐怕是招了些什么出来,但韦公公没有信,也就没有向父皇禀告这事。所以,翠香这个宫女娘没有送错,三皇兄和韦公公也没白来往那么多年。韦公公终究还是帮了咱们一次。”
☆、4.02晋江独家发表
日子过得飞快,自从上一次跟韦瑜约在八月,请“他”来指教自己的书艺后。纪锦天天在长宁宫里每日早晨起来吃过早饭,就认认真真地把韦瑜曾经教她写的那些字写上十遍才罢手。
这一晃就到了七月底,眼看就要进八月了,纪锦也有些雀跃起来。因为再过几日便进了八月,要是师傅韦公公不来,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叫人去请“他”来了。
在这半个月里头,韦瑜也办了不少事。
头一件事情是,她派出的东厂番子盯上了纪锦身边服侍的内侍小果子。这小果子负责纪锦那里需要的一些物件的采买。特别是纪锦曾经告诉过韦瑜,当初她用来迷晕‘他’的那梦陀罗的药可是由小果子负责去买的。不过纪锦让他买这种药却并没有对他说明用途,而小果子作为下人,肯定是也不能向作为她的主子的纪锦问这东西买来做什么用。
按理说小果子不知道纪锦买这种梦陀罗迷药的用途,又没有经手那一天的酒菜,他是该被排除在嫌疑之外的。但是韦瑜却不这么想,既然二丫那里的线索断了,跟二丫关系密切的德兴的供词也不足以采信,那么说明按照一般的思路来推测二丫之死是错误的。所以一定有别的没有发现的线索,或者说别的参与此事的人躲在暗处。那就应该去查别的一些有可能出问题的环节。
韦瑜指示番子们好好查一查小果子,番子们回来回禀说这小果子就是京郊的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家里穷,他家里人托了相熟的人,求了宫中的一位内侍,八|九岁时净了身进了宫来当差。
这位帮忙让他进宫的内侍如今还在宫里当差,是内宫监的一位姓周的掌司。内宫监管理宫中还有宗室宫殿的营造等,是个比较有油水的衙门。小果子能到三公主跟前来当差也多亏了那周掌司,因为在宫中就只有纪锦这个主子待下头的人特别好,在服侍她的宫女内侍跟前没什么架子,逢年过节给底下人的赏赐也多。所以三公主跟前的差事算是顶顶好的,许多宫中的宫女和内侍都想到长宁宫纪锦这里来。
小果子在周掌司的帮助下,到了纪锦跟前当差以后,比较勤快,也会说话,很快就得到了纪锦的信任,把她那里采买的差事给了他。
这差事也有油水赚,毕竟在宫外的东西买进宫来那价格就得翻上好几倍。小果子尽管不会那么黑心,但也只会比别的替宫中嫔妃或者皇子公主们采买的人买的东西少些银钱,不然别人会恨死他断人财路,他也不敢犯众怒。这么一来,他一年也不少捞钱。不过,他算是很会来事的人,有钱了,就会拿钱去孝敬当初带他的师傅,招待他师傅后来收的徒弟以及其他关系好的人。总之,他人缘好,宫里宫外认识的人都多。
韦瑜手下得力的番子们又把小果子有来往的人捋了一遍,然后有新的发现。
就在他师傅周掌司当差的内宫监,有一位担任写字的内侍,他是小果子的师傅周掌司前面收的徒弟,算得上是小果子的师哥。这在内宫监写字的内侍姓韩,单名一个江字,今年二十出头,跟小果子的关系不错。两人不当差的时候,常常聚在一起吃酒打马吊牌赌钱。而且这韩江还找了个宫女做对食,巧得很,这宫女也是三公主纪锦跟前服侍的人,名叫初夏,是负责给纪锦梳头的一个宫女。据说,韩江能跟初夏做对食,还多亏了小果子在中间牵线搭桥。
叫初夏的这宫女一进入了韦瑜的视线,便立即引起了她的重视,她隐约觉得这初夏有很大的嫌疑。于是她又把七夕夜在慈庆宫撷芳殿东配殿纪锦那里当差的人的名单拿出来看,果然发现这初夏当日也在。只不过当夜她和其他人一起被纪锦遣散了。
但是遣散了不也还能够偷偷地遣回不是,更加巧合的是她竟然和二丫住同一个屋。二丫住的是靠门边那张床,而初夏住的是她旁边。那屋子里一共可以住六个宫女,撷芳殿被火的次日日芍药去问二丫的事情的时候,正是这初夏对她说二丫出去了没回来等话。
接下来韦瑜便让底下人围绕宫女初夏和韩江展开调查。不过,查了一番下来,却没有发现更多的疑点。于是韦瑜就叫人继续暗中严密监察两人。
随后的一段儿时间,这两人都很规矩,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不过聚在一起时,如同别的那些宫中的对食一样吃吃喝喝。
出了撷芳殿被火的事情,还有二丫的死,这两个人还能如此平静,毫不慌乱失常。韦瑜几乎敢肯定这两人身后有个厉害的主使,本来她也想干脆把韩江和初夏直接抓进东厂诏狱,严刑拷打,撬开他们的嘴的。可是,后来一想,还是暂时忍耐下,要抓毒蛇,当然要抓那条最大的。不然要是打草惊蛇的话,就前功尽弃,太可惜了!
况且她还有一张牌在手,就是内侍德兴。她将他扣在手中,对外放出的消息是德兴嘴硬,打死都没招。所以这案子还得往下拖。
她相信,只要自己不审结德兴的案子,那么藏在暗中的对手就不能达到目的。想起来,那对手真是狡猾。利用二丫的死,把那场大火的幕后指使指向赵贵妃,意图把赵贵妃拖下水,再影响到三皇子登上太子位。二丫的死只不过是对手故意设置的一个局而已。
皇帝在这中间果然招她去问过德兴的案子,韦瑜把德兴的口供给了皇帝看。皇帝看完,脸色阴沉了半天,良久才问韦瑜德兴的口供她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