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驾所过御路,两边百里内文武大臣,预先跪迎于路右百步外,候灵驾过,行三跪九叩大礼。灵驾到帝陵山下,其梓宫并不马上就入葬地宫,要暂时安奉。安奉时间长短不一,多者数年,少者仅几天。
大行皇帝之前有遗诏,说在二十七日后就要入葬地宫。可是等到他的梓宫到达大夏朝历代帝王安葬的玉皇山帝陵所在的寿皇殿殡宫,在皇帝等人行祭奠礼后,司礼监的太监却宣布了钦天监择的一个皇帝入葬地宫的日子,竟然是在建宁二年的三月初六,整整要在殡宫停放一年半之久。
这这期间,皇帝要按规定及时而准确地前往行礼。陈设纷繁,仪式复杂,前后计有:初祭礼、绎祭礼、初满月礼、大祭礼、清明礼、殷奠礼、百日礼、岁暮礼……,最重要的是上册谥、册宝礼,这一礼节在皇宫中举行,皇帝亲自阅视,行礼,然后,将其奉安于黄亭之内,抬往殡宫,按左册右宝的位置供奉于观德殿内,届时、其绢册、绢宝要焚化掉。
大行皇帝的梓宫在殡宫停放这么长的时间,算起来也算是大夏立国以来已经崩了的皇帝里面最长的。前面的几位皇帝有几天,几月,甚至一年的。唯有这一位时间最长,达到了一年半。
可是这是钦天监择的日子,谁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大行皇帝的梓宫停放于殡宫,皇帝还要不辞辛劳,频繁地在规定的日子前去行祭礼,说起来也是有孝道的皇帝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一下,韦瑜实在是要对这位新皇帝竖起大拇指了。看来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不是大行皇帝有遗诏要在他的梓宫入帝陵后三日内,晋王纪文楷去藩地就藩么。好吧,现在钦天监可是择了日子,一年半后大行皇帝的梓宫才入地宫安葬。那么按照大行皇帝的遗诏,新皇帝前面的旨意就没有丝毫问题,还好得不得了。
一年半载后,等到京城的王府建成后,说不定还没有到大行皇帝进地宫安葬的日子呢。所以,晋王纪文楷留在京城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韦瑜想,可能在皇帝选定了后妃后,两位王爷就要到宫外居住了吧,毕竟他们以前是皇子,现在是王爷,新帝即位,他们作为皇帝的兄弟是不合适住在宫里了,也不知道在新王府建成之前,会把他们挪到哪里去。
新皇帝初初即位,显露出的这种手段已经让韦瑜对他全然改观。这样的皇帝难道真是那个懦弱无能毫无主见的二皇子吗?她隐隐觉得这个皇帝难于应付。
不但是她,外朝的阁臣们以李易之为首的众人也对皇帝的这一手颇为吃惊。许多人更是收起了对新皇帝的轻视之心,开始谨慎起来。本来御史们还打算要上折子抨击新帝不孝,违逆大行皇帝关于晋王就藩的遗诏的,这一下,他们也无话可说了。
可以说,纪文权刚刚登基称帝,显露的这一手就震慑了群臣。之前,大行皇帝担心他懦弱无能,朝政会被权臣把持的担心算是多余了。
太皇太后知道了这两件事后,虽然担心皇帝可能对晋王纪文楷不利,可是另一方面,她却觉得新皇帝实在是个不错的皇帝,他绝对有手段有能力,坐在皇帝位上很合格。所以,她去祭拜自己的儿子时,暗中对他说,他可以放心了,大夏的江山算是交到了一个合适的人手上。
——
大行皇帝移灵到殡宫后,新皇帝纪文权便开始每日视朝,一改其父皇的殆政,十分勤勉。赢得了群臣好百姓们的称赞。
礼部和司礼监一起为皇帝挑选了后妃,初步选定了十二位女子,待到两位皇太后过目选了十位,最后由皇帝再挑选,选定了一后四妃,剩下的五位封为嫔。六宫因为这些新的后妃的入住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皇帝是在腊月初十大婚的,封了苏州知府曹淳之女曹氏为皇后,其余的妃嫔有些是品级不高的文官之女,有些是京城附近的良家女子。
在皇帝大婚之后,原先住在清宁宫的两位王爷就果然被挪动到了空置的武英殿居住。不过,武英殿在皇城内,倒没有将他们挪出宫去。
待到皇帝大婚之后,韦瑜可算是能够歇一歇了。自从先皇帝崩殂,一直到新帝大婚,这几个月她忙得脚不沾地,都很少应纪锦之约去慈宁宫教她写字。
自从萧贵妃升级为慈惠皇太后入住慈宁宫后,纪锦便跟着她住到了那里,跟母后同住一个院子,只是她母后住的正殿,她住的偏殿。
等到失去父皇的伤痛过去,纪锦便开始想念起韦瑜来。不过,她也晓得韦瑜忙,恐怕抽不出太多时间来见她,不过一月她总要想见她两次,所以依旧用了请教韦瑜书法的名义请她来见自己。
她娘自从儿子登基称帝,自己又当上了皇太后,就再也不害怕和忌惮内相韦瑜了。先前她让纪锦去色|诱韦瑜,谁知道没成功,韦瑜油盐不进,她过后还没有反对纪锦和韦瑜继续来往,只不过是觉得韦瑜在宫中权大,不得罪她最好。一直到后面她发现似乎自己的女儿纪锦对韦瑜产生了喜欢之情,她就暗中提醒过纪锦,不想女儿矢口否认,不听她的她也没办法。
后面纪文权做了新皇帝,事情多,要指着韦瑜的地方多,慈惠皇太后便也没有发作,不让女儿再和韦瑜往来,但每次韦瑜纪锦之邀来慈宁宫教纪锦书法时,慈惠皇太后见到韦瑜就比较冷淡。
也是,她现在可是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贵为皇太后,身份尊贵,又岂用给一个阉人面子。尽管这阉人是内相,在宫中她的权利可算是除了皇帝和皇后,以及太皇太后,两位皇太后之外最大的。
不过,今日不同往时,韦公公如今真得是要奉她这位慈惠皇太后为主了。
想起韦瑜以前在宫中的趾高气扬,想起她作为贵妃之时对眼前这位内相的谄媚,慈惠皇太后就隐隐有气。而且她还把韦瑜当初不兜搭纪锦作为耻辱,觉得她连自己的女儿,金枝玉叶的公主也瞧不上,实在是太过狂妄了。
什么时候,要是能杀一杀韦瑜的威风才好呢。慈惠皇太后暗想。
一直到皇帝大婚后,韦瑜得了空来见纪锦。这一日,雪后初晴,韦瑜把手里的差事放下,坐了凳杌往慈宁宫来。
到了慈宁宫门口,身边的长随金宝前去向宫门口的内侍传话,说督主应了荣昌公主之邀来教她写字。那内侍便进去传话了,不一会儿去而复返,说请韦瑜随着他进去。
进去之后,韦瑜才发现这内侍并没有把她往偏殿引,而是往正殿而去。就问那内侍:“公主殿下在正殿么?”
那内侍答:“是慈惠老娘娘要见公公。”
韦瑜也不好说她不见慈惠皇太后,以前来这里,她都是被人引着直接去见纪锦,然后教完了她写字后,在临走之前会去向慈惠皇太后辞行。有时候慈惠皇太后去了后面的慈安皇太后的院子,也就不用见她。
像这样她一来,还没见到纪锦就被叫去见慈惠皇太后还是头一次。
也不知道今日慈惠皇太后要跟自己说什么,韦瑜不禁暗暗猜测。不过,她总觉得恐怕慈惠皇太后不会说什么好话?难不成她发现了自己和纪锦之间有情,所以要出言提醒,或者试探自己?
这样想着,韦瑜已经被引领着进了慈庆宫二进院的正殿西次间。在南窗下的铺设了白熊皮褥子的炕上,慈惠皇太后正捧着盏牛奶酥在喝。殿内当中还放着一个鎏金的四足象的大火盆,加上本来这处殿宇烧了地龙,屋子里十分暖和。
韦瑜就把身上的貂皮带风帽,袖子领子出锋的披风给脱了,上前向慈惠皇太后请安。
慈惠皇太后慢悠悠地把手中那盏牛奶酥喝了才叫起,也不让人给她设座,开口就说:“韦公公是国之栋梁,手上的差事极多,以后就不用抽空来教荣昌公主习字了。再说了,荣昌公主还有不到一年就要出阁了,她还是多学些女红好,以后嫁了人,驸马的贴身衣物还是要她自己做好些。这之前,她太过顽劣,都没好生学过。现如今,哀家打算让她好好学一学了,这也是为了她好。”
☆、66|4.02
皇太后发话了,韦瑜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能表示反对。当然,从她自己内心来说是极不愿意自此后不能用这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和纪锦见面的。
她不由猜测皇太后难不成发现了什么,才特意把自己叫了来说这个么?
韦瑜是何等聪明的人,略一思索大概也猜到了皇太后的想法。她想可能皇太后也看出来了纪锦对自己的感情不一般,不想让女儿跟一个太监纠缠不清,因此这会儿“棒打鸳鸯”了。另外就是如今皇太后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样了,用不着再讨好自己这个“阉宦”,所以也就直接说出了她的要求。
“多谢老娘娘体贴臣的苦衷,臣素日也是太忙了,可也不好拂了荣昌公主的面子。臣今日既然应了荣昌公主所邀,便去教她最后一次,以后就不来了。”韦瑜躬身恭敬道。
慈惠皇太后点头:“甚好,你去罢。”
心想这韦公公还是知趣,知道怎么去替自己传达不再和纪锦见面来往的意思。这样是最好的,纪锦是个性子倔的孩子,要是她自己去要求纪锦不再跟韦瑜往来,怕是又是好一阵闹腾。她可不想跟女儿吵闹,被她埋怨。
韦瑜遂辞了慈惠皇太后退了出来,再转往纪锦所在的偏殿。一进去,便被在门口迎候她的宫女芍药领着去了偏殿东次间的书房。
纪锦正在南窗下的一张紫檀大案上临帖,帖子是韦瑜给她的,等着韦瑜来跟她相见的功夫,就忍不住又把那帖子翻开临摹起上头的字起来。
正因为她在临帖,所以外头门口守候着的宫女芍药见到了韦瑜被领着去了慈惠皇太后所在的正殿,怕打扰她习字,因此没有去禀告她。
听到有熟悉的脚步声过来,纪锦心有灵犀地放下了手中握着的笔,抿唇一笑,转脸去看向门口,只见门口悬着的珠帘一分,韦瑜已经含笑走了进来。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芍药禀告说:“公主殿下,韦公公来了。”
“知道了,下去吧。”纪锦挥一挥手道,芍药便招呼屋子里其她伺候的宫女跟着她一起退了出去。
等跟前没人了,纪锦雀跃着蹦过去拉起韦瑜的手,压低声说:“半月没见了,好想你。”
韦瑜遂回握住她的手,往捎间里走,一面走一面说:“我也想你,锦儿。今儿我有话跟你说。”
在捎间里头摆放着美人榻,南窗下有炕,纪锦平日在书房里头看书累了,便去捎间里歇息,因此捎间算是一个私密的地方,有门,隔音比较好。
纪锦见韦瑜今日来和平时不同,甚至都没有去握住她的手写字,就往捎间走,一开口就是有话和自己说,难不成发生什么事了?
想到这个,纪锦有些担心。两人进到捎间去后,韦瑜回身将门掩上。两人坐到南窗的炕上,纪锦就一把抱住了她,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韦瑜轻笑:“别闹,有正经事跟你说。”
“我没闹啊,难道你不想?”纪锦偏头看她,促狭笑道。
韦瑜抬手刮一刮她鼻子:“今儿我来你母后让人带我过去见她了,还说了些话。”
纪锦立时敛了笑,有些担心地问:“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她发现了什么?”
韦瑜道:“你母后估计是觉着你有点儿粘我,她不喜欢你一个公主跟太监纠缠不清。所以,她要我以后都不要来教你写字了。”
“什么?她竟然这样?我要去找她!”纪锦一听就火了,撒了抱住韦瑜的手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韦瑜一把拉住她,低声道:“别去!你去闹反而显得真和我有什么事。再说了,你找我教写字这个借口不能老用,会引起人的怀疑。特别是现如今你二皇兄成为了皇帝,你的身份也不同以往。再有,一朝天子一朝臣,你皇兄毕竟不是你父皇,我对他既没有救命之恩,也没有拥立之功。还有,我这个位置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还是小心点儿好。”
“那怎么办?难不成从此以后咱们就再不相见了么。又或者我常常溜出宫去找你?”纪锦有些着急地问。
韦瑜让她坐下,才说:“现如今怕也只能这样,暂时不见面。在先皇崩殂之前,我那时候计划利用刺客之手让你出宫将你掳了去,自己也乘机假装追缉刺客,假死脱身。谁想到回宫后变动这样大,还没等到我实施计划你父皇就崩了。然后你二皇兄即位,成了新的大夏皇帝。这一下,那利用刺客的计划也用不上了。因为那些刺客谋刺你父皇,虽然没有直接成功,但是你父皇还是意外地走了。刺客们也就等于间接达到了目的,所以用不着再刺杀谁。除非是针对新皇帝再来一次刺杀,咱们才可以用以前那个计划。可是如今看来,是不大可能了。哪有同一伙刺客接连谋刺两个皇帝的?除非这些刺客后面的主人是想夺得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