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咬唇,她又重新坐下来了,然后对芍药说:“芍药你即刻再去找金宝,传个口信给他,让我师傅给我写个信,我想知道她想让我怎么帮她……让金宝拿了信给你送来,你再拿回来给我看。记住了,务必谨慎小心些。”
她话说得含糊,也是不想让芍药和金宝知道她和韦瑜之间关系亲密,只不过是用徒弟帮师傅的借口让韦瑜回信。她相信,韦瑜一定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告诉她接下来该如何做,以及韦瑜自己的打算。
芍药道好,说:“那奴婢这就去,金宝才走一会儿,我这就去追他。”
“你快去!”纪锦急忙挥手。
芍药急急离去,这里纪锦坐立难安,不免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直到快晌午时,芍药才急匆匆地回来了,不过见到纪锦后,她却没有给纪锦韦瑜所写的信,而是告诉了她一个更加让人吃惊的消息:“三公主,不好了,金宝被东厂的人给带走了!我半个多时辰前追上了他,并把公主的口信带给了他。他叫我去司礼监衙门外等着,他进去传话给韦公公。后来,我跟在他后面去了司礼监衙门,他进去了,一刻钟后走了出来,向我走过来时,突然从一个墙角旮旯里头窜出来几个东厂的人,把金宝给强行带走了!我躲在一边,吓得不行,可又不敢上前去叫金宝。等那些人走了,我就跑回来了……公主,怎么办,您说,金宝会不会被那些东厂的番子们打呀?他们会不会对他动刑?”
说到这里,芍药已经话语里带了哭声。
可这会儿,纪锦倒没担心这个,而是担心若是金宝身上有韦瑜写给自己的回信,要是被东厂的人得到,那会不会有更大的祸事将会降临到韦瑜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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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灼不安中等了三天,却等来了更令人震惊的消息,韦瑜被东厂的人奉旨捉拿下了诏狱,罪名是她和外人勾结陷害前司礼监秉笔太监何升,致使何升死于东厂诏狱。
“费礼!这狗东西!厂督的交椅还没坐热呢,就乱咬人了!”纪锦很气愤,抬手在炕桌上重重一拍后,从炕上蹦了下来,让芍药去叫彩萍来,拿上大衣服还有手炉等物,她要去乾清宫见皇帝。
她想了下,与其避嫌,不敢去光明正大地和韦瑜接触,还不如直接跑去乾清宫问皇帝哥哥关于韦瑜的事情,看他想怎么对待她。知道皇帝的意图了,也就好救她了。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必须要尽快把韦瑜从东厂里头救出来,不然要是费礼对韦瑜动刑,会危及韦瑜的性命不说,甚至还有可能发现韦瑜是个女子。无论出现这两种情况里头的任何一种,都是她无法承受的。
芍药没想到纪锦竟然去要见皇帝,不过,如今貌似直接面见皇帝为韦公公求情,要比想别的法子更稳妥吧?韦公公要是保不住了,金宝就更保不住了。
所以,这一回她倒没有再劝纪锦,而是依照纪锦的吩咐去把彩萍叫了来。两人陪着穿了貂裘抱着鎏金铜手炉的纪锦从慈庆宫出来,坐上肩舆往乾清宫去。
到了皇帝所在的乾清宫,纪锦从肩舆上下来,芍药上前去对宫门口的内侍说荣昌公主求见皇帝陛下,请他进去传下话。
那内侍向纪锦请安后,才转身进去传话。不一会儿,他去而复返,随着他而来的还有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沈东。沈东是新皇帝即位后才提起来的乾清宫管事太监,但他以前是二皇子纪文权跟前伺候的人。
沈东上前来问安,然后亲自在前引路,带着纪锦进去见皇帝。并说是皇帝听到她来了,就吩咐他出来相迎的。
走进乾清宫,纪锦却别有一些感慨。眼前的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她想起了父皇,想起了以往到乾清宫来见父皇,他身边的管事牌子总爱乐呵呵地跟她说话。眼前这个沈东虽然语气也谦恭,可是却没有了那份儿亲热劲儿。那时候,她觉得乾清宫是一个温暖的所在,在这里头住着疼爱她的父皇。可是如今的乾清宫却是住着她的亲皇兄,对她不好不坏,没什么温度,她远远地也不惦记,更不爱来。自从她的二皇兄继位后,她还没有来过这里一次。
今日她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韦瑜而已。
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纪锦已经被带到了乾清宫的西暖阁门前,沈东进去禀告了,然后再次出来请纪锦进去。
西暖阁靠东墙的炕上,纪文权盘腿坐着,手里正拿着一本奏折在看。见到纪锦进来,就把手上的折子放到炕桌上,招呼向他问安的纪锦直起身来,又让人赐座。
殿中的内侍搬了个绣墩来请纪锦坐下。纪文权又叫人捧茶来给纪锦喝。纪锦喝茶时,纪文权就问了她一些母后这两日如何,还有皇太后又如何的话。
纪锦说她们一切都好,转过来又问了皇帝和皇后可好。
纪文权自然也说他和皇后都不错。寒暄了一会儿,纪锦终于忍不住提到了韦瑜:“皇帝哥哥,我今日是想来问一下我师傅韦公公的事情,她怎么会跟什么外人勾结害死何升,很明显她是被你新任命的东厂提督太监费礼陷害的……”
不等她说完,纪文权已经出声打断她:“三妹妹,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祖宗规矩,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再说了,你为了个太监不值得。”
“可是明眼人一看就是费礼在陷害韦公公啊,韦公公救过我,还救过父皇的命,她还是教我习字的师傅,她被人陷害我不能不管。”纪锦激动地出声,在她心中,此刻并没有把她二皇兄看成一言九鼎的皇帝,或者说她还是希望他能看在她是她亲妹妹的份儿上,能允许自己去为韦瑜说情。
纪文权却不悦:“你怎么知道是陷害,费礼可是拿出了真凭实据,那些签字画押指认韦瑜勾结韩江陷害何升的供词难道会是费礼伪造的?韦瑜这个人,自持得先皇宠爱,目下无人,无法无天。何升是对他的位置最有威胁的人,所以她才费尽心思地编了个罗网给何升钻。以前在撷芳殿的火也是他设置的苦肉计而已,哄了你这个丫头,还哄了父皇,叫你们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以此来继续邀宠。可见此人是个狡诈阴险之人,这种人我怎么能让她继续在宫里做内相?”
“什么?”纪锦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她面前坐着的身穿明黄龙袍的皇帝哥哥,她简直想不到他竟然这样说韦瑜。把韦瑜的一切功劳全部抹煞了不说,还把她说成了个奸臣。
“这些都是费礼那厮告诉你的?我看此人才是包藏祸心,明明是他想要取代韦公公的位置,所以才罗织罪名陷害韦公公,可皇帝哥哥却相信了他。难道这就是明君的作为?”纪锦激愤之下,就有点儿口不择言了。
“住口!朕是不是明君还用不着你来置喙!”纪文权一听十分恼怒,立刻就面现怒容,抬手在跟前的螺钿紫檀炕桌上一拍厉声道,接着从炕桌上的那一堆奏折里头翻出了一个折子,扔给纪锦:“本来朕还顾及着你女儿家的体面,想把这事情揭过去的……”
纪锦翻开那奏折,是东厂提督太监费礼写的折子,说从司礼监掌印太监韦瑜的长随金宝的口中审问出来,韦瑜跟她两人之间有暧昧之情,不清不楚,证据就是从金宝那里搜出来的一封韦瑜给她的回信。那张信纸还夹在周折之中,只有八个字:一切皆好,勿要担心。
费礼在折子里头借着这八个字发挥,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最后下的结论是韦瑜作为一个太监,勾引公主,损害公主闺誉,这又是一条大罪。而且本身韦瑜风流,在宫外置办了宅子,宅子里头金屋藏娇,都是违反宫中规定,从宫中弄出去的宫女,说是做对食,其实不过是他的妾而已。宫里的宫女都该是皇帝的女人,可他一个太监竟然敢跟皇帝争女人,越发是无法无天,不可饶恕。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纪锦看完把折子一扔,面无表情道:“本朝略有些体面的太监哪个不是找宫里的宫女做对食,年纪大些就弄到宫外去的多了去了。甚至还有跟无子的嫔妃做对食的,这些事情在宫里也不是秘密。先皇们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这费礼拿这个说事儿不是小题大做吗?况且,这些事情要是真说出去,皇家的体面定然是要受损了。”
“你也知道这些事情有损皇家体面?既然这样,你还跟那韦瑜不清不楚?你说韦瑜给你的回信,那八个字尽管说明不了什么,可是随便谁拿去一看,也晓得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透着亲切。先前,朕只过是要你帮忙去让韦瑜中计,帮朕能登上太子位。可是,谁知道你却假戏真做,真跟他黏糊起来。你别当朕是傻子,感恩寺里头,你连自己个儿的命都不要,扑上去救韦瑜,我可是瞧得真真的,分明你对他有情,这情还深得很……”纪文权讥讽道。不过,提起往事,他的怒气到底是小点儿了,因为毕竟以前眼前这个妹妹可是为了他不顾及羞耻和身份,为他争取过。尽管后来没起什么作用,韦瑜没有中计,也没有帮他在皇帝跟前建言让他继太子位。
纪锦给纪文权这些话说得心惊肉跳,可是她明白千万此时不要偃旗息鼓,不要害怕。一定要强装镇静,不承认这回事。否则,韦瑜就更加处境不妙了。
“我哪里是救她,当时那情景你也看到了。我要是不扑上去护住韦公公,韦公公被侧后方的刺客一刺,她一受伤,前面的刺客就可以趁机刺杀到父皇了。当时,我在韦公公侧后方的那刺客旁边,你说,我除了扑上去挡住那刺客刺向韦公公的一刀,从而间接保护父皇,我还能做什么?”纪锦斩钉截铁地反问道。
“这……”纪文权听她说得如此肯定,一开始的那猜测就有些动摇了。的确,也是那种情况下,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纪锦的确是想救父皇,另外一种便是她想救韦瑜。
但是,他一惯多疑,纪锦的这说法一转念他就不相信。
于是接下来,纪文权不耐烦地挥一挥手:“好了,你不要拿这些话哄骗朕了。朕不相信你说得那些。朕要你记住,你是咱们皇家的公主,不能跟个太监纠缠不清,否则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存?韦瑜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生回去绣你的嫁衣,翻了年到日子清清白白地嫁出去!”
“皇帝哥哥,韦瑜是冤枉的。臣妹求你放过她行不行?”纪锦望向纪文权哀声恳求道。她也是豁出去了,顾不得纪文权才警告了她不要跟韦瑜纠缠不清。可是她知道,自己要真是如同纪文权所言,听了劝就乖乖离去,不但对不起韦瑜,就是连自己的心也对不起。她绝对不能那么做!
☆、76|4.02
纪文权又何尝不知道韦瑜是冤枉的,因为这让韦瑜先失去厂督之位,后再让韦瑜失去司礼监掌印之位,分明一切都是他早就策划好的。接下来他还有更大的动作,自然是要将宫里重要位置的人全都给换成自己的人。
韦瑜虽然能干,但是她就是太能干了,让纪文权不放心,而且也觉得她不会完全效忠于自己。再加上他做皇子时,曾经百般讨好过韦瑜,但韦瑜都没有搭理过,这让他的自尊受损。那时候他是个不受皇帝喜欢的皇子,前途根本不明朗,也只能忍受韦瑜的冷淡了。如今,他终于翻身做了皇帝,以前那些的不快自然是要发泄出来。
之前,因为先皇崩殂,宫里许多事情还需要韦瑜去安排,他也就忍着没有向韦瑜动手。这会儿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都安稳了,况且他身边还有极端厉害的人帮他,他自然是不把韦瑜放在眼里,也决心将她从内相的位置上赶下来了。
至于韦瑜的结局,他也早想好了,要是按照韦瑜明面上所犯下的罪行来说,逃不开一个死字。既然大夏的律法要她死,便让她死好了。她的死正好可以震慑先皇的那些旧臣,让他们老实点儿,不要起心跟他这个新帝做对。
所以,他是不会答应纪锦的,遂凉凉地挥一挥手:“三妹妹,你回去罢,不要多说了。大夏律法在那摆着,朕也没法子。”
纪锦当然是听懂了纪文权的意思,那意思就是说要让韦瑜死。
“不……不……”她害怕起来,摇头无法接受。
她情急之下,忽然想到,韦瑜不是有先皇赐的免死铁券吗?便赶忙道:“陛下,韦公公有父皇御赐的免死铁券,她有免死铁券,你不能让她死!”
“……朕倒忘了这个了……”纪文权闻言突然有点儿失望。他是想让韦瑜死的,可是先皇御赐的免死铁券在那里摆着,他又不可能视而不见。难道就这么放过韦瑜?他有点儿为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