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三月还是透着寒意,陆少棋倒是来过一趟,就被陆家的人匆匆的请走,听说被送回了上海去。傅玉声见了陆家的态度,这才算暗自松了口气。
陆少瑜同往日的朋友似乎没什么联系,也不大愿意出门。傅玉声知道外面总有人盯着她,也不放心她出去,他这些日子心情也不大愉快,总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兴味,便索性推了许多应酬,同她闷在家里。两个人有时下下棋,有时看看报纸,有时跳跳舞,不好也不坏,每日里都懒懒散散的,倒觉得日子过得慢了许多。
原本以为风平浪静的日子,却突然起了波澜。城里不知何时有谣言传了起来,说是有妖妇作乱,四处收小儿魂魄,又说是总理的墓要合龙口,要招人的魂魄陪葬,所以每日都有人死去。家里的老佣人也被吓着了,每日里都心神不宁的,这一日突然得了一个避难的法子,央求新少奶奶给她写个红布条,要给孙儿别在胸口。
陆少瑜知道她是老人家,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难免要信,劝说也未必有用,所以应承了。等问及她要写什么时,老人念念有词的说:“少奶奶,你替我写,你造中山墓,与我不相干,一叫你魂去,再叫你去当!”陆少瑜吃了一惊,也不好下笔,请了傅玉声过来。
老人跟着傅家很多年了,傅玉声也不好拿架子劝她,便亲自写了。陆少瑜同他说起这件事,两人都不信这些妖术之说。只是死人之事到底是真非假,警察也查不出甚么缘故来,傅玉声便疑心是什么厉害的时疫,同她商量着要出去避一避。陆少瑜以为他是打算着要回去上海,傅玉声没说话,片刻之后才说:“不如去远些,索性去青岛吧。”他这样打算,一是为着要避开孟青。二来,也是想着陆少瑜的身份一事,怕总有人惦记着她,索性去远处避些日子,等到风平浪静了再回来。
陆少瑜定晴看他,突然说:“玉声,其实这件婚事,我承了你一份很大的情。”傅玉声知道她心里明镜一般,便笑了笑说:“倒也不是。难道我娶了陆家的二小姐,不是一件风光体面的事吗?”陆少瑜笑了笑,她说,“玉声,你同我也不过见过几面罢了,你肯在这个时候娶我,一来呢,是因为你同别人不一样,心里是有些同情我的。二来呢,只怕就是家父逼迫的缘故啦。”傅玉声见她把话说到这里,便说:“倒也不是逼迫。他是为人父的,为了你请求我,我难道还能不答应吗?”
第140章
陆少瑜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玉声,其实你娶了我,对你并没什么好处。若不是我的父亲,只怕我早就死了。”陆少瑜突然说起这些,让他有点摸不透。
陆少瑜看他一眼,说:“玉声知道我之前在医院不是生病,是被软禁吧?”傅玉声的心口一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陆少瑜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同他说道:“玉声,有人指认我是共党分子,只因为我是陆正忻的女儿,所以还有些自由。可即便是你娶了我,他们一时半会也是不肯放过我的,又在傅公馆这里盯梢,就是想要从我这里顺藤摸瓜,寻得蛛丝马迹。”
傅玉声沉吟了片刻,说:“这些都是含沙射影,没有证据的话,”又笑着说道,“你如今嫁了人,同我情投意合,琴瑟和鸣,他们见得多了,慢慢也就死心了。”
陆少瑜却正色说道:“玉声,我知道你是同情我,可我如今要和你说,就是为着你同情了我,你更不该同我显出要好的样子来。”
傅玉声不解的看着她,陆少瑜说:“不仅不能同我显得恩爱的样子,还要显得厌恶我,不尊重我,这样一两年之后,我才能登报同你离婚。这个,也是我同我父亲一早说好的。”
傅玉声十分意外的看着她。
陆少瑜激动起来,脸上泛起一抹绯红,又说:“我不能为着我的缘故,拖累了你。若是你同我要好,他们疑心起你来的话,那我岂不是害了你?”
傅玉声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笑了起来,并不以为然,说:“陆小姐,你看看我,我身上哪里算得上共党分子呢?”
陆少瑜却摇起头来,她说:“不,玉声,这件事上你千万要听我的。你方才说想要去青岛,我觉着这是一个好主意。你说我的病重,南京没有法子医治,要送到青岛的德国医院去疗养。”她说得十分急促,生怕他会打断自己。她说,“我去了青岛,你就不用每日里辛苦做戏啦,我们两个人就都得到了自由。等到了年底,那时我便登报,编造一通故事出来,同你离婚。”很显然她也是临时起意,并不曾考虑的十分细致。
傅玉声没料到她会有这样大的主意,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摇着头,还未开口,陆少瑜见他并不赞同,便着急起来,眼底透着期盼,热切的看着他,说道:“玉声,你不明白的。在这里我才是真正的不自由。若是我去了北方,哪怕只是在疗养院看看报纸呢,都是快乐的。总比我在这里,每日无所事事的强。”
傅玉声知道青岛离苏俄近,疑心她有朋友在那里,却不好明白的问出来,便犹豫道:“革命军要二次北伐了,到时候打起仗来,岂不是要乱成一片。你若是一定要去,不如等到北伐成功的那一日,岂不是万无一失?”
陆少瑜听他这样一说,反倒笑了起来,说:“玉声,生意上的事,你怕是比我要明白许多,可对于时局,却实在有点子糊涂。”她微微冷笑,说,“青岛被日本人占据着。张宗昌这个人是不敢得罪日本人的,新京的这些革命军,也是不大敢同日本打仗的。照我看,无论北伐成不成功,青岛也不会出打起来的。”
傅玉声猜出她的心意,她正是要赶在北伐之前抵达青岛。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的样子,他反倒不好再阻拦了,只好说:“你父亲只怕未必会同意呢。”
陆少瑜想了想,说:“这倒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