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位裁判偏巧就是孟青。他下手又快又稳,轻而易举的就制住了其中一位,又顺势将这人推到另一位身上,将两人一同按到在地,袍角却连尘土不曾沾染。陆少棋盯着他了半晌,突然同傅玉声说:“这位孟老板果然厉害,倒不是那些空有名号的江湖骗子,你既然与他认得,也不知他愿不愿来做个副官?”杜鑫站在他们身后,听得出了一身冷汗。
傅玉声微微一笑,说:“他肯,孟太太未必肯呢。”
陆少棋沉吟着,摸着下巴盯着场里的孟青出神,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傅玉声看了杜鑫一眼,突然说:“你喜欢看什么?也去走走看吧,不用非得跟着我们。”杜鑫心想,少爷这是不是要他给孟老板提个醒呢?
他还没动,陆少棋就笑了起来,说:“你想同我说什么?非要把人支走?”傅玉声也笑了一下,说:“急什么?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说。”杜鑫识趣得很,便急忙的走了。
还没走远,便听到陆少棋说:“我不过是看他身手好罢了,你怕什么?”后面又说了许多,只是他站得远了,人又多些,便听不清了。
孟青已经下场了,杜鑫跑了一圈,才在休息室里找到他,一见着他便忍不住夸他道:“孟老板,你今天在场上亮的那手真漂亮。”孟青正在翻名册,见他进来,有点惊讶,大概是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先问他道:“三爷回去了?”杜鑫知道他瞧见了,便说:“少爷还看着呢,“心里斟酌了半天,才小心的说道:“陆少爷也来了,还称赞您呢,说想要请您做个副官。”孟青没说话,静了一会儿,才淡淡的说道:“这可不敢。”他的脸色虽然没变,可杜鑫还是察觉到他不高兴了,也有点猜出他为什么这样,便说:“哎呀,是他不敢才对。您怎么能给他当副官呢?他是不知道您是谁,才说这话的呀。要是知道了,就不这么说了。”孟青没再往下接,合起了名册,问他说:“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呢?”杜鑫说:“等看完了国考,看少爷还有没有事要办,要没什么,就回去了。”说完了一时没忍住,便把傅玉声替他提亲,要帮他自立门户的事说了一番。
孟青听了吃惊不已,反问他道:“你这是要离开傅家?”杜鑫被他问得心里不大自在,便讪讪的说:“是。”
孟青脸色有些发青,他站起身来,问说:“三爷身边就你一个人,你走了,谁来替你呢?”杜鑫见他恼怒,也不免后退了两步,小声的说:“秀山吧。”孟青却更生气了,他站起身来,想说什么,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静了片刻,最后只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我该同你说一声恭喜。”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孟青这样的震怒,缺是杜鑫万万没有料到的。他站在那里,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孟青走了好一阵儿,他才缓过神来,心里有些难受,想,我那时同他说得好听,无论如何都不肯告诉少爷,可这一转眼,少爷就知道了,还这样尽心的替我打算。他以为是我说的,肯定瞧不起我,觉着我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
第164章
这一次他与孟青不欢而别,直到他回沪,再次前去孟家登门拜访,也不曾见着孟青的面。
骆红花在家,家中另外还有一位客人。那人生得身形宽大,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倒好似在哪里见过的一般。奶妈过来,称呼他为刘先生,杜鑫心里便有些怪异,想,孟老板不在家,她怎么好独自在这里招待客人呢?
骆红花见他前来,大约也猜到他所为何来,先道了两声喜。
她将李秀华的事情告诉傅玉声知道,原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杜鑫也不能怪她,也不能不领她情,便先谢过她许多。他原想问问孟老板几时回沪,只是一想起南京那位姨太太,就觉着不大张得开口,生怕骆红花多想。
骆红花却不等他问,径自的说道:“你若是来见阿生的呢,他还不曾回来。原本说的这几日就回来了,怕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杜鑫想,难道连武馆也不开了吗?便说:“我实在想请孟老板吃杯喜酒呢。”又说:“我这些日子时常跟着孟老板学拳,虽然一不曾拜师,二也不算是武馆的人,可孟老板教得认真,我心里早把他当做师父一样看待。我和秀华的婚事,也多亏了您二位的撮合,只盼着您和孟老板到时候一定要来呀。”骆红花笑出了声,突然说:“哎呀,这件事,他只怕心里正后悔着呢!”杜鑫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骆红花却又不肯往下说了。只道:“他这个人自己死脑筋,想不开,见到别人想得开的,心里就不痛快。你理他做什么?如今早已经不是大清了,还兴主子奴才的那一套。难道傅家的下人,一辈子都出不得傅家的门了吗?”杜鑫听得满脸通红,忍不住辩驳说:“少爷待我很好,并没有把我当下人。”骆红花看他一眼,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不然你也不能这样死心塌地的待他。”只是顿了一下,却又说:“只是你再死心塌地,他待我再好,他终究还是三爷,不能是别的什么人。可惜阿生想不明白。”杜鑫听得心口一跳一跳的,总觉着她是意有所指。
骆红花又问他几时搬出傅家,要在何处寄身。杜鑫已同李秀华商量好了,成亲后打算先在裁缝店里帮秀华做事。
骆红花似乎并不意外,笑了一笑,只说:“凭手艺吃饭呢,钱总是要来得慢些,可心里到底踏实些。你要忍得住,和秀华两个人精打细算些,其实也有一番滋味。”又说,“三爷替你提亲,又替你送礼,待你也实在不薄了。你该好好的谢谢他,再不济,也该替他多抄几卷经。”
末一句,倒好像是玩笑了,那位刘先生就忍不住插嘴道:“你几时也信这个了呢?从未见你去庙里拜过,还抄经呢,光哄人。”骆红花笑微微的说道:“我是不去,自然有人去。我也不抄,自然有人抄。”杜鑫当然知道她在说谁,却不敢接她的话,就含混的应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