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过了一周,杏林导航的网页终于显示为“找不到服务器”了。王者香收到一件快递,里面是一个熟悉的盒子,再里面是一条熟悉的紫水晶手链——是她在慈州工作刚取得一些成功之后送给吴娟的礼物。看来吴娟与她的友谊真的破裂了,就如承载着两人梦想的项目一样。
对于吴娟的创业失败,王者香只是简单地告诉杨建,吴娟做的那些事情被人举报了,网站关闭了。其实杨建早就看过新闻,他就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早就知道两个女人是做不出结果来的,所以我当初才不要入股的。”接下来杨建饶有兴趣的打听起杏林导航被举报的来龙去脉和吴娟的反应来。
对这两种问题,王者香简短地告诉杨建她一无所知,她无可奉告,她也不打听吴娟根杨建说了什么。杨建还是那个杨建,如王者香所料,他半句安慰也没有给王者香,连语调也还是那样轻轻松松的。
王者香在一两天内,就越来越无法忽视自己身体的不适了。以前对她来说是正常活动量的一天,在昨天和今天,都觉得极度疲劳,头晕眼花,爹亲娘亲不如床亲了。现在一天中她最盼望的事就是睡着觉,除此以外所有别的乐趣都丧失了吸引力,连美食也丧失了吸引力,吃东西只是为了让肚子不再叫,方便入睡。稍多吃一口,食物就在胃里结一个疙瘩,格得难受,所以她的饭量减了半。
王者香最爱的睡眠,她也不能尽情享受,因为她的关节痛,脊椎里面如万蚁噬骨,四肢里面如炭块烫炙,没有一个姿势是完全舒适的。虽然疲劳到眼皮打不开,还是要躺在床上等到更疲劳,脑子对痛觉的反应迟钝了才能睡着。而且还需要一个暖水袋。虽然是夏天,家家都开着空调,但王者香清楚地感到后背冷森森的冒出凉气来,要用暖水袋死死地抵着背才行。
王者香不得不给自己放了个一天假,这一天什么都不做,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休息,能睡着的时候就任凭自己睡,但是这样也没让她的疲劳有丝毫减轻,连肌肉也失去了力量,拎起蘸了水的拖把从卫生间走到客厅就有些气喘了。“这个样子,恐怕没有力气同时抱着宝宝和贝贝到亲够它们了。宝宝贝贝应该是长的更胖,更沉甸甸了。”她这样想着,想到两只猫咪和吴娟,她就滴下泪来。虽然她的力气变得很容易用完,但是眼泪却像是永远用不完。
尽管病着,但王者香还是得去杨建那个办公室(德馨事务所)上班,因为那是她现在唯一的事业了。她已经签了合同,全日制每周40小时工作满一年后,可以得到四分之一的股份;这一年之内除非有违法行为,不然不能将她辞退,算是肯定她作为创业人之一而不仅仅是个雇员的身份。杨建是投资人,曲林是技术入股,两个人初始的收入都来自他们收取的律师费。至于王者香的工资,杨建说过提供她的食宿费用,果真就是食宿费用而已,而且是按照每顿饭都买露天菜市场的食材自己做饭的费用算的。真正过起日子来,不可能只有食宿两项花销,肯定还是要贴自己的积蓄进去的。
“不过要做主人,不做只能看老板脸色的员工,肯定是要付出的吧。”王者香想。何况她可以从此和杨建在一间屋子里工作,总是可以看到他,闻到他,同时可以期盼着和她爱的男人合作能有一个好结果——即使不是男女之情的结果——这也让王者香觉得她这点付出和冒险是值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曲林
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就定在曲林从北京回来的转天。王者香第一次见到了曲林,他32岁,戴副小巧黑框边眼镜,上唇刻意地留着两撇若隐若现的胡须。
“这是王者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才女。”杨建向曲林介绍道。
王者香说:“杨律师客气了,才女我远远称不上,法律和媒体这两个专业我都不懂,我只是能学东西,能干活罢了。”
曲林轻微地动动胡须笑笑,他的笑容稍微有点不对称:“在我看来,不是武则天班昭才能称为才女,只要工作得力,办事让人放心的,就是才女了。”
王者香诘问道:“哦?那么‘才男’是什么人呢?”
曲林哈哈一笑,扶了扶眼睛:“有意思,还出来才男这么个词?在我看来,有才的男人必须要具有统治者思维。男人再学富五车,没有统治者思维也不算有才。”
王者香又继续诘问着:“看来你看待女人的标准,远没有看待男人苛刻咯?”
曲林还未来得及作答,杨建就忍不住笑起来:“曲林,难得你刚见面就领教王大才女的风趣了。”
曲林又动了动小胡子:“是啊,确实很不一样!”
唯独王者香没表情,一来她身体又倦又痛,没力气做个表情,二来她对曲林说的话本来也不是为了显示风趣幽默的。多好的一间办公室,外面多好的阳光阿,还是安心地、好好地做事情吧,王者香这样告诉自己。
这个三人事务所的确很忙,的确需要每个人都全职做才行。杨建和曲林接待来咨询和要打官司的客户,每人每周差不多要出庭一次。面对客户,他们的表情和语调中重复着作为刚刚自立门户的律师所必需展示的关切、同情和倾听。不管客户的理解有多偏差,杨建也不会轻轻松松地对他们说“那是你个人的看法而已”,或者说“这个问题我不跟你讨论了”——他知道受尊重的感觉对别人来说是多么重要,他知道哪些话传达的是尊重,哪些话传达的是不敬,他更知道让客户有了不受尊重的感觉,对他的前途饭碗就意味着什么。杨建跟客户交流的样子,在王者香眼里是那样得可爱,但她知道这种可爱是虚幻的。“人是多么贱啊!”王者香悲伤地想。
曲林除了做律师的职责,还给他们的“德馨医疗法律援助网”添加文章资料,做推广,拉广告。不过,放在德馨网站上的原创文章和做推广用的原创文章,全部是王者香来写。三个人都认为,要把网站办得有吸引力,原创的、别处没有的东西就必须是大部分。
杨建和曲林把他们过去办过的一些经典案例的卷宗挑选出来,拿给王者香,让她隐去当事人身份,把文书改写成绘声绘色的案例故事;此外,他们还拿出一些法律条文和新闻案例,下面批注一些说明,让王者香拿去按照他们的意思改写成专题的普法小文。王者香还需要搜寻可能有转载或评论价值的网文和媒体文,索取转载许可,联系可能愿意贡献出自己的故事的人,还有简单的处理插图,帮杨建和曲林录制讲座录像,做一些视频的后期制作。
网站刚刚建立,里面本是空的,要尽快添加大量内容,身体虚弱的王者香身上的担子是很重的。好在她从小就是不惧怕写作文的,写作速度也很快,换一个人恐怕就不行了。杨建和曲林对王者香这个门外汉的表现是十分开心的;王者香坐在角落里的办公桌旁奋力敲着键盘的时候,曲林和杨建会互相递个满意的眼神告诉对方没有选错人。
不过,王者香写的东西从不是她自己张贴到网上去,她连网站后台的权限都没有。她需要把她弄好的东西交给曲林审核,曲林如果需要的话再和杨建商议,定稿后由曲林放在网上。曲林说,这是因为王者香不是法律专业,怕她说错话。
王者香的办公桌旁边,正好就是多功能复印机,三个人打印东西都是从那里出来,王者香是打印最少的。但杨建和曲林打印了东西极少自己起身去拿,都是叫王者香递送他们。有的时候他们打印东西出来就是为了圈点勾画了给王者香写文章用的,于是王者香递过来时,他们就让她站在那里等他们画完再拿回去。或者王者香递他们的东西,他们让她直接去复印几份。他们也没雇钟点工来做卫生,因为觉得只需要倒倒垃圾,扫扫地,弹弹土的办公室,雇人清扫是浪费。王者香是不喜欢看着垃圾尘土工作的,所以她每周两次会做做卫生。两个男人从来不做;王者香的扫把到了脚下,他们抬抬脚,王者香拿起垃圾桶要走开,他们晃晃手里的纸团示意她等一等。
不知情的外人如果看到,一定会以为王者香是两个男人雇来的秘书。不过对于王者香来说,她一天中能够站起来舒展关节的机会不多,所以她不会拒绝。每次站起来,她都要用手撑一下桌子,胳膊肘、膝盖和胯的痛会同时加重一下,并发出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的声响。胯骨的响声是伴随她走每一步路的。坐回去的时候,腰椎也会有这样一个小声响。不过脊柱的痛是持续不变的,不论站起还是坐下,静止还是走动都不会变。疼痛也蔓延到王者香每个手指关节。她桌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热水袋,疼得厉害了就把手掌伸平放上去舒缓一下。
每天,王者香都带个简单的午饭,而杨建和曲林有的时候会出去吃午饭。办公室不能没有人留守接电话,于是每次都是王者香留下。其实,两个男人的午餐会就是个小型工作会议。王者香是被排除在会议之外的,她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商量的。不过他们商量出来的结果会转化为对王者香的工作指示,告知王者香。两个男人意见相左的时候,也不会在王者香面前多争论,一起出去吃个饭,回来后就可以统一意见,告诉王者香,按照谁的意思办,或者是有了兼顾两个男人的想法的办法。
曲林做的推广是见效的,网页流量每天都在增长,这也让王者香开心起来一点。喜欢小孩子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应该就类似这种心情。王者香很感激因缘巧合给她带来的这次机会,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媒体的神奇力量和诱惑力。王者香意识到,自媒体除了有商业意义之外,还可以做很多。拥有自媒体,可以让一个人自由地把自己的全部感受,全部思想甚至全部存在都真实地展现给世界看,别人可以评价你,但不可以打断你,别人可以曲解你,但完整而真实的你一直岿然不动地摆在那里给所有想看人的看。
这种力量,对于现在的王者香来说是最最重要的想望了,远比长命百岁要重要。“也许有一天,我养活自己之余,可以办一份自己的杂志,帮助所有怨恨这个世界忽视她们感受的女人,来我的方寸之地,不遭人打断的把真实的自己讲给世界听……”王者香憧憬地想。
王者香头脑一热,就想为把她的憧憬化为现实迈出第一步了。这一天,杨建出庭去了,王者香想借这个机会跟曲林谈谈,让他指引她自学媒体学。
王者香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以帮我吗?我知道媒体学的东西很多,现在我只是想了解办一份杂志,不管是电子的还是纸版的,是如何办起来,如何推广的。你可以推荐这方面专题的启蒙书给我吗?当然我会有读不懂的地方需要向你请教。”
曲林看起来有点为难:“呃,我哪有时间阿,自己的工作还忙不完。”
王者香接着说:“我也没想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我自己会读书,只是需要一些指导。这样吧,我可以请你吃饭的。”
曲林尴尬地笑了一声:“哈,这可不行啊,这样的话,你不节我不义啊!”
王者香很是莫名其妙:“什么节什么义?”
曲林解释说:“你和杨建的关系我是知道的。”
王者香愣了一下:“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他现在就是像你我一样的同事关系啊!”
曲林两手一摊:“你们分手了我也知道。但就算你们分手了,我也得避嫌。”
王者香更加莫名其妙了:“避什么嫌啊?”
曲林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下去:“这么跟你说吧,以前的皇上把一个妃子打入冷宫,说明不要她了,但皇上也不会容忍别的男人跟这妃子见面吧?当然,皇上和妃子这个比喻不恰当……”
王者香眼里爆出一团火:“你混蛋!”
曲林连忙摆手:“我说错了,对不起行了吧?当我没说。”
王者香跑进卫生间呕吐起来,吐到缺氧,天旋地转,想要直起腰来却一跤跌倒,最先弯曲的右腿撞在瓷砖地上砰的一声。她赶紧把衣角团起来塞进嘴里奋力的咬着,不让自己出声。她知道,她的病并没有好转的趋势,反而更重了。
工作还是得照常,自学媒体学的想法还是要放在心上,但是对曲林这个人,王者香变得非常排斥,与他同处一室就感到如鲠在喉,刚刚安定下来入手的工作又凭添了沉重和难熬。
杨建在屋子里的存在,对王者香来说渐渐地变成了一种习惯的感觉;他有时也暧昧地看看她,或者瞬间对她暧昧地笑笑,这会让她的心情暂时地明快舒缓几分钟,但她见了他已经不会激动和心跳,也不会强烈的想对他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