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人 作者:美国的王蜂【完结】(24)

2019-04-01  作者|标签:美国的王蜂

  王者香知道,自己已经度过了戒断期,不过她也知道,爱并没有减少。就像7级急性痛会让人坐立不安、盗汗、血压升高;但时间拖得久了,急性痛就变成了慢性痛,人就看似平静如常,不出汗,血压也不升了,但7级痛还是7级痛,丝毫没有减轻。有时候,王者香会看着杨建的背影,伤感地想,如果他从没有做过那些肆意伤她的小事该多好,即便他从没有接受过她的感情,如果他从没伤过她的话,她现在与他在一起做事,也会感到幸福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忽视

  这一天,杨建发了个文件给王者香,要她写案例文章。事情是一个有一名女儿的已婚女人,由于不愿意生育二胎,在没有通知丈夫的情况下到医院堕掉了一个男胎。丈夫知道后,想要状告医院剥夺了他的生育权,因为他们明明有二胎名额,而医院没有查证女人有没有丈夫,丈夫同意不同意,就给她实施了流产手术。

  杨建粘贴了一段男女生育权的法律条文,并在案例下面批示道:“虽然于情理上医院失职,女人不道德自作主张,但是由于保护男性生育权的法律不健全,这个案件即使诉讼也不会胜诉。对这位丈夫表示遗憾。”

  王者香看了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想了几分钟,按照自己的想法写了这篇文章:“女性不论婚否都有不生育的自由,这个自由是不附带条件的,不以丈夫意志为转移的。如果X女士在流产前去和不同意她流产的丈夫商议,提前暴露自己不生育的意图,可能会遭到丈夫限制人身自由至不便再做人流的月份。所以X女士要想百分百保证自己的不生育权得到实现,就只能选择不提前告知丈夫。医院遵照女性意志实施手术,也不存在侵犯丈夫权利。丈夫要实现生育权,可以通过和X女士离婚另找愿意与之生育的女子。”

  王者香把写好的文章发给杨建“审查”。杨建看了,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额头摇摇头,就转向王者香这边说:“你过来一下,这样写不行。”

  王者香正把手放在热水袋上焐着:“我不想起来,有话还是你过来说。”

  “唉,好吧。”杨建起身走过来,“你这么写不行,怎么不按我的批示写?”

  王者香说:“你要表达的意思不合适,我希望按我写的来发布。”

  杨建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有个概念叫‘道德资本’,想搞自媒体,就要积累而不是消耗自己的道德资本?”

  王者香点了点头:“我知道什么叫积累道德资本。就是言行多向社会上现有的强势道德观靠拢,让大部分人都认为你很有道德。是吗?”

  杨建看似赞许地看了一眼王者香:“不错,原来你什么都懂。”

  王者香眼神一暗:“不过我做自媒体,可不是为了这个。”

  杨建漫不经心地反问:“那是为了什么?”

  王者香认真地回答:“传播我自己和别人的真实感受,传播我认为道德的道德。”

  杨建冷冷地说:“别跟我说这个。这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自媒体。”

  王者香对杨建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免疫,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了脸色,依然淡淡地说:“我在德馨网站,是占三分之一也好,四分之一也好,但我手里出去的文章,大部分都是按着你们的意思说话,我自己表达我想表达的意思,可远远没有四分之一。”

  杨建的语气开始急促起来,声调也高了几分:“你以为我们就是在表达我们自己的想法吗?我们何尝不是为了事业要把真正的想法压下来不能随便说?做事情需要付出,这就是一种付出。你懂吗?”

  王者香说:“我懂。所以为了以后能更自由地表达,得到聆听,我现在也会做一些妥协。但是,你现在的妥协,是为了以后的自由吗?当你通过付出得到了话语权之后,你会用它来说真话吗?杨律师?”

  杨建被说得哑口无言,气得抬脚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以后,麻烦你在打算推翻我们的观点,来写你个人观点之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要是不同意就可以直接告诉你不用写。不然的话你已经写了我们再说不同意,那就浪费了你的时间了。”

  其实,普法题材的文章,随便让一个文笔通顺的人按照事实和法律来写的话,大体上都会写得差不多。表达作者态度的点睛之笔,大多数时候就只有几句话。王者香辛辛苦苦写好一篇文章,曲林和杨建可以轻轻松松删改掉她那几句点睛之笔,让她整篇文章失去个性,再发布到德馨网上。王者香看着她一篇篇文章变样,就想起小时候妈妈把她做的那些东西踩扁在地上的场景,就会有一阵痛从前胸贯穿到后背。

  现在,王者香除了疲乏,害冷,腹胀和关节痛之外,又染上了咳嗽。人的抵抗力一旦降低,就算周围没有人传染她,光是呼吸就可以让空气里的细菌在嗓子里站稳脚跟,然后一路往下开进了。对于一般人来说,咳嗽不是什么大事,但王者香的气力那么少,被迫用力咳嗽会给她全身带来抽空般的折磨,缺氧也让她眼冒金星。

  杨建会问她:“你没事吧?”

  王者香会说:“当然是有事了。”

  杨建又会再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者香便会说:“这不是休息的问题。”

  杨建就问第三句:“那我能帮你点什么么?”

  王者香就只能回答:“能阿,但是你肯定不会去做,所以我也不会跟你说。”

  于是杨建就不再作声了。王者香的心是片片破碎的。

  王者香没去医院,因为她并不在乎自己的病,觉得根本不值得为了身体去排队挂号。为了不让这折磨人的咳嗽继续耗自己的体力,她去药店买了点“退嗽”,这是一种靠抑制神经反射来止咳的药。吃着药,她每天只是偶尔咳嗽几声,听上去不厉害了。办公室的两个人就不再担心她,也不用担心她传染给他们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王者香总是做梦,梦里除了没有吴娟和杨建,其他的谁都有,而且净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也不全对。白天想得最厉害的事情反而不会在梦里出现。人最容易梦到的,是他们以为自己快要忘了的事。这不,王者香梦见红岩医院的实习护士何杰了,梦见她瞪着眼睛裸死在医院的大厅里,医护和患者人来人往,跨过她的尸体,像没事人一样走来走去;王者香大声尖叫,大家转过头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好像她有精神病……

  第二天,王者香对杨建说:“我想在网站增加一个法律专题,是关于医院员工和实习生维权的。”

  杨建说:“哦,这个啊,你跟曲林商量一下吧,他看合适的话,再叫上我具体说。”

  王者香本不想和曲林多说话,但是要合作也没办法。她把椅子推到曲林面前,坐下来告诉他,她希望德馨网也给医护人员和实习生提供法律援助,如果医院不公正的对待员工,如果患者或家属欺负医护人员,医护人员也是需要维权的。

  曲林为难地啧啧了两声:“这方面的法律,我不是很熟,要查肯定能查出来,但是有这个必要吗?”

  王者香说:“医护被医院欺负,被患者欺负的事情,我都见过好几次,这种事情并不罕见,怎么没有必要呢?”

  曲林为难的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首先,医护被医院欺负了也没几个会去告自己的医院,因为就算告赢了,也是自毁前途。以后谁会愿意雇用会起诉自己老板的员工呢?你不是不知道,一个地区的医疗机构之间都是互通消息的。还有患者欺负医护的问题,就更不适合我们管了。我们事务所的定位就是帮助患者对抗医院,我们打的道德牌就是帮助弱势的患者,对付强势的医疗单位。怎么能在网站加入帮助医院的人对付患者的内容呢?那不是砸自己的牌子吗?”

  王者香还没有放弃说服曲林的打算:“难道你不知道,很多时候,医护人员在患者面前是弱势?”

  曲林说:“当然有这种情况,前一阵子政府也严打医闹来着嘛。但是,在老百姓眼里,就是医院应该向他们负责任,而不是他们向医院负责任。我们要吸引的客户是患者,就不能站错队。”

  王者香本来期望,在事务所好好学一些东西,努力工作证明自己是能做事的,然后就可以正式提出自己的想法,来影响自媒体网站的运作。作为合伙人之一,这已经是很谦虚的态度了。但是,尽管她一直拖着病躯完成着一个能干的健康人的工作量,但她面对的仍然是铜墙铁壁;她只有支持他们梦想的份,却没法劝服他们来支持她的任何梦想。她不由得想:“看来,我只好靠自己。终究我是需要我自己的杂志的。”

  王者香在德馨事务所做了三个月,还没有见过除了杨建、曲林和来咨询的客户之外的人,也没有走出办公室办过公事。明天她总算要跟两个男人一起去参加律师的同行聚会了,都是杨建和曲林认识的律师,但不是做医疗纠纷案的。

  曲林说:“这次也不是商量什么大事,就是一起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以后好互相推荐客户,互相之间做做广告。”

  王者香在网上查看着这三个律师的信息:“都是男的?”

  曲林:“对。幸好有你,才不会太单调啊。”

  王者香疑惑地问:“女律师很少吗?”

  曲林笑了一笑:“不少啦,律师里面起码四分之一都是女的了。”

  王者香又问:“那你们聚会就没有请女的?”

  曲林说:“请啦,请了一个,她推掉了。请女同行就是这点麻烦,资历不够的没有必要请她来,资历很不错的呢,又不愿意凑合我们男人的聚会。”

  王者香从电脑屏幕背后抬起眼睛:“那么,我们要见的这三个人,都是资历不错的了?”

  曲林说:“不都是。同行里面联络感情不能总是临时抱佛脚的。莫欺少年穷嘛,有经验的带带刚起步的,以后也是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嘛。”

  男人对男人,就是莫欺少年穷,何妨帮带帮带;对女人,就是没资历的没必要请。王者香心里有些不快,但还是没说什么。

  等王者香下班回到家后,杨建破天荒的打来电话:“今晚有事吗?跟我出来,我陪你买身衣服?”

  王者香说:“你是说明天的聚会?我有衣服穿的。”

  杨建说:“你的那些衣服我都看过,除了那件蓝色带黄花的连衣裙很知性之外,其它的都不入我的法眼。可是那件裙子,也已经显得旧了。我带你再买一件吧?就找跟那件尽量相似的。”

  王者香虽然身体不好,精神短少,对裙子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但她也太孤独,很久没有和杨建单独在一起过了。她穿上了那件杨建说好看的裙子去赴约,这样进每一家店的时候可以问人家有没有类似这样的裙子,如果没有就可以直接走人,免得把购物的过程拖得太长太痛苦。

  杨建见了王者香,他还和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声情。他很自然地拉拉王者香的手,又放开:“我猜到你就会穿这件裙子来。”

  王者香冷冷地说:“我也知道你会这么猜。”

  杨建关心地说:“这些日子,你一直精神不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从早到晚。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明天去聚会的时候能有点精神。”

  王者香点点头:“我从来没拒绝过开心。欢迎你想办法让我开心。”

  杨建咔的一声笑起来,不过王者香并没有笑。在步行街上,杨建不知不觉又拉上了王者香的手,就像他们还是男女朋友时那样。王者香的手本来就怕冷要用暖水袋,杨建来拉她,她也就不由自主地反握上他的手,好吸取一点温暖。

  王者香身上的裙子果然给她省了不少时间,很快她就选定了一件同样款式的桔红底色带黑花的连衣裙。

  往回走的路上,王者香松了一口气说:“幸亏没有进到那种你一进去店员就一直跟着你,不断跟你讲话的商店,不然我可要烦得立刻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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