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人 作者:美国的王蜂【完结】(6)

2019-04-01  作者|标签:美国的王蜂

  王者香听了叹了口气,问陈秀茹的肾是怎么坏的?本来絮絮的说个不停的陈秀茹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简单的说了句:“吃药吃得不对,吃坏的。”王者香再问吃的什么药,陈秀茹说:“哎呀,那么多年了我也不记得了,我好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我先睡会儿啊。”

  吃午饭的时候,王者香透过食堂的玻璃窗看到医院外面,陈秀茹和保姆下了出租车,保姆正搀着陈秀茹往医院里走。王者香问旁边打饭的护士长:“她们怎么从医院出去了?”护士长说:“哦,她们说要到外面买点日用品。我说你可以派人替她们去买的,她们说不用了,一会儿就回来。”

  午饭后,王者香回到陈秀茹的病房继续做未完的访谈。这次陈秀茹显得精神多了,脸色略泛潮红,对王者香讲了很多她娘家和婆家做生意的事情,说自己有钱付医药费,她还说她没有哪点不如别人,唯独是肾不好,移植上了好肾,她就不怕跟任何人比,说着还吃吃的笑起来。

  但王者香发现,她一开口说话,一股烟草和酒精味就扩散开来。王者香留意看了看陈秀茹的瞳仁,比一早的时候明显要小。凭着自己多年学到的知识,王者香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可能性,忍不住在心里大喊:“我的天!”等出了病房后,她立刻提起电话,找医生要了验血处方,叫护士来抽了陈秀茹的血送化验室。

  果不其然,陈秀茹吸毒!

  下班前,王者香到病房告诉陈秀茹,肾不好的话,不要吸烟喝酒。陈秀茹躺在床上半闭着眼说,“咳,没事的,烟酒这些东西,到了透析的时候就全从血里过滤出去了。等我换了肾一定戒。”陈秀茹的态度让王者香的心里顿时燃起了烧灼的紧迫感。

  次日一早,王者香到了陆遥的病房,提议关门谈话。门关上以后,王者香开门见山的问陆遥的妈妈,陈秀茹是否说过要花钱买陆遥的肾?陆遥的妈妈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陈秀茹的保姆来说过。

  王者香点点头:“我料到了。阿姨,您知道,器官是只能捐献不能买卖的,因为这样有损逝者的尊严。陆遥的医疗费和丧葬费如果有困难的话,我可以联系媒体帮助募捐,也可以跟院长交涉部分减免住院费。但是,我们这里一旦出现了器官买卖的事情,那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一定会被发现!”

  陆遥妈妈说:“是啊,我也是想,这种犯法的事是不好随便碰的,所以我还没有答应陈秀茹她们。”

  王者香说:“谢谢您!我们也聊过,希望通过器官捐赠让陆遥身体的一部分继续存活。如果受捐者是个除了先天肾病没有任何别的毛病的人,过了排异这一关就好了。但是,如果受捐者有烟酒毒品的嗜好,而且当初自己的肾就是这么毁的,现在到了透析的程度还不肯戒瘾,那就算移植成功过了排异关,新肾被摧毁也是指日可待的,那样相当于让逝者第二次死亡。”

  陆遥妈妈说:“哦,原来是这样!那个陈秀茹有毒瘾?”

  王者香说:“这是患者的隐私,按规定我们是不能透露的。不过为了防止这种可能性,您可以签一份文书,写上捐献条件是受捐者经验血确认没有烟酒毒。”

  陆遥妈妈说:“小王,你说的确实是这个理,我还真得签这么个捐赠条件!要不是你告诉我,陆遥的肾可能就被人拿了去弄死了。我女儿是个好孩子,她的东西,怎么能给一个社会渣滓大烟鬼!”

  王者香松了一口气,说:“谢谢您,明天我会召集器官移植伦理委员会开会,请您到会当场签捐赠条件。”

  第二天,器官移植伦理委员会开会,陆遥妈妈带来了写好的捐赠条件书,并当着在会的人们的面签了字。会只开了一刻钟,因为根本没什么可讨论的,王者香把一切都安排得不容置辩。陆遥妈妈离开会场后,王者香拿出陈秀茹的验血单说,“大家传着看看吧。还有,希望大家不要把今天开会的内容让陈秀茹知道,以免节外生枝。”

  在座的六个人看了验血单,个个变了脸色,有两个人抬头用惊诧和不悦的眼神看着王者香,就好像看着公交车上突然重重踩了他们的脚的陌生人。王者香也一错愕——平时工作关系配合的好端端,和和气气的同事,怎么突然这样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余波

  理疗师老徐沉着脸开了口:“小王,你只是这个委员会的一个成员,并不是主席哦,这件事你做主做的这么霸气,你有跟我们商量过吗?你有考虑过医院的利益吗?”

  “早晚要来的事情真的来了。”王者香想。她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回答说:“提前没有让大家知道,是为了保证达到应该达到的结果。而且,我这么做,对医院利益也没有防碍。我提前了解过,小文家现在有能力支付手术费。”

  “哈!” 老徐冷笑一声,“没有防碍?你知不知道,陈秀茹说,移植成功的话,在医药费以外还要捐给医院一大笔钱?你可以说器官买卖违法不能做,但病人捐款给医院可不违法阿,被你这么一搞,可能性都没了!”

  “原来是这样!”王者香坐回椅子上,往椅背上一靠,“捐款属于额外财富,没拿到捐款可不算损失利益。为了额外财富就可以放弃正确的原则,不是一个医院应有的价值观吧。”

  老徐站了起来:“什么叫正确的价值观?你这个黄毛丫头说说看?”

  一句黄毛丫头,把王者香从小以来的倔脾气激上来了,她的姿态反而显得更放松了。她又往椅子里陷了陷,微微一笑:“正确的价值观就是,一个人必须为自己的不良行为承担后果,不管这个后果有多重;还有,没有过错却遭到厄运的人,应该享有受救助的绝对优先权,咎由自取的靠边站!”

  老徐冷哼一声:“哦,我太惊讶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杀伐决断的女人。不过我告诉你,单为了一个价值观原则就不顾一切,要是个男人的话倒有可能是英雄,要是个女人么,只能是个不正常的女人!”

  王者香顿时气得脸蛋发烫,她强压怒火说:“话说回来,大家还是不要把今天的会议内容泄露出去,这样小文才好平安在慈州做手术;如果节外生枝的话,小文被迫躲到别的医院做手术,那么慈州就会损失这比手术费收入。”

  老徐把身后的椅子一推,就大步出去了。另外五个人也稀里哗啦地站起来跟着出去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王者香一个人。王者香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她脑袋里有个声音纤细而尖利地鸣着,后颈和后背微微沁凉。“害怕了吗?”她问自己。瞬间,她就回答了自己:“不是害怕,是愤怒,是压力感。”直觉告诉王者香,陈秀茹要是知道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小文的安危悬于一线;而且好几个同事心里已经对她有了看法,以后的工作怎么搞呢?怎么让满怀希望来到慈州的患者们不失望呢?不行,不能跟吴娟诉说,自己要求别人不泄漏会议内容,自己也要做到。王者香拿起电话,第一次拨通了吴娟爸爸,也就是吴院长的手机。

  王者香直截了当地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吴院长。吴院长等王者香全部说完,平静地回答说:“陈秀茹也托人跟我说过捐款的事,但是,她这个人是不可靠的,说的话不见得兑现,就算是兑现了也可以随时反悔张扬,所以我肯定不能接受。我也在担心,如果肾真的给了她,她可以到处炫耀是她有本事暗箱操作拿到的,给慈州的声誉带来极大损害。你放心,你做得没错,没有给慈州带来任何损失。后续的工作,我会配合你的。”

  “谢谢吴伯父!”王者香就像从闷热的桑拿房一下子走进了初秋干爽的金风里。

  当天,陆遥就被从开放的病房转到了隔离病房,医护要从外面进入必须要扫描胸卡。一天以后,陆遥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小文和陆遥一起紧急被推进手术室,由吴院长特意安排的陈医生做了肾移植手术。当陈医生推开手术室的门,对徘徊在外面的王者香点头说:“排尿了,接活了。”的时候,王者香一下子倚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好,太好了!哎呀!你不饿吗?我饿死了!”

  王者香一溜烟跑出去吃饭了。住院部却闹开了锅。陈秀茹一觉醒来,就有人告诉了她,肾已经接到别人身上去了。陈秀茹歇斯底里的哭喊,叫骂,把病房砸了个遍。保姆去拉她,也被她一把在脸上抓了一条血口子。给陈秀茹送信的人,肯定也告诉她,把肾送给别人是王者香的意思,因为陈秀茹一直在骂王者香不得好死的臭婊子。陈秀茹又跑出去砸护士站,把两台电脑蹬翻在地上之后,突然口唇发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没醒来。等警察到场,陈秀茹已经进了ICU。六个小时后,陈秀茹也停止了呼吸。

  转天,慈州医院里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王者香正在办公室整理同事们放在她办公桌上的,雪片般的文件和字条,张玉玲第二次推开墙上那扇门,走了进来。

  “小王,神通不小啊,你一个人就把全院调遣的团团转,什么都是按着你的意思来,然后整出这么一团糟,还整死一个人?”张玉玲阴阳怪气地说。

  王者香深呼了一口气,靠回椅背上:“我从没整死谁。陈秀茹的死是因为高血钾,加上情绪激动引起的心脏骤停。”

  张玉玲冷笑说:“她为什么情绪激动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可真够狠的!她是慈州的病人,本来应该有优先权的,那小文早就出院,早就不是我们这的病人了。陈秀茹两个孩子,就生生被你整得没妈了!”

  王者香反驳说:“她的孩子没妈了,是因为她自己烟酒磕药造成的。小文是个没有任何过错的孩子。”

  张玉玲睨了王者香一眼,还是阴阳怪气地说:“要不说这女人啊,没结婚没孩子的就是心狠冷血,什么时候你有了孩子,才会跟我们这些做妈妈的有共同语言!”

  王者香站起来,一把把衬衣下摆从裤子里拽出来,往上一掀,露出小腹:“看见结扎的疤痕了吗?我做主,一辈子都不要孩子!我就是想要一辈子都保持心狠冷血!”

  张玉玲张大了嘴倒退几步,指着王者香:“你变态啊!疯了!你是什么混帐爹妈养的啊?”

  王者香一边把衬衣扎回裤子里,一边说:“说对了,我爹妈就是混帐,不过他们混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随你爹妈,不代表我随我爹妈!”

  张玉玲指着王者香,一边后退一边叫道:“天啊,院长怎么弄进来这么一个六亲不认的变态?还放我旁边!我倒霉死了!”然后她就逃回墙壁上那扇门里去,砰得关上了门。当天,张玉玲就把医院的维修工叫来,给自己那一侧墙上的那扇门加了把锁。看着修理工离开,王者香哭笑不得——明明是张玉玲两次从那扇门进来骚扰她,不是她到张玉玲那边去,主动给门加锁的倒是张玉玲。

  王者香感到的压力,不只来自张玉玲的搅扰。张玉玲是个闲职,对王者香的工作并无用处,合不来不理就是了。但是,自从伦理委员会开会那天,王者香的工作就像生锈的轴承,推动起来令人筋疲力竭——有一半的部门对王者香交待的事情都是不紧不慢的,就算王者香亲自走过去说这件需要在几点前办好,他们也是淡淡的态度,告诉王者香:“太忙,尽力而为吧。”王者香就去问吴娟的看法,问她为什么本来配合得好端端的同事,一下子都变了样?

  吴娟说:“因为你在整个换肾事件里的表现啊。”

  王者香疑惑不解地问:“我在换肾的事情上是一手做了主,但是我并没有影响到任何同事的利益啊,难道他们都是陈秀茹的亲朋好友不成?”

  吴娟说:“你是没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你想啊,我们当年侵犯老师什么利益了吗?没有,但是老师还不是看我们不顺眼?你一个初次工作的年轻女人,岗位又没有行政职权,在这么大的事情上你就直接做主了,他们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被你弄得木已成舟了。然后你又让我爸直接插手,把全局弄个板上钉钉……我父母是院长和CEO,我都没这么主过事。”

  王者香恍然大悟,说:“因为他们认为我不应该有办法办到这些,而我办到了,所以他们就不舒服。”

  吴娟点点头,说:“也可以这么说。人需要这样一种安全感,也就是需要知道周围的人有能力办到什么,没能力办到什么。如果他们认为你没可能做到的事,你不声不响的就给做出来了,这会让他们有种对周围环境失去控制的感觉。所以,他们就会下意识的不希望你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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