鹜街上,霓虹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恍惚有阴影晃动,这些影子在不怀好意的窥视着、等待着,伺机“捞点甜头”,喂饱填不满的欲望沟壑。
黑夜壮了他们的胆,喧嚣活了他们的心,贪婪烧红了他们的眼,让他们灵魂中的恶意肆意滋生,也赶走他们最后的一点顾忌。
于是,在这些角落里,恶意实化为恶行,人类堕落为魔物。
环境会影响一个人的心境,而这条不夜的街道,也成了一个群魔乱舞的化外世界。
这里是凌水市繁华的鹜街,也是每个城市都有的藏污纳垢之地,罪恶的温床,恶魔的桃源,即使无处不在的阳光也照不进的阴森角落。
这里的某些地方,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亦里是人烟环绕的兽穴。
一个相貌平平、一身“地摊名牌”的小个子男人在街头不紧不慢的走着。
周围的行人,或大声谈笑或窃窃私语,极少有人注意到这个目光逡巡,仿佛在寻找什么的男人。
哪怕偶尔有目光拂过他的身上,那目光中也或多或少的夹杂着或轻蔑、或不怀好意的味道。
然而小个子男人是安全的。
尽管他矮小的可笑,仿佛软弱可欺;但那一身寒碜的行头,却昭示了他的境况实在不是一般的窘迫。
当犯罪成本明显远远超过可能获得的非法所得,最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会在出手之前好好掂量掂量。
毕竟为了伤害而伤害的狂人还没有普遍到随处可见的地步。
男子毫无油水可捞的样儿,用最简单的方式,打消了所有酝酿中的、不怀好意的企图。
小个子男子的脚步停下了。
在他面前,是一家看上去没有任何特色的酒吧,大大的招牌上,灯光环绕着三个字:
“水凌龙”。
一样俗不可耐的装修,一样震到人心律失常的音乐,一样大群大群熙来攘往、晕头转向、遍体酒臭、吵吵嚷嚷的顾客——
这间名为“水凌龙”的酒吧,跟它旁边的“兄弟姐妹”们,一个模子抠出来般的相像。
除了那只画在酒吧墙上的血淋淋的、狰狞的生动兽头。
这位老板的品味,还真是不一般呐。
“对不起,这位客人,本店只接待会员,请在进门之前先说出会员暗语。”
酒吧门口的黑大个儿保安,像尊铁塔一样挡在了想走进酒吧的矮小男人面前。
他的语气倒是挺礼貌的,只是行动里却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
悬殊的身高差让保安很轻而易举的看到,这个个头只到他肚子的家伙,头顶心有三个“旋儿”。
“都说人头顶要是长三个“旋儿”,生性往往顽固倔强、好斗勇猛,打起仗来一旦血气上涌,那是宁可不要命也要取胜的…可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大概我一拳就能打扁了吧….”
保安想的有些出神。
整天站在这儿实在是挺无聊的,无聊到让人有机会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
“…呃,我不知道暗语,不过这位管大哥,你家大人‘三手貔貅’的名声我却是久仰的,看在我对老爷子打心眼儿里敬重的份儿上,不知大哥可否网开一面,这次就先放我进去?”
矮小男人满脸赔笑,那样子说不出的谄媚。
可男人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大个子保安神色一凛。
旁人不知“水凌龙”是谁家的买卖,保安却知自己东家的身份。
三手貔貅的威名虽大,不是道儿上的人也无从得知,更何况老板在此处养老是只有家族内部才能知道的绝密,今日被这个其貌不扬的男子一语叫破,心中怎能不惊?
不论此人是好意还是恶意,保安都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无疑, “三手貔貅”这个名字,已经足以让黑铁塔保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七章
“水凌龙”酒吧的老板、“三手貔貅”的生平,虽不扬于现世,但在老辈子人记忆里可是十分深刻。
究其原因,还得从中委之战说起。
当年中委之战初起,各地百姓儿郎不甘当亡国奴,纷纷自发组织义勇军抵抗委国侵略,遍地烽烟,不知多少英雄儿女为国捐躯,一时间也难以尽述。
可惜啊,各路好汉热血尽有,军费却捉襟见肘,锄头粪叉当不得委国与列强的坚船利炮,损失惨重,节节败退。
义勇军中并非没有足智多谋之士,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你有上得凌烟阁的好谋略,也不能无中生有,变不出粮草辎重来。
偶尔从敌军中劫掠来些些物资也是杯水车薪,权当几日嚼谷,吃完了依旧一筹莫展。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此国难当头之时,正该各地富户绅士倾囊相助,以解义勇军燃眉之急。
谁知却不尽然。
倾家荡产支持抗委军的富户有很多,但也有一小部分广有资财者捂紧了钱袋,一毛也不拔。
不帮忙也就罢了,很多有私人武装的地方缙绅,还干起了叛国投敌的勾当。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硬锁了本地积极抗委的富绅,及有意参与抗委的长工佃户,交入委国军营,借此举洗清自己“援助抗委”的嫌疑,端的可恨至极。
义勇军首领白白恨得咬碎了后槽牙,却是奈何这些人不得。
委国军队,早就提前将这些人的庄院“保护”了起来,这些人的庭院,也是各地委军的驻营之所,军队把这些人家护得风雨不透。
除非攻占这些人所在的市镇村庄,不然想抓他们,端的是千难万难。
可是等到攻占了这些地方,这些人的家小和家财,早就被委军护着,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义勇军往往白白打了一场又一场的硬仗血仗,最后还一无所得,得不偿失。
义勇军将领们不知道,这些人中有大一部分,是委国多年来在中土埋下的“蚁”。
委国历代君主朝臣也并非尽是无能之辈,虽然对中土这块肥肉垂涎已久,但也深知想要吞下如斯庞然大物绝非易事。
是以,他们绞尽脑汁施行了一系列的阴谋诡计,希图削弱中土国力,便于将来的侵略活动事半功倍。
众多见不得人的计划中有一条毒计,名为“蚁蚀计划”,取“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意,是委国主爷爷一辈的亲王提出来的。
实施“蚁穴”计划的,是委国暗中培养的一大批忠于王族、暗暗熟习中土方言民俗的死士。
这些死士隐姓埋名,化装成流浪的乞儿,假道蒙国(中土曾有许多流民为逃荒前往蒙国讨生活)秘密潜入中土的穷乡僻壤,最后以各种各样的职业扎根在当地,默默发展自己的实力。
委国人除了身材矮小,其余和中土人本就面貌无异,具是黑发黑眸黄皮肤,何况风朝后期,中土老百姓过的并不安乐,瘦小枯干、蓬头垢面的流民不少,个头和委国人相差并不大。
加之王族死士当然要挑选国民中魁梧多勇力之人充当,因而,这一批“委国蚂蚁”混入中土百姓的过程倒也顺利。
最终,除了一小部分死士或在潜入过程中遭遇意外、或死于水土不服以外,大部分“蚂蚁”都顺利在中土各地扎下根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
几年杂居过后,这些受过严格训练的“蚂蚁”恍然本地土著无疑。
这些死士并非空手而来,而是用各种方式携带了大量钱财。
他们假借商业来往为名,互相伪通贸易,用所携资财发展个人实力,买通官府,低调而又无恶不作。
如此这般数十年休养生息,他们居然顺风顺水,最后要么成为各地知名的大户,富甲一方,要么成为当地极有势力的地霸,一呼而百应。
这些人聚敛钱财,架空官府,占据矿山,支援侵略运动,和委国军队互通消息,里应外合,为中土民众抗击侵略造成了重重障碍。
“三手貔貅”管破家当时年纪轻轻,不过十八九岁,但却已经是中土有名的巨盗。
他出身盗贼世家管氏一族,年轻气盛,身手卓绝,有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本事,来无影去无踪,做下大案无数,出了名的“破家败业不伤人命”,声震大江南北。
别看管破家是个见不得光的偷儿,但却着实有几分报国的热血,这期间偷窃所得无一例外,全都给了当时抗击委国最得力得力的几支义勇军队伍,充做军费。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次,管破家仗着自己手段高强,带着人在一夜之间洗劫了两支委国小型粮草运输队,截获了一大批辎重。
军费辎重被偷,动静太大,管破家声名在外,引起了数个委国“蚂蚁”的注意,暗暗的盯上了他。
假借“仰慕豪杰”为名,这几个人联系了管破家的一个结义兄弟,设下鸿门宴,说是要见识一下当代豪杰的风采,实则想借机会除了这个中土有名的大盗。
这几个人却是小瞧了管破家。
“三手貔貅,有进无出”,管破家若是那麽容易算计的,也难得此一世侠盗之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管破家出身盗门为人谨慎,每到一地必然先“探风声”、“踩点子”,若非对当地一切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绝不轻易现身。
几个委国“蚂蚁”事机不密,被管破家探出了马脚。
这下倒好,这几个人还不曾暗算他人,倒给自己惹下了杀身之祸。
话说在前头,“三手貔貅”是个绿林中好汉,本就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匪气十足,加之年轻人容易激动,脾气上来,不会想太多。
得知这几个人的密谋和他们的真实身份以后,管破家更是大怒——原来管破家本有兄弟四人,除了他以外全都死在委国人手上,不是他能耐了得,他这一支宗族几乎就绝户了。
侵国之仇,灭家之恨,用不共戴天再恰当不过了,管破家当时太年轻,还没有那种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心静如水的本事,他红了眼睛。
一时没考虑那么多,他直接组织了所有自己能叫的动的贼爷、贼子、贼孙一起出动,一夜之间把这几个“蚂蚁”的家全给血洗一空。
这几家都是真正的大户,家里的仆从也多,归拢起来,老幼总有上百口子。
管破家是真恨疯了委国人了,直接来个一勺烩,从上到下,不分主仆良贱,除了为头的几个委国人留着拷问,其余统统没留活口,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
可怜那几个委国蚂蚁身边的人,对委国奸细的密谋一无所知,虽然有个助纣为虐之罪也罪不至死,只是不当死也死了个不得全尸。
这其中,甚至还有些不过为了有口饭吃在这几家扛活的平民也受了池鱼之殃,这伙子人更冤枉,真正死的糊里糊涂。
管破家本是一怒之下做了这样残暴的事情,等到他回过味儿来,大错已成,不可收拾,血淋淋的人头堆成了堆,他再想接可是接不回去了。
这位一代豪杰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当死的不当死的都已经死了,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罪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爱国的侠名,从此生生翻做滥杀的恶名。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常言道人死万事休,面对满地的死尸,管破家再想说什么都晚了,他必须给这些身首异处的人一个交代。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人叹息。
管破家把从俘虏口中用酷刑逼出来的委国奸细名单,交给了当时的义勇军总参谋、长春宗宗主“血算子”玉笙师傅。
这份名单本身就是一份天大的功劳,足可保住一条命,然而他自觉对不住枉死的百姓,自断脚筋,废了自己最得意的轻身功夫,带着伤被管氏族人带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