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烧得昏昏沉沉,感觉周围总有人走来走去,一会在我身上放点什么,一会儿又用凉水擦擦身子。因为这些,我的身体没那么燥热的难受,感觉好了很多。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摸我的额头,我的意识刚清醒了些,就听见他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说:“符舒,什么时候,你才懂得爱惜自己?”
声音很轻,因为生病,传到耳中有些变形,像是自很远的地方,经过了层层折射,带着悲怆的回音。我的心,像是被雷惊得一震,眼中,忽然觉得涩涩的、酸酸的,然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到那东西。
……
病好了后,他说允许我工作,不过要约法三章。我知道,他在向我妥协,也就是变相的认输。我同意了,可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表面上看,这场战争,以他的败北落下帷幕。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才是输的那一个。
虽然,我不知道输掉了什么。
27.番外:符舒(三)
和他约法三章,配合他的治疗后,我的伤口痊愈得很快。
差不多两个礼拜吧,除了开始两三天有些难熬,后面几天,竟过的意外迅速。他每天除了正常的巡视外,还经常躲在暗处,看我有没有遵守合约。有一次,我通过玻璃的反射,看他扒在门上,那副自作聪明又有点鬼头鬼脑的模样,害我几乎憋出内伤。
他的脾性,好像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印象中深恶痛绝的那个粗鄙、下流、狡猾、贪财的阮清风,好像只是我凭空杜撰来的。现在的他,虽然有时耍些小无赖,有时很市侩,但确确实实,是一名为病患着想的医者。
不说话的时候,他总在笑,两个眼睛眯眯的,平凡的面孔泛着爽朗满足的光辉。看着他,我整个人都似被那微笑烘暖着,感觉有什么正悄悄融化。
今天,我就要出院了。
他送我到门口,忽然问道‘为什么认为工作,比身体更重要?’
我该怎么说?
说我被当成机器,存在就是为了工作。除了工作,我不知道活下去的其他意义。
说我毕竟是人而不是机器。我也会孤单会绝望会痛苦。别人寂寞难过的时候,有亲人朋友爱人,可以帮助他们驱散孤独捂暖心灵。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只能不停的工作,让自己身心疲惫,让自己精神麻痹,让自己没时间没精力再去想那些……
我想了想,没告诉他真话。因为,没有意义。
说了又能怎样?
然后,我上了车,他追过来,急切又详细的交代一些注意事项,神色里透着浓浓的关切和担忧。那种感觉,就好像我对于他,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我对他很重要……’?啊!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这个人,是生命中,唯一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或许对他来说,这只是很普通的医患关系,但对于我,意义非同一般。
他的一言一行,时刻都在提醒我,我不是一台机器,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和他一起的点点滴滴,让我欣喜的发现,我也会哭,会笑,会生气……原来,我也可以有那么多的感情。
或许自此一别,我和他再无瓜葛,但我会把这份回忆,珍贵的收藏,深深的埋进心底。
谢谢你,阮清风!
……
生活一如既往的忙碌和无趣,但我心里明白,有什么,已经悄悄的改变了。
我不再忙的筋疲力尽,疲乏欲死。不工作时,也不像从前那样空虚难忍。每天,我会适当的空出些时间,让自己稍微休息一下。我知道,这都是那个男人的功劳。
疲累的时候,在商战中被暗箭中伤的时候,被族中长老制约的时候……我脑海中总是不自主的想起他。他的笑脸,像一盏蚀黑污浊中的灿然明灯,用和缓坚定的光热,为我驱散心中的寒冷。
……
出院后没两天,聂铭来了。
聂铭是我小姨的孩子,只比我小一个多月,小时候,我和他见过几面。因为是小姨在外面生的孩子,所以,他并不算符氏族人。不过,也正因为没沾染符氏特有的冷漠功利,我和他仅有的几次见面,也算童年里难得的快乐记忆。
第一眼见他,我都有点不敢认了。眼前这个阳光帅气散发着自信气息的大男孩,真的是我的表弟,那个总是眼神畏缩,喜欢躲起来偷偷哭泣的聂铭么?
他当然是聂铭!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机遇造就了如今的他,但是,能看见他走出过去的阴霾,我很高兴。
聂铭见了我也很兴奋,跑过来抱了抱我,灿然一笑。那笑容,透着爽朗,透着自信,和他,竟然有些相像。
我晃了晃头,想把他的样子赶出脑外。心中有些奇怪,最近,他在我脑中出现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
聂铭告诉我,因为和母亲翻了脸,所以来我这里避难,顺便找一个人,一个改变他的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透着巍然不移的坚定。我看着他,不知怎的,竟然很羡慕。
……
聂铭跑来投奔我后,族里那些老家伙也终于想起我的存在。
电邮一封接着一封,催我回去述职。我知道,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了,想把生意转向国内,所以才会如此着急。
我不想回去,不想让他们来国内。那样,在这儿,和在族里又有什么区别?我好不容易找回那点身为人的感觉,又会被冰冷的机械生活代替。
阮清风,你那么无畏,那么洒脱。如果是你的话,又会怎么做?
我的心猛地一震,被自己这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
为什么,又会想起他?
他是我的主治大夫,他为我手术,让我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我应该感激他,但绝不应该这样想着他。
我无措的没了主意,心中只是慌乱的想: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种感情,太陌生。陌生到,让我害怕。
头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这种情绪很危险,一定要尽快远离。
我决定照做,因为,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第二天,他忽然打电话来。当秘书告诉我有一位阮医生致电时,我差点在会议中途退场。想起昨天的决定,我刻意忍耐,告诉自己不再去想他。于是,那场会议,成为我人生中首个觉得漫长无聊的会议。
结束后,我回到办公室,看到秘书留下的号码。脑子里想着把它丢弃,手却像是不受自己控制的拨了过去,当话筒里传来他熟悉且带着怒气的声音时,我却后悔了。
我……是不是疯了?
这样做,我到底想得到什么,又能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