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缠的病人终于送走了,日子,还得一如既往的过。哦,对了,险些忘记,托那个扫把星的福,我的怀疑强迫症如今又死灰复燃,这下,有的忙了。
说起这个病,还得从我小时候说起。那时在孤儿院,孩子多,照顾的人少,有个头疼脑热,挨冻受饿的老师尚且顾不上管,更别提什么心理疾病了。记忆中最先意识到不正常的那几次,都和钥匙有关。
其实,这病说起来很普通,想必大部分人都有亲身体验。举个最常见的例子:出门前,你把门钥匙放在口袋里(或者你清楚记得钥匙本就在口袋里),关门前一刻,如果有人问你拿没拿钥匙,你说拿了,为了表示确定,你拍拍口袋,里面传来叮当的响声后,你才放心关门。
对于主体‘亲手把钥匙放入口袋’这个确定的行为,其实根本不需要再验证,可是当面对别人或自己的疑问时,主体心中又对这一确定的行为产生怀疑,继而必须再次验证方能确定。这,就是所谓的强迫怀疑。
大部分精神容易紧张的人,对这一现象应该都不陌生。只要强迫程度不严重,造不成心理负担,谁也不会多做理会。最初,我也没当回事儿,以为自己只是有点神经过敏,休息休息,宽宽心就好了。可不知怎的,我的症状越来越重,并且开始朝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每次出门前夕,即使没人发问,我也会反复确认钥匙的存在,后来,光是听钥匙的声音已经不足以释疑了,我必须亲眼看着,亲手拿着,才能安心关门。对于这种可以立刻得到再确认的怀疑,虽然麻烦,其实还不算什么。糟糕的是,对于那些没法儿再确认的事情,我就会陷入无休止的疑问循环,继而产生意识混乱。
起初,我并不觉得问题严重。毕竟,后一种情况,仅在我情绪剧烈起伏的时候出现过几次,虽然事后头脑昏沉,记忆凌乱,但所幸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件事,我才意识到,这个病已经恶化到极点,再也不能对它视而不见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某一天,我被人冤枉偷了邻屋的东西,大家众口一词指认是我,被盗者的理由是我这两天行动古怪,真正的小偷意图栽赃陷害,其它人则是看热闹瞎起哄。
我当然极力反驳,力图证明自己的清白,可一张嘴斗不过几十张嘴,当被问到丢东西那晚在干什么时,我又气又怒,情绪激动下,犯病了。
最初,我清楚记得,丢东西的那晚,我独自在屋里睡觉。可因为他们反复逼问,我又对自己那晚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不巧的是,没人可以为我证明。就这样,不断的怀疑最终发展为自我否定,后来,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晚到底在哪了。于此同时,他们又在我屋子里发现了被栽赃的物证。
可怜我那时正脑袋懵懵,意识混乱,偏生众人言之凿凿一通分析,再加上物证齐全,鬼使神差的,我竟真的认为自己就是那个小偷,于是爽快的承认了。
几天后,我慢慢冷静下来,那时被诱导而做出的错误认知已被正确的理智更正。我知道我不是小偷,可当时为什么会那么说?
疑惑惶恐过后,我开始细细回想事情的经过,本着大胆分析,小心求证的原则,我自己又验证了几次,得出的结论,却着实让我欲哭无泪,无比沮丧。
当我因怀疑强迫而引发思维混乱时,任何外界对我的影响,都会产生类似催眠的效果,我的思维会受外界的控制,做出与本人意识完全无关的行为。
强迫怀疑其实不可怕,因此产生的后遗症,才最可怕。
10.玄夜
如果这病被有心人发现并加以利用,我实在难以想象,会造成什么恶劣的后果。
那时我也就十一岁,若换成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或许也想不了那么深。可俗话说的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爹娘的孩子更是早熟。当时我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危机重重,越想越觉得周围有人对我不怀好意,可人小势薄,肩弱难挑,最后只能跑去求助院长。
“心理疾病那是高贵病,有钱人家犯得,你个穷小子瞎掺和个什么劲儿!”我话刚起了个头,那秃顶老小子就不耐烦了,引用了这么一句精辟的话,就把我草草打发了。
我求救无门,又没有信任的朋友可以倾诉,不由得心情寂寥。从院长那里出来后,我没有回住处,一个人茫然的走走停停,回过神来,才发现天色全黑,周围荒草丛生,杳无人迹。
我害怕起来,四周张望,想看看附近有无光源。斜眼见前方十来米的地方似是有个白点缓缓移动,忙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
可看清那个白点后,我又犹豫了:荒郊野外的,这家伙大晚上的穿一身白衣,别是那个什么吧?
想到这儿,我路也顾不上问了,扭身就跑,后面那东西就默默的追。我越跑越害怕,慌不择路脚踩上一块滑石,于是很幸运的滚下山坡,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昏暗的小屋里,仅有的光源是屋角一个十五瓦的白炽灯泡,周围明暗交错,散发着颓废的气息。我坐起来活动了下身子,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一些小的擦伤也经过细心的处理,看来昨夜应该是我误会了。
想到这儿,我翻身下床,打算向救我的人道谢。找了一遍,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房间竟没有门窗。刚开始我以为是灯光昏暗下看不清楚,索性挨着墙摸了一圈,摸的时候发现,墙上贴了好多张图片,离得近了这才看清,都是些人体器官的解剖图谱。
诡异的房间、阴沉的灯光、血腥的图谱,让我刚平复下来的心情一瞬间又吊回嗓子眼。——那时我才十一岁,虽然比起同龄人略显坚强,但接连的打击,已经让我的承受力到极限了。
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大哭,只听‘咔’的一声,头顶一亮,一个身影随即矫捷的跳了下来。
来人一身玄黑长袍,衬得脸色越发莹白,身材纤细却不盈弱,五官清秀却不显女气,如果再戴一副无框眼镜,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教授版段誉。
段誉教授潇洒的一抖长袍,抬头见我眼泡含泪,鼻涕淅沥的可怜相,露齿一笑:“哟,小家伙,欢迎来到棺材屋,我是玄夜。”
“哼,你是玄烨,我还康熙呢!怪人!”听了他的介绍,我强忍即将泄洪的泪水,毫不客气的予以反击。
这就是我和玄夜戏剧化的初遇。
看得出来,玄夜虽然性格有点奇怪,但是个好人。后来,每次无聊或心情烦闷时,我总喜欢去找他,他也乐得有我这么一个小跟班。这样一来二去,我们就渐渐熟悉起来。
我虽然一向看人不大准,但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玄夜这家伙,十足是个怪人。
他喜欢白天穿黑衣夜晚穿白衣,凡是能与常识相悖的行为,他都乐得尝试,说是为了设身处地体会飘飘的心理情况;他喜欢在阴风阵阵,月隐星稀的夜晚,在墓地里摆弄一些奇怪的仪器,嘴里不时念念有词,说是为了分析飘飘的物理数据……总之,他的奇怪举动不胜枚举。我最初对他这些古怪的爱好着实吓了一跳,慢慢习惯后,也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