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让自己不信,我想让自己坚信宇真是在耍我。
可我,还是沉溺在宇真那温柔的嗓音之中。我相信,一个人的眼、一个人的音调是不会骗人的,而宇真的眼、宇真的音调,看来听来都是真实的。
真实的……让我无法不心动。
不自觉的,我伸出自己的双手去拥抱这具身体。CE63F风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宇真,我那么依赖你,依赖到似乎没你不行了,如果你告诉我,这就是喜欢的话,那么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是的,短短四年,宇真对我已经很重要了。他不仅仅是我的君主,也是我除了阿爹之外唯一依赖的人,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我喜欢他了。
而且,我喜欢宇真的笑容,喜欢他充满了温柔的笑容;而且,我喜欢宇真的眼神,喜欢他看着我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
所以我想,我是喜欢宇真的,如同宇真喜欢我一般的喜欢他。
也所以,若我不愿变成所谓佞幸,我就要变强,强到足以站在宇真的身边。
那时候,这样的念头在我的脑中一闪而过,可惜最终没有停留太久。其实,我还是想做那个无忧无虑的慕卿阳,只要别人不犯我,我定也不去犯人。
“炎炎啊,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呢。”
宇真温柔的看我,我见他低下头,一张脸慢慢的越来越靠近我。宇真的脸因为这距离被无限制的放大,他的眼很好看,乌黑的眼珠子太少见,那么纯正的乌黑。我似乎是看呆了,等我反应时,只觉得唇上冰冰凉凉。
宇真亲了我,虽然只是轻轻的触碰。
可是……这感觉不错。
“宇真,”我唤他的名,然后笑开道,“我喜欢你,宇真。”
“炎炎,我想我对你不只是喜欢而已了。”宇真如是道。
我想他误会我的意思了,于是又加了一句补充道:“可在我心中,我最喜欢的,排第一的,还是阿爹哦!我最喜欢阿爹了!”
这一说,宇真果然又变了脸色,但不是愤怒,只是一种哭笑不得。他摇摇我的肩膀,随后道:“罢,也罢,我就做你的第二,做你心中第二重要、第二喜欢的宇真。”
嗯,这样也不错啊,不是么,宇真?
我的生命中有阿爹,有宇真,真的足够了。
那时候,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了……真的,如此深信!
第四话
京兆的雪天断断续续的十多日,我也终于明白一桩事情,这雪花虽美,但伴随而来的寒冷却不是我能受得起的。
即便加了棉衣,再加上宇真送我的毛裘褂子,走在外头还是会冷,非常冷,无与伦比的冷!
但大雪天结束之后,天气非但没回暖,反而更冷了。冬末春未至,天气寒,这周遭倒有了些初春的迹象。对此,我很是兴奋,并不是因为我厌恶的冬天即将过去,而是春天之后离五月又更近了。五月,我跟阿爹说好了要回他的故乡瑛州,我要尝遍瑛州的美食!
唯一让人有些心烦的是那个幽王频频上奏的折子,明褒暗讽的就是想把宇真削去的那点兵权要回去。更可恨的是,朝中居然还有几个老头附和!
我想替宇真说话,可也清楚,一来我没这个资格,二来宇真当有他的打算。
今日本不是我当职,可那个新上任的起居舍人告假,宇真也准了,我只能在用了午膳之后匆匆入宫。按惯例,每年年初都要做上一年的年报,因此这几日我常往朝凤阁跑。
这般也好,阿爹前几日出远门,家中只剩我一人,与其呆在那座空空荡荡的大屋子,我倒宁愿入宫找宇真说话。
“慕大人留步。”
我回头,见萦珲脚步急促的跑来,我不懂他眼中为何如此慌张,莫不是……
“萦珲哥,宇真他……”莫不是宇真出事了?我问道。能让萦珲变了脸色之人除了他的主子当今天子之外,不做第二人是想。宇真出事了么?
一想到此,我不由得握紧自己的手,指甲插入掌心之中。可即便是这样的疼痛也无法平缓我心中的慌乱。
不会不会,若然宇真出事,宫中不会如此平静!可,若是消息被人封锁呢?
萦珲在我面前站定,他搭住我的肩膀道:“慕大人,你一定要冷静!”
“冷静什么!”萦珲愈是如此,我愈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慕大人!请您一定要冷静下来,冷静听我说完。”
不是宇真出事,绝不是宇真出事。在心中,我如此反复对自己说道:“我……我……”深呼吸,再深呼吸,“你说吧,我听好了。”
萦珲看着我,从他的眼中,我看到了怜悯。为何会有怜悯?
我有什么需要他来怜悯的?
“令尊……”
他的话没说完,不,该说他后来说了什么我都没听清楚。我只隐约听他提到了阿爹,我的阿爹!
一袭白衣的阿爹,温文儒雅的阿爹,宠着我惯着我的阿爹,教我读书识字的阿爹,不争名不贪权的阿爹……
阿爹,我阿爹出什么事了?
来不及听萦珲再说些什么,我的双腿已经超出自己的意识飞奔出去。
后来想想,我真不知自己那一日是怎么过来的。
宫门之外,有萦珲早已备好的马匹。等我赶回府中,只见到了一脸茫然的宇真,还有睁眼微笑的阿爹。
我扑到阿爹身边,拉住他的手,阿爹的手掌有些冷,他的面色有些苍,我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反复的叫着他。
阿爹阿爹阿爹阿爹阿爹阿爹阿爹阿爹……
阿爹,你的卿阳在这里,你跟我说话呀。
不要只是看着我笑,说话给我听!
不要只是这样,不要只是这样一言不发,若是卿阳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我都改啊。
我听不到声音,这才意识到方才这些话只是掐在了喉咙口,完全没发出声响来。
“阿爹……”
“卿阳……”
我笑了,阿爹在叫我的名,他的语调他的嗓音与平日一样。
是不是?我回头看宇真,希冀可以从他眼中看到认同。
“宇真,阿爹他……”
“慕先生、慕……”宇真说话了,我瞧见他的唇瓣在嚅动,可却听不清他的声音。
我瞧见他眼中的震惊与难过,却不知他在震惊什么、难过什么?
我没回头看我阿爹,也没意识到他的手已经划出了我的手心。
或许,我都知道,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接受而已!
阿爹,阿爹!
待我真意识过来时,已被宇真搂在了怀中。
我的耳边,反复的荡着这么几句话。我本听不清,可宇真一直说一直说,我大致清楚他在说些什么了:“炎炎,没事的,没事的,先生只是去了……”
谁去了?
宇真的先生么?他的先生是谁?是罗太傅?
呵……呵……呵……
慕卿阳啊慕卿阳,你还在逃避什么呢?
宇真口中的先生,除了阿爹还会有别人吗?
不知为何?我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我转头,看着那个仍在微笑的人,看着我还在微笑的阿爹。好似他真的只是睡了,他在睡着之前,还唤了我的名,一声又一声:“卿阳吾儿,卿阳吾儿。”
“宇真,我们出去,阿爹刚睡下,他要好好歇息。”我对宇真说,不自觉地继续逃避,远远的逃开那个事实。
“炎炎……先生他……”
我挣开宇真的怀抱,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他要说的我都不想听!
一句都不想听!
我要自己骗自己,都不行么?
瞪着宇真,我歇斯底里的吼道:“叫我卿阳!”
“炎炎……”
“叫我卿阳!叫我卿阳!叫我卿阳啊……宇真,像阿爹一样叫我卿阳啊……我是卿阳啊,我是阿爹的卿阳啊!”
“……卿阳,”宇真看着我,有些不舍。可我还是看见他举高了他的手,然后,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之后的,我都记不清了。
再醒来时,我已在自己的房中。宇真坐在我身边,而屋外,已近黄昏。
“宇真,阿爹呢?”我张开眼,巴巴的看着精雕细刻的床梁。
我阿爹呢?卿阳病了,我的头好疼,可阿爹不在,不在我身边。
“炎炎,”宇真脱下靴躺到我身边紧紧圈住我,“炎炎,先生不在了。哭出来吧,哭出来吧。”
他这么说着,宇真的嗓音好温柔好温柔,就跟阿爹一样温柔。
阿爹……
你就这样不要我了么?
“你说的,阿爹只是睡下了,对吧?”对吧?宇真,骗我吧,就骗我这回,可好?
宇真拍着我的背脊,一字一顿的说道:“炎炎,先生已经去了!哭吧,我在你身边啊。”
“我不要你,我要阿爹。”
“你的阿爹过世了!炎炎!”
为何不骗我?就说阿爹只是睡了也好啊!为何不骗我呢……
“宇真,是不是我不闹着上京兆,阿爹就不会有事了?”我问道。
宇真叹息,缓缓地说着:“炎炎,这是注定的,你注定要走到我的面前!”
可我不要!
“我不要注定好么?我要阿爹,我不要你,我要我阿爹,我要我阿爹……你把阿爹还给我,还给我啊!我谁都不要,我要我阿爹啊……”
脸颊湿了,有水珠落在宇真的肩头,一滴一滴的蔓入他的衣内。
我合上眼,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慢慢的流,我无声的哭。
儿时,我跑到村里的私塾去偷听,阿爹打我的手心,然后温柔而倨傲的笑容,我忘不掉。
儿时,我染了风寒咳嗽了整夜,阿爹背着我走着山路到县城看大夫,他眼中的担忧,我忘不掉。
长大些,我每每有所成,渐渐可以与阿爹对答如流,阿爹的赞同和笑容,我忘不掉。
再大些,我闹着要去京兆求取功名,争那么一口气,阿爹摇头却答应,我忘不掉。
我登上榜眼之位,阿爹没说啥,可他眼中慢慢的愉悦,我忘不掉……
我的阿爹……
我的阿爹……
他包容了我的任性,包容了我的小脾气,包容了我的所有……可他,已经不在了!
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宇真,我不要你,我要阿爹好不好?”我淡淡地说,如同在谈论天气一般轻易。
阿爹若能回来,我有何不能放的?
“炎炎,先生不会回来了。我在你身边,我代他爱你,可好?”
阿爹不会回来了,这我知道,我真的已经知道了!
“我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宇真……我想阿爹……”我停止了抽噎,终究还是让自己平静下来了。
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耍脾气,若是阿爹看得到,他一定会这么说我吧,说的时候,他的眼角会带着笑容微微向上扬起,唇角勾勒一个完美的弧度,然后用他温柔似水的嗓音取笑我。
眼前,似乎可以看到这样的阿爹。
我笑,因为阿爹曾说过男子不能落泪。
我在笑,那么划过我脸颊的又是什么呢?
“炎炎,你不要这样,我看了好心疼。”宇真抓住我的肩,看着我道。
可我还在笑,笑着望着远处,可究竟是多远处,那多远处有谁,我却不知道。阿爹……
“炎炎!哭出来,大声的哭,这样你就好受了。”
我摇摇头,是笑着摇头!“我没在哭,阿爹不会想我哭的。”
我还有太多事没做,再做到那些事之前,我不能哭。
可屋子不会滴水,面颊上的水滴还是我的泪!
阿爹……
抱着我安慰我的人是宇真,这一刻,我真的知道,阿爹回不来了。
“宇真。”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了么?
从今往后,我的身边,就只有宇真了!
“炎炎,我会留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宇真再次强调。
他俯下身,吻我的面颊。他的眼神,宛若眼前出现的是稀世珍宝一般。
我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宇真。此时此刻,我只想身边有个人陪着,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我不是一个人!
宇真很温柔,虽然他的双手有些冰凉,但却比我印象中方才握过的阿爹的手暖和些,他的手拭去我脸上的水珠,然后对我露出笑容,再次重复他的话。
他会陪着我,陪着我。
宇真,如果可以,真的陪我一辈子好么?
他笑着看我,可他的笑容却比哭更难看。
我知道,阿爹走了,宇真一样不好受。
我的阿爹啊,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宇真抱着我,撩拨着我的温度,可我,却没有温度。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的低喃,重复着的都是那一句会陪在我身边;我感受到他的手在我身上流连,宇真的眼中带着感情,而我,却无法给他同等的,不因我不喜欢他,只是我的心,似乎不会跳了……
似乎找不到自己活着的证据。
“炎炎,我爱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宇真再次说道。
我看他,然后微笑,笑什么,我不知。
直到下身传来一阵被撕开般的疼时,我的意志才慢慢回笼,可是却只能由着这股疼痛慢慢麻痹自己的脑子,慢慢麻痹这颗满是阿爹身影的脑子。
泪漫入枕头里,一下子便消失不见。
而我,却分不清,我哭究竟是为了身上的疼痛,或者是……别的。
那一夜,我以为,我这辈子的眼泪都在那一刻流光了,可后来才知道,原来不是。
昨日太慌乱,乱的我无法思考阿爹究竟因何而死。
他的身子骨一向健康,也从不与人为敌,有谁会想着要伤阿爹?萦珲说阿爹是在归途遇上抢匪,可我分明记得阿爹走之前身上带着许多银子,若是一般流民抢匪应当拿了银子就走,不会殃及性命。
而且,阿爹身上的那块软玉,还好好的挂在他的腰侧!
抢匪一说用来打发我,未免太天真。
我眨巴着眼,呆呆的看着床梁的风景。任由自己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自己的思绪飞得远远。
身体传来那种钝钝的痛我感受得到,却懒得理会。浑身的酸疼更让我不想动弹。
阿爹……是被人害死的!
这一点,我很肯定。而接下来的,宇真应该会给我答案吧。
宇真虽不是阿爹正式收下的学生。但这四年里,阿爹对宇真却比对我更好,什么都教他,什么都跟他说,光是这点,就常让我恨的牙痒痒。在宇真心中,阿爹恐怕要比任何一位太傅更亲吧。正因如此,阿爹的死,宇真不会善罢甘休。
‘咿呀’一声——
我懒懒的回头,见宇真端着碗走了进来。这才傻傻的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宇真……
“下了早朝了?”我问道,沙哑的嗓子把自己着实吓了一跳。
宇真走过来,亲亲我的额头道:“嗯,好些了么?炎炎,昨夜……我不该……”
何曾见过他那么低声下气了?我摇头微笑道:“没事,宇真,我没事了。”
只是觉得好累,不仅仅是折腾了一夜的身子骨,还有自己的心。
“阿爹他……”
“昨日我把你打昏后,亲自选了棺木,差人置了灵堂。炎炎,今夜我同你一起守夜,可好?”宇真抱起我,一口一口喂我喝粥。
我又摇头,道:“不用。宇真你是万金之躯,我这里也没有铜墙铁壁,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谁都担待不起。”
“炎炎,你……”宇真瞪眼,伸手抚上我的额头。
我有发烧么?应当没呀,神志很清楚,脑袋也不昏不沉。
“炎炎,你不要这样,难过就说出来。你这样,好像谁逼着你一夜长大似的。”他圈着我,闷闷的说道。
一夜长大么?我干笑数声,道:“可我早该如此了。是我自己任性,仗着你跟阿爹纵容我,便随着性子胡来。可如今,纵容我的人不在了,我自然该长大了。宇真,你莫忘了,我已十六了。”
“先生不在,你还有我啊!”
是的,正因我还有宇真,所以更要长大!我必须在别人没有攻击之前,好好保护宇真,他……是这世上唯一陪着我的人了。
我不能失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失去了!
“宇真,你老实告诉我,阿爹是怎么死的?不要说强盗抢匪,我不是三岁孩子,这些慌还骗不了我。”
宇真盯着我,在他眼中我找到了心疼。不知为何,我鼻头一酸。
他摸着我的脑袋,正如同他习惯的、阿爹也习惯的做法,然后淡淡的道:“炎炎,这些事都慢慢说,害了先生的我一个都不放过。你先好好歇息,好么?”
我休息的时间还不够长么?整整四年,我躲在宇真的羽翼之下、躲在阿爹的纵容之中,明明宇真给我看了那么多官场的争名夺利,我却还自以为是一心想藏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不出来。
而今日,我终于为此付出代价!
沉重的我无法负荷的代价!
“我总要知道的,有差别么?”我看他,连自己都觉得此刻的我冷静的可怕。究竟为何呢?
是不是悲伤到了一个点上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或许如此。
宇真叹息,轻轻地圈住我,道:“炎炎,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靠在他胸前,听到的是宇真的心跳。有力的一下接着一下的振动,这是活着的声音。我咬住下唇,许久才道:“不用拿我怎样,宇真,我该懂事了,真的该……懂事了!”
宇真不说话,我也不说。
我等着他开口,等着他将事实说出来。
“炎炎,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没证据。萦珲说得不错,这回的事换了谁看都觉得像抢劫,除了先生身上的那块玉佩,真真没露出半点破绽来。我也不敢肯定,只是……只是隐约觉得可能是……”
他说得断断续续,我也知道做大事的人不会留下让人捉把柄的细节来。宇真若真要彻查这件事,即便让刑部去查,也多半是无果的。
阿爹没有得罪谁,可宇真却得罪了。
我揪住宇真的袍子,心下已有了答案。“宇真,是幽王吧?若不是他,便是其他八州的郡王。”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谁。
阿爹的存在,只对这几人造成了威胁。而其中,又只有幽王已经吃了苦头。除了他,还会有谁?
“没证据,我……什么都做不了!”宇真摊开自己的双手,他的眼神愣愣的、愣愣的,“一国之君,竟如此无用!”
不,宇真,我深信,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林翰历史上的明君!
而我阿爹,也会被人铭记吧。
我笑,痴痴的笑起来。愈是笑,愈是觉得心里一阵阵抽疼。
幽王啊幽王,你怎就忘了一回事呢?
人命……终究是要人命来抵的。
这辈子,我慕卿阳绝对不会放过你!
阿爹出殡那一日,我立在宇真身旁,向他讨了个心愿。
我要宇真给我两年时间,给我两年,让我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他身边为他分忧、为他护航;给我两年,让我可以累积对付幽王的资本。
当日我立下的誓言,我一定会做到。
这辈子,我不会放过那个人,绝对不会!
宇真当时,并没多说。但我却切实的从他眼中见到了薄薄的怒意还有更多的惆怅。宇真,你可知道,我如此做,并不是怪你无法为阿爹做什么,你是君主,自当背负更多的东西。而我阿爹的仇,自该由我这个为人子者亲手来报。9F1D1E局的寂的後:)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
若真由你做了,我反倒要怪你呢。
五日之后,在奉天殿上,在一干朝臣面前,宇真遂了我的意思。圣旨颁下,至此,我调至瑛州。表面上我是连升三级终于来了个咸鱼翻身,从小小的六品舍人升到了正五品上的知州,可在场谁都知道,离开了京兆,对一个文官而言,便等于离开了权势富贵之地。
故而,对于宇真这般的调配,也没谁嚼口舌。
这并不在我意料之外,自从我这么提了后,宇真有好几日没同我说话。虽然那几日他怕我伤心依旧会抱着我入眠,但始终不曾开口。我知道,他在等我妥协。而当他确实明白我不会妥协并且走定了之后,他向我妥协。
只是,有桩事情我没料到。他竟将萦珲给了我。明里说是我的副官,可事实呢?
宇真宇真,何必为我做这么多?
立在昭政殿外,我并没急着进去寻宇真,我看着同样立在门外的萦珲,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这人,他跟在宇真身边那么久,又对宇真忠心耿耿,半年之前还替宇真挡过刀子躺了半月。这样的人,宇真竟给了我?
我道:“萦珲,我不绕弯子,你若不愿跟我去瑛州,只要你开口,我便同宇真去说,他会听我的。”宇真之所以把萦珲留在我身边,无外乎就是担心我罢了。
我不带一个萦珲,了不起就多带几个侍卫,其实对我,一样。
萦珲盯着我瞧了许久,对视之间,我看懂了他的疑惑。或许他眼中的我,也如同别人对我的评价一般,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即便当年十二登科榜眼,如今也不过是宇真的应声虫罢了。
他如此评价的我,竟开口问他愿不愿跟,他会奇怪,我也不觉什么。
此去瑛州,我会遇到些什么,其实心里没点底。我只想看看阿爹的故乡,看看他长大的地方,看看究竟是何方水土竟能养出阿爹这般人。
除此,会遇上些什么,我会做些什么可以让自己成名的事,都是机遇罢了。
天给我这机遇,我便在瑛州少呆几年;若不给,我只能自己造!
“萦珲愿意跟随慕大人。”
片刻后,他作出决定。虽然这在我意料之外,但也着实省了不少事。
只是当时,我并没料到,萦珲这一跟,竟也真的跟了我一辈子。
按林翰国律例,远调官员可有双旬假日准备安顿一家老小,作为到任前的补给假。而我,家中除我之外已无老小,独自一人了无牵挂。故而,这双旬假,与我无用。我放弃,只望早日出发。
宇真,我不愿做你的牵挂,却又不愿你在几年中忘了我呢!
临行前的几个夜里,我夜夜留宿宇真的昭政殿内,往日还顾及宫人的闲言碎语,那几日竟也顾不上了。许是我心中真也在乎起这短短几日的相处了吧。
决意立即出发的是我,顿生悔意留恋不前的也是我!
原来,我还未长大,依旧希冀着别人的温柔。
这羁绊,我得亲自斩断。至少在这几年中,我不能再想!
第五话
离开京兆的那一日,宇真并没送行。
我坐在马车里,揭开帘子看着渐渐渺小的皇宫,我不知,宇真是否有立在高处看着我离去。
如有,我的回望他会否知道呢?
我浅浅笑开,心中却了无笑意。
昨夜的耳鬓厮磨已然远去,以后的岁月,宇真这人多半只能在我梦中出现了。
若干年后,再回京兆时,是否会物是人非呢?
实在太累,我合上眼,缓缓睡去。
马车颠簸一路,途中一切事宜皆由萦珲照料,我自然是不必操心的。萦珲不愧是跟在宇真身边多年之人,不仅有一身好功夫,就连照料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约摸七日之后,我与他二人到了瑛州沂水。
在这之前,我按例拜见了瑛州刺史徐牧之。徐牧之的官邸设在嘉沐,是瑛州与京兆交界处的第一处。他大致跟我说了瑛州的情况。
我想,他应当是宇真的心腹之一。想必在我出发之前,宇真便已一封简函到了他手中。正因如此,此人的官阶虽比我高,见了我却丝毫没有上下属之分,反而,还添了几分恭敬。
瑛州的主郡,便是沂水。徐牧之曾与我说过,此地有三大族,是我不得不拜会的。崔、薛、慕,这三族在瑛州的地位恐怕要比我这小小知州要高得多。
慕……我踏下马车,反复琢磨着这个在我心头绕了好几日的姓氏。那儿是否便是阿爹从前的家呢?
“萦珲,你随我四处走走看看。”我知会他一声, 萦珲不多话,只是默默跟着我。有时候,我会觉得萦珲更像个影子。
客栈里,我点了阿爹曾说过的盐酥鸡,只这么一道小菜,我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吃,就好似摆在我面前的是最珍贵的东西一般。
对,这确实是最珍贵的东西。
那股脆香的口感在唇齿间流荡,而我的面前,却不可能再有阿爹坐着调笑我的吃相了。
“大人,过会儿是去衙门还是继续观望?”萦珲打断我的思绪,问道。
我侧头看他,对他笑了笑,有几分感激。宇真曾说过萦珲是个很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想来确实如此。“再看看吧,萦珲,你觉得这三家在瑛州的地位真有徐牧之说的那么高吗?”
昔日在绕州,阿爹教我读的是圣贤书是兵策计谋是平天下之道,后来在京兆,宇真教我的是官场险恶是杂七杂八的医术、天文地理、鬼怪神志。如何治理一个州郡,以我如今所知所学,恐怕就是纸上谈兵而已。
萦珲低头,片刻后说道:“林翰共有六六三十六州,其中九州归封王管辖,其余廿七州由各地刺史知州管。但这廿七州中,北地的瑛、宋、豪,南地的杨、越、吴各有一方势力,多半都是世代皆居于此地的世族大家,而瑛州又极为特殊,历代不少重臣名将都出自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