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出,面前的人唇边便微抿一点不显的笑意:“不必在意,天地之气无形,所谓势,只是你们所有人行为的因果碰撞。是你们决定它在哪里,不是它决定自己去哪里。”
林幽篁笑意慵懒:“那决定顾兄在哪里的,又是什么呢?”
顾矜霄也看着他,沉静的眼眸深不见底:“是你这里,有没有让我觉得有趣的东西。”
“我却不知,这世上能让顾兄感兴趣的东西是什么?”林幽篁似笑非笑。
顾矜霄眼尾的y-in郁,慢慢加深,却是笑了。和他复杂危险的容貌气质截然不同,他笑的时候,薄唇的形状显得尤为精致秀美。
“不多,但你这里恰好就有,比如,你身后我猜不透看不破的秘密。”
林幽篁颌首,余光望见等在前方的武林正道。
他轻轻地说:“那我就放心了。我的秘密有很多,足够顾兄猜很久。也足够顾兄在我身边很久。”
顾矜霄没有说话。
两个人走得不快不慢,终于还是和林照月他们面对面相持。
林幽篁扫了眼林照月一眼,嗤笑一声:“废成这样,怎么不坐着轮椅让人抬上来。”
面对他的讽刺嘲弄,林照月并没有出声,从远远看到他的时候,林照月就目光一眨不眨,像望见漫长深远的过去。
林照月的脸上有沉重、深邃、温和、伤感,唯独没有攻击、防备、警惕、杀意。
但他没有,他背后、周围的武林正道却都是。
“林幽篁、顾莫问,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恶贯满盈,罪恶滔天,死人谷不灭,天理难容。”
漫山漫谷的声音汇聚起来,声势震天。
林幽篁似笑非笑,桃花眼懒洋洋地斜睨而去:“人多又怎么样?我一样一路杀出去。你就是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对付我?让他们来送死?”
林照月缓慢地眨眼,深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说:“右边那条路上去,山顶上,你要找的东西,在那里。”
林幽篁的神情忽然变了,静静地冷冷地盯着他,许久,慢慢笑了:“虽然,比我想想的要快,但倒也不错。”
这两个人的对话,无头无尾,说得什么显然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顾矜霄看了一眼右边那条空无一人的路,尾音极轻的声音,毫无情绪地说:“那上面有什么?让你明知是火坑也奋不顾身。”
林幽篁定定地看着他,深深地,就像第一次见他时候一样,眉宇笑容好看又淡漠:“顾兄,这条路就不劳你陪我走了。你想知道的秘密,下次再见,我们再继续。”
顾矜霄神情淡极:“下次相见是何处?”
林幽篁悠然一笑:“不是人间,自然就是地狱。可惜澜江的日出,我与你一共去过两次,却都错过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个局,从头到尾都知道,一开始,他想要顾莫问和他一起走的。
作恶的路上,若是没几个旗鼓相当的同路人,该得是多无趣?
很多人都陪他走过,比如茯神,也陪他同过一段路,顾莫问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恶人的同伴,随时也会是对手。就像他和茯神互相利用、随手相弃一样,他和顾莫问也是一样的。
至少在他最初的预想里,本该是这样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却改变了。
或许是澜江渡口的清晨,他从这个人指间,下意识拿走咀嚼那瓣茉莉花的时候。天光欲雨,江面的清风吹得人不知何夕。
或许是渡口酒家重逢,他言语引诱这个人和他一起毁灭,走进他编织的危险疯狂。那一桌的甜饼,夏日清晨的辉光,竹屋的清香,分不清愉悦因何而起。
“这个世界太叫人寂寞了,能和顾兄携手一路,真是太叫人开心了。”
可惜,顾莫问是天光破晓,黑夜和白昼的交界,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一起堕入深渊。
“你是方士。本就与我不是一路,你在引魂超度他们,你的心中也没有恶。但好在,你也不在他们那边。这些人,我替你杀了他们,你走吧。”
林幽篁转头,目光不善地投向左边山道,那群望不见尽头的正道侠士。
他的手中没有任何兵刃,但只这一眼,就让他目光所及的人感到一阵颤栗寒意,仿佛刀刃加身,死亡跗骨。
“拦住他们。”
“阿弥陀佛。”
“慈悲慈悲。”
壁花一样的僧道二人,隐隐叹息一声,仿佛很是无奈了。
但还是站在所有人前面,直面林幽篁的杀意。
谁让他们是众望所归、德高望重。每逢这种场合,不站在最前面,都说不过去。
“施主,回头是岸。”客套的话。
“施主,我们这么多人,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客套却不得不说的话。
沐君侯神情复杂地看着林幽篁身后半步的顾矜霄:“你们走不了,即便能杀出去,外面也早已布满蜀地的驻军。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千军万马?束手就擒,在座诸位与我,都不是嗜杀之人。只会将你们关押起来,赎罪忏悔。”
林幽篁挑眉冷冷地说:“不愧是君侯。”
这个人润滑了武林和朝廷的关系,手上未曾沾染过一滴血。
“但,关不关得住,走不走得脱,你可以试试。”
顾矜霄横琴在前,手指骤然向外一拨琴弦,无数青色的音浪四面八方朝他们袭去。
只一下,瞬间无数惨叫重伤的声音。
忽然,这青色的音浪停住了,像是潮水遇见堤坝,有一股力量挡住了它们。
与此同时,一声婉转动人的琴音也在人群的背后响起。
那带着白色花瓣的青色音波所到之处,所有被顾莫问琴音重伤的人,苍白的面色都肉眼可见的红润。内伤在琴音之下,转瞬间被修复。